“你能看得到我又如何?”黑色身影嗤笑着嘲弄着,直起了靠在牆上的身體,向我接近而來,看不清五官的臉上,唯有紅色的眼珠滲出駭人光芒,“難道你還能阻止我嗎?”
我嚇得背後冰冷,趕緊更退後了一些,可是背後就是牀頭板,已經沒有退路了。
天瞳還是站在門口,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門口,連一枚眼瞳都看不見。他的嘴角帶笑,虛假的義眼反射着燈光,空洞而冷漠。
他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屋內,合上了身後的門,在黑影快要觸及牀腳的一刻,纔開口說道:“還不出來嗎?這個陣法,只等你來開啓了!”
我沒明白他在說什麼,而話音落下不消一息,右手背上再度浮現那由內而生的滾燙感覺,強大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從我的身體裡傾瀉而出,白色的印記在手背上亮起的一剎那,整個房間內竟捲起了莫名而現的風,被打亂的氣流將我的髮絲吹得飛揚,連同絨毛被子也在風中抖動,被暖色燈光渡上溫暖柔光的四周牆壁上,出現出了血紅色的符文。
“什麼!”黑色身影受到了驚嚇,似乎並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情形,下一秒就躍起向我撲來,只是才跳起來,就被一道屏障彈了開來。
而一個熟悉的、方纔在夢中聽到的、彷彿我應當早就認識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我的人,是你能夠隨便碰的?”
靈力的波動在我的視界之中幻化成凝實的白色,那個在夢中見過的模糊白影,從那一道道白色虛光的凝結下,成爲了我熟悉的白色身影。
如瀑般的純白長髮隨風披散,在靈力波動產生的風動下,搖曳飛舞。純白的他站在了牀面上,擋在了我的面前,抵擋着黑色身影對我的覬覦。
“阿離!”我脫口而出便是這個熟悉的、深藏於心底的名字,他也聽到了我的呼喚,回過了頭,飄揚的白色長髮遮了他大半容顏,也還是讓我看清了那個能讓我安心的恣意笑容:“行了行了,依照契約,在你遇到實在無法解決的事情的時候,我就會來幫你了。”
純白的靈力在他話音落下時爆發,牆壁上血色的符文更顯血紅之色,凝實成爲了血色的線,一道一道從虛幻中勒實,而白色身影設下的屏障又將向我射來的紅色之線彈開,反射向那黑色身影。
眨眼之間,紅色之線就將黑色身影綁了起來。黑色的身影完全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甘大叫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可是神明!區區妖靈!怎麼可能有對抗神明的力量!”
“我是妖靈,她是神靈。”白色身影居高臨下看着黑色身影的瘋狂,冷冷迴應道,“而你纔不是神明,你只不過是一個早就被挫敗、早該深入封印卻還苟活了一千年的魔靈殘念罷了。”
血紅色的符文之線在一點點地收緊,黑色身影隨之一點點變小,這到讓我驚訝起這些符文的厲害,竟然能夠將困擾我很久的東西一點點祓除。
困擾我很久的東西?
莫名而現的念頭讓我疑惑起來,明明我是前兩天才看到這個不詳的黑影。難以理解的疑惑讓我爬了起來,跪着躲在白色身影的後面,探頭想對那似乎失去了威脅能力的黑色身影一探究竟。
“出來看,他對你已經完全沒有威脅了。”白色身影的身影在我頭頂響起,嚇了我一個激靈,我一擡頭,就看清了他的樣貌。
黑色的眼睛是那樣的深邃,藏着經年的孤寂,可是,這雙眼中又是有光的,雖是深邃難懂,卻沒有一絲冰冷與疏遠。
我知道的,他一直在我身邊。
“阿離……”我與他對視着,看到他嘴角揚起,笑得快意舒暢,卻又在眨眼間消失不見。與他一起消失不見的,還有黑色身影與他那淒厲的嘶吼,包括整個房間內交織的紅色符文之線。
似乎所有經歷的一切只不過是我做的夢,我愣了愣,轉頭看向仍就站在那裡的天瞳,與這雙虛假的紫水晶義眼對視在一起。
天瞳沒有焦距的虛假眼睛“看”向牀尾牆邊地板上那一灘白色牛奶漬,笑着說道:“看來已經結束了。”
我還是一頭霧水,完全沒搞清楚狀況,可還沒開口詢問,腦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覺,記憶洶涌而入。
這一次,真的與久睡夢醒的感覺一模一樣,我深呼吸了一下,擡眼望向天瞳,天瞳朝我一笑:“千年,歡迎回來。”
“這是……怎麼了?我的記憶怎麼會丟失?”我摸了摸腦袋,並沒有什麼不適感,困惑卻大爆發了,“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剛纔那是阿離?阿離做了什麼?他不是被安晟封印了嗎?顏顏呢?少主呢?紫邪情和風嵐……”
提到那兩個人,我背後瞬間一涼,才意識到眼前的天瞳可是幹了“大事”的,連忙坐倒退後幾步,靈力已經全部附着在了拳頭上,擺起了防禦的姿勢:“等等等等!最要緊的,是你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啊!你到底什麼想不通要變成惡靈體?天瞳大人!你可是靈界最重要的人啊!要是沒有你靈界就完蛋了,你千萬不要變成惡靈體啊!”
“哈哈哈哈!”天瞳居然還笑得出來,像是聽了足夠有趣能逗笑他的故事。我鼓起臉瞪着他,他走了過來,拉過椅子坐好,坐得端正,纔開口道:“彆着急,有什麼疑惑,一個個問,我全部解釋給你聽。”
可一時半會兒我又問不出什麼了,讓我困惑的事情太多了。
什麼都能看到的天瞳大人自然是看出了我的窘迫,溫柔了聲音安撫道:“混亂不清的話,先挑一個你最想知道的問出來吧!”
最想知道的……我想了想,順帶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冷靜了些,盤腿坐好之後,問道:“剛纔發生的,究竟是我的夢境,還是我的幻覺?亦或是……”
“意識中的戰鬥。”天瞳回答了我的疑惑。
“那……你都能看得到,是嗎?”我問道。我想,天瞳能夠看到所有的一切,而且他在那場鬥爭剛剛結束之後便有了迴應。
天瞳卻並沒有承認他看得到,搖了搖頭:“我看到的並不是你看到的場景,我看到的,只有靈力的波動。而方纔……蘇離爲了壓制安晟的殘念,將寄存於你體內的靈力全都調動了,我才能看清楚他的靈力波動。否則……我也感受不到蘇離的存在。”
蘇離的靈力寄存在了我的身體裡?我擡起了右手,看向手背,契約印記早已經隱沒,滾燙的感覺也不復存在。
“剛纔我看到的阿離……是真實的,還是……意識幻像?”我右手握起了拳頭,問向天瞳。
天瞳也很乾脆,直截了當地解釋清楚:“可以說,是蘇離的一部分。這是妖靈的契約發生的作用,妖靈的契約是絕對的主僕契約,定下契約的妖靈,是絕對服從於主人的,如果妖靈本身被封印了,他們的力量還會爲主人所用,蘇離的靈力才能夠通過契約轉移到你的身上。而當轉移的靈力積累到一定數量的時候,妖靈本身的意識也能夠與主人的意識相連接,在主人遇到極度的危險時化作守護幻靈現身。你所見的蘇離便是守護幻靈的狀態,這個狀態只有主人可以看到他,外人——哪怕是我,也只能探查到靈流的波動,但看不見他人。而在這份契約締結之後,要是主人受到了傷害,死亡、或者被封印的話,妖靈也會因失職而受到懲罰的哦!失去主人的妖靈雖然可以苟活下來,但會失去靈身,被迫打回原形呢!”
一大段解釋的話語,聽得我目瞪口呆,天瞳輕輕的笑聲喚醒了我,我一拍手,驚喜問道:“那我現在是不是能夠看到阿離了?天瞳大人你快教我怎麼召喚守護幻靈?跟平常的召喚一樣嗎?”
天瞳笑着搖了搖頭:“不行,蘇離剛纔大概是把轉移到你身上的靈力用的差不多了,餘下的一點點靈力不足以支撐他的意識再次現身。畢竟啊,雖然那只是一個殘餘的意識,但終究還是一位魔靈留下的。要擊潰他,就算有我佈置下的符咒陣法幫助,也要消耗不少的靈力。”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一場妖靈拼盡全力與魔靈的爭鬥一筆帶過。
我默默嘆了一口氣,還想着終於能再見到蘇離……不過,天瞳說的魔靈殘餘的意識,還有那分明是胡爾佳衡英的外表,卻被安晟佔據了意念的情況,讓我困惑:“我正想不通呢,明明一直在我意識之中干擾我的是胡爾佳衡英留下的意念,爲什麼會變成了安晟?再說了,胡爾佳衡英不是早就被暝無大人扔進他靈域的大海之中淨化了嗎?那個靈域可是時間的領域,外面一秒裡面就能過一天,距離暝無收下淨靈瓶都已經過去好久了吧,他的殘念即使本體被淨化也不會消失嘛?”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太鬧騰了,胡爾佳衡英的天賦要真是這麼離譜,豈不是靈界內所有被他共情過的靈體都會再被他侵蝕?他的共情可不僅僅是窺視記憶,還能夠激起目標心底最深處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