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幹什麼?”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命令讓我止不住頭皮發麻,而面前的白色少年強勢得沒有餘地,兩顆眼瞳漂浮在他的肩膀兩側,眨着眼皮,緊盯着我。
他臉上紫水晶製成的漂亮義眼也在“看”着我,空洞與虛假讓我嚥了咽口水。
天瞳沒有回答,擡腳向我走來,那兩顆眼瞳也隨他一起移動,詭異眼瞳的逼近讓我心底的恐懼更加強烈。
他走到了我的身後,在我反抗之前,就按住了我的頭,迫使我看向鏡子。我反抗不了,天瞳的力氣很大,大到讓我感覺自己並不是被一隻手控制住,而是被某樣堅硬的機械固定。
“不睜開的眼睛的話,我就把它們挖掉了哦!你應該能猜到了吧,我是一個妖怪,一個喜歡收集眼瞳的妖怪。”天瞳湊到了我的耳邊低聲威脅着,參雜着惡作劇般的輕笑,嚇得我趕緊睜開了眼睛。
然而,鏡子中,只有我和天瞳,最恐怖的只不過是他那兩顆懸浮在肩膀兩側的眼瞳。至於那個曾經在玻璃倒影的鏡面中出現的黑影,並沒有在此刻的鏡子中顯現。
很顯然,天瞳的臉上浮現了失望之色:“沒有出現嗎?看來是時機不對呀……”
他就這麼放開了我,走了開來,熟門熟路地走進了廚房。
我憋了好久的一口氣在他離開之後總算是吐了出來,整個人像是經歷了一場劇烈的運動,癱倒在沙發上。
被威脅的滋味真不好受,天瞳說話的意味完全不像是開玩笑。他能夠毫不猶豫地動手,想必要是我再晚睜開眼睛一會兒,真的會被他挖了眼睛……
不過……他似乎也能看到鏡中的倒影?還是通過別的方式獲知了我視界內的事物?是他這些詭異眼瞳能看到平常看不見的東西?還是說,他是妖怪,這是他身爲妖怪的能力?
廚房裡傳來了微波爐運轉的聲音,我想不通腦子裡混亂成一團的疑惑,索性不去想了,偷偷瞄了眼廚房內,天瞳背對着我看着微波爐,而那兩顆眼瞳也沒有對着我,我就小心翼翼地起身,躡手躡腳走向大門。
當門把手已經進入兩臂的範圍,我當機立斷,大跨一步,用力去轉動把手,想要趁着天瞳趕來抓我之前打開大門逃離這裡,可這門把手竟是做死的,完全按不動。
“就算你把門把手拆了,你也離不開這幢房子。”天瞳笑呵呵的聲音出現在了我的身後,完全沒了之前那些令人害怕的威脅和恐嚇,變回了從前那個溫柔的、對我很好的天瞳。
我轉身靠着門,警惕着他接下來的動作,而天瞳手裡拿着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向我遞來:“喝了牛奶,好好睡一覺吧!其他的事,等天亮了再說。”
見他沒有傷害我的意思,我伸出手接下了溫熱的牛奶,但沒有去喝的想法,誰知道天瞳會不會在裡面放什麼呢……
他手一揮,兩顆眼瞳隱入了空氣中,消失不見。而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眼睛,問道:“阿念,你覺得這雙眼睛……好看嗎?”
我捧着杯子,讓牛奶的溫度溫暖手心,嚥了咽口水,試探道:“說真話會被挖眼睛嗎?”
“說假話的話,會被我挖掉眼睛哦!”他沒有放下手,依舊覆在眼睛上,笑着像是說着平常的玩笑話。
我打了個寒戰,如實發表意見:“眼睛是挺好看的,就是……太假了……一眼就看得出是虛假的義眼……”
說完,我縮了縮脖子,想把自己儘可能地縮小,希望天瞳不要因爲這句話生氣,又要對我做什麼。
“是嗎……”他輕聲迴應了一句,又笑了兩聲,說道,“我果然……還是討厭眼睛啊……”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剛纔還說他喜歡收集眼瞳呢……
天瞳最終還是放下了手,一伸手又扣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向屋內走去:“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好好休息吧!說不定睡一覺,一切都會好起來。”
明明是綁架我的人卻說着這樣安慰的話語,着實違和得很。他拉着我到了一扇房門前,推開了門,點亮了燈,將我推了進去。
“牛奶只是單純的牛奶,我沒有放任何會傷害到你的東西,睡前喝了,不要浪費食物。至於逃跑的事情,你還是不要想了,就算你能逃的出去,我的眼瞳遍佈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你逃不出我的視線。”天瞳撂下了威脅的話語,體貼地輕聲關上了門。
環顧房間,房內只有一把椅子、一個牀頭櫃和一張牀,我並沒有看到窗戶,也只有天花板上有一個通風口。我試着轉了轉門把手,果然又是轉不動的,看來,天瞳很確信我離不開這裡。
我將牛奶放到了牀頭櫃上,爬上牀試着夠了夠天花板上的通風口,有風進來,應該會通向某一個出口,但是這個通風口是窄長的,根本無法容納我的身形。
相信沒有辦法離開這裡後,我自暴自棄地盤腿坐在了牀上,撐着下巴嘆了一口氣。我依舊想不明白,天瞳從前對我的溫柔,難道都是虛情假意嗎?他現在將我帶到這個地方來,又是爲了什麼?
有一個念頭在我的腦海中生長,會不會……這所有的一切,都與我失去的記憶有關?如果我能想起我失去的記憶,是不是就能明白天瞳做這一切的意義了?
想着想着,我躺倒在牀上,柔軟的毛絨被子將我包裹,柔軟的絨毛勾起了我心底的一種熟悉感覺。我翻身趴在了被面上,摸了摸絨毛,這上面的觸感,是我心底曾經找尋過的觸感。
純白的……絨毛……
被月華染得璀璨朦朧的樹林裡,純白的小狐狸在前面蹦跳着引路,我跟隨着漸行漸遠的純白身影,踏過草地與灌木叢,闖入了熱鬧的世界。
高高飛起的孔明燈將整片天都染成了溫暖的色彩,火樹銀花之下,純白的身影在等待着我,他向我伸出了手,邀請着我的前往,等待着我的前往。
我向他伸出了手,走向了他,奔向了他,我想看清楚他的樣貌,我想掃開眼前的朦朧和模糊,我想,只要走得足夠近,我就能看清他的模樣。
“阿離。”我喚出了他的名字,一個由心底發出的聲音告訴我的他的名字。我握住了他伸出的手,觸及的,卻是如同絨毛般柔軟的觸感。
他白色的長髮在我的眼前披散開,像是有一陣突如其來、卻沒有被我感知到的風吹起了他飄逸的純白長髮,他的容貌在披散長髮的揚起後,漸漸清晰。
好看的粉色嘴脣輕動,他開口,沒有聲音,我卻聽到了他說的話,是來自於心底的聲音:
“念,醒一醒。快醒一醒。”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從牀上爬了起來,趴着睡的姿勢讓我的脖子痠痛,壓在肚子下的右手也麻了。我坐在了毛絨被子上,木然地盯着背面,腦中空空,耳邊空空。
異樣的感覺出現在了我的身後,那個曾在鏡中倒影的世界裡看到的黑影,此時此刻,真實地出現了。
他依靠着牆壁,站在牀尾的方向,渾身漆黑,連同皮膚也是灰黑色的,只有那一頭蒼白頭髮和一雙透着血紅邪光的眼睛點上了一些顏色。他剃了陰陽頭,後半腦勺的蒼白頭髮紮成了長長的髮辮,髮辮隨意搭在他的肩膀上,顯得幾分慵懶。
我認識他!我認識他!我知道我認識眼前這個詭異的黑色人影!但是,他並不是我夢裡那個有着純白長髮的人,夢裡面的那一頭純白長髮的主人,另有其人!
“你是誰!”我驚恐地喊問了出來,挪到了牀頭,將自己縮着,又提防着他會對我造成的傷害。我一把撈過牀頭櫃上早已冰涼的牛奶,想也沒想就潑了過去。
牛奶全潑灑在了純白的牆壁上,在燈光下與牆色混爲一體,而全身漆黑的男人,全然沒沾染一絲不屬於他的白。被我潑出去的牛奶,竟是穿透了他的身體。
不,並不是穿透了他的身體,他是個不存在於現世的人。這個黑影,是在我的視界之中,他並不存在於真實的世界裡,而是存在於我的意識之中。
他是不該存在於此的人!
“你不記得我啦?”黑影開口冷笑,只是灰黑色的臉龐遮掩着他的表情,紅色的眼瞳中透露的光格外讓人心慌。
頭一痛,我的手抓緊了毛絨的被面,試圖緩解腦中的疼痛。而一個名字,闖入了我的意識:“胡爾佳衡英!”
“哦?”黑影反問一聲,卻是格外輕蔑。腦中的劇痛像是有什麼力量在狠狠衝撞,我一把捂住了額頭,咬牙切齒道:“不對……你……不是……”
“終於出來了呀!”天瞳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掙扎低語,伴隨着無辜卻又冰冷的笑問,“你是在故意躲着我嗎?別躲了,你知道的,不管你變成了什麼樣子,只要靈力的流動還在,我就能看到你!”
我在疼痛的間隙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推開了門的天瞳,他的身邊並沒有眼瞳,他的義眼反射着燈光依舊是那樣的虛假,只是不知爲何,這雙虛假的義眼,似乎看穿了視界間的屏障,直射這虛幻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