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能幫大哥哥幾個忙嗎?大哥哥受傷了,所以只能呆在這裡,能給大哥哥帶一些藥過來嗎?大哥哥還很冷,能給大哥哥帶一些火源嗎?”他問着,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我就答應了他:“好!”
也許是出於流浪在外的警惕,那個人小心翼翼地叮囑道:“千萬別跟你的爹爹和孃親說哦!”
我纔不會和爹孃說,阿孃不喜歡外面來的東西,什麼都不喜歡。爹爹喜歡我從外面拿東西回來,但是要是爹爹知道我偷偷養了流浪狗,一定會把狗搶過去打獵用,那樣狗狗就會死掉的。
我悄悄溜進了爹孃的房間,他們都睡着了,大狗狗要的藥材都在梳妝檯上的盒子裡,是爹爹因爲外出打獵會受傷纔會用的東西。我拿到盒子悄悄溜了出來,誰也沒吵醒。我把盒子交給了大狗狗,看他實在凍得可憐,就把手裡的小燈也給了他:“大哥哥,我只能找到這些藥了,如果不夠的話,我明天再去找找別的。火源的話,我把小燈給你吧,但是千萬別把我家的柴房點着啦!”
第二天,爹孃還是發現藥盒不見了,爹孃也知道是我拿了,可是爹爹沒有生氣,而是拍着我的頭在誇我:“我們家祥子可厲害了,已經練到了能從我身邊偷東西了!以後咱家發家致富就全靠祥子了呀!”
“嘿嘿!”我特別喜歡爹爹誇我,每次爹爹誇我的時候,都會獎勵我很好吃的東西,比每天都要吃的饅頭更好吃。
這幾天來,每次我去給躲在我們家柴房裡的大狗狗投食,他都會向我要一些和上次差不多的藥材,家裡的藥材我全都給他了,還問我要,真是一隻不懂滿足的壞狗狗。不過,既然我養了他,好像是應該負起責任。
我去其他人家裡拿了一些藥材,在福姨家裡看到了很稀奇的漂洋過海來的人蔘,聽說有着很神奇的藥效,就也拿給了我家的大狗狗。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隻壞狗狗的病好了以後,居然在大白天跑出了柴房,被爹爹和幾個叔叔按在了井邊,我想去看看我的大狗狗怎麼樣了,阿孃卻把我從人羣里拉了出來。
後來大狗狗就被爹爹他們埋掉了,像以前那些死掉的狗狗一樣。
不過,吉叔叔家的阿黃明年就又會生小狗,爹爹說可以讓我抓一隻小狗養着玩,可我還是覺得有些可惜,那隻躲在柴房裡的大狗狗和其他狗狗是不一樣的,大狗狗會跟我說話,其他的狗狗只會“汪汪”叫。
凜冬的風雪漸漸大了起來,這天晚上,村長喊着讓大家早早關嚴了門窗睡覺,沒事不要出去。太陽剛落下不久,恐怖的風就吹得門窗都在顫抖,呼呼的聲音伴隨着吱呀吱呀的搖晃聲,我躲在阿孃懷裡,看着屋裡的燭光東倒西歪,和風聲一起哭了起來。
外面忽然傳來可怕的聲音,就好像這座山被炸了開來的聲響,還有人在外面喊,爹爹聽到聲音出去了。在爹爹打開大門的時候,狂風把裡屋的門一同吹了開來,發出嚇人的“砰”的巨響,連阿孃也被嚇哭了。
那真的是我見過最可怕的一個晚上,可怕的風就好像要把屋頂掀開一樣,後來阿孃也被大家喊了出去,好像要幫忙擡什麼東西。蠟燭的光晃來晃去就是不滅,晃得我心裡發毛,哭叫着呼喊着阿孃一同跟了出去。
天空是墨綠色的,是我從沒見過的顏色,就像是把山上所有的樹捲上了天空纔能有的顏色。
山上的樹真的全部被這個從來沒見過的恐怖的狂風吹上了天,有一棵樹砸了下來,砸在了爹爹身上。
村子裡的人都慌了,幾個婆婆哭着喊着:“這是遭報應了啊!”阿孃捂着我的眼睛把我抱回了屋裡,我不知道爹爹後來有沒有從樹底下爬起來。從那以後,爹爹就再也沒回來過,阿孃不允許我再從別人家拿東西,我也再得不到爹爹的獎賞了。
春天的時候,阿黃生了小狗崽,阿孃買了一隻給我。我抱着小狗坐在屋門口玩的時候,看到幾個拎着皮箱子的人來了我們村子裡。村裡的叔叔爺爺還有一起玩耍的小夥伴都被剪掉了辮子,那些人說,只要剪掉了辮子,大家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了。
可是這些人沒有離開,剪掉了辮子的人也沒過上他們口中的好生活。
那天晚上,進了村子的人無法離開這個村子了。當他們走出村子的大門時,被幾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阿姨攔了下來,那些阿姨長得好像颳了恐怖大風的那天后幾個婆婆們燒的紙紮人。不僅是外來的人離不開村子,村子裡的人也不能出去了,村長不信邪,一腳踹開了一隻紙紮人阿姨,後來,他的頭就從脖子上滾了下來。
村裡的人嚇瘋了,紛紛往外逃,村口的血越來越多,大家的哭喊聲越來越絕望。阿孃抱着我躲在了屋子裡,那六隻紙紮人用紮在她們身體底下的竹棍“噠噠噠”地跳着,要把所有藏起來的人都找到。而一隻紙紮人,忽然從我們家的牀底下鑽了出來,畫的歪歪扭扭的臉上掛着無比猙獰的笑容……
白光退散,我倒吸一口冷氣,從恍惚中驚醒,手裡還掐着小小祥子的脖子。我這是又與怨靈共情了?到底是怎麼觸發的?難道真的和我猜的一樣,我和靈體的靈力觸碰,就會產生共鳴,引發共情。
那邊蘇離一把扣住了破敗的大門,用盡全力想阻止它轉過來。沒時間給我想太多了,我用力掐住了祥子,對着天空急忙大喊:“給我住手!不然我讓祥子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話剛說完,脖子上傳來一股狠狠收緊的力道,一瞬間讓我窒息,但我沒有放開祥子,隨着脖子上力道的加深,我手中的靈力越來越強,力道越來越重,直到祥子灰色的脖子上出現了白色的裂縫,窒息感剎那間離我而去。我腿上一軟,大吸一口氣,手也放開了祥子。
那扇門也不動了,蘇離鬆開了手,疑惑地望向我這邊。
安然終於將那對埋於土地之下的神經管連根拔起,終點就在一顆高大茂密的樹下,從樹根的地方,翻飛出大塊的泥土。
幾枚陶瓷碎片隨着翻飛的泥土與風化到所剩無幾的骨骼碎片一同在風中飛揚,在無光的昏暗之中散發出詭異的紅色光芒,是屬於靈力的光。
“那是……”安然認出了那幾個碎片是屬於什麼東西的,驚訝大喊起來,“那是淨靈瓶的碎片!”
“你是說,這傢伙以前被封印過一次?”蘇離的聲音裡也充滿了不可置信,他扶着門框以防大門突然變換。
安然的震驚未止,在火焰中焚燒殆盡的巨大眼球被狂風吹得如灰燼般消散,他收回了他的火焰,深受震驚:“封印了怨靈的淨靈瓶不是應該沉入深海的嗎?他的瓶子怎麼會回到墳墓裡?又是誰把他的淨靈瓶打碎把他放了出來?”
“切。”蘇離憤恨地踢了一腳腳下的泥土,卻什麼也沒說。
我也終於緩過了氣,腦海中回放着我經歷的屬於祥子的記憶,手上漸漸握緊,一拳頭砸在了地上:“呸!人渣!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死了活該!”
我毫不留情地把心中對祥子父親的憤怒罵了出來,這種人,怎麼配做一個女孩的父親?他居然教自己的女兒偷盜,偷得越多他越開心,不聽祥子母親的勸告,一點也不知羞恥!明明是他帶頭動的手,是他失手把那個人打死了還要賴在全村人的頭上,最後被怨靈報復被大樹壓死,真是惡有惡報罪有應得!
“年?”蘇離大喊了一聲,疑惑我的憤怒,也許也知道我又和怨靈共鳴看到了什麼,他沒有追問下去。他一直守在門邊,不敢退開。
那六隻紙紮人還在陰森森地笑着,圍繞在蘇離四周,用下面扎紙人的竹棍蹦蹦跳跳着,發出“噠噠噠”的聲音,伸長着鮮紅的雙手,卻不敢碰到蘇離一分一毫。
安然再度動身,將風中的骨骼碎片召喚御動,集於手心之後,橙色烈焰將碎片吞噬得一乾二淨。
一個灰黑色的人影,慢慢地顯現在了狂風作亂的樹林前方,被風吹斷的枝丫穿過了他的身體,又被風捲向墨綠色的天空。
我擡頭打量那個人的身影,果然,他剃了頭,後腦勺那塊兒垂着大辮子,這副打扮分明就是上一封建朝代的人。怨靈的形態已經看不出他的真實面容是如何,灰黑色佔據了他身體的大部分,頭髮卻是雪白的,而他的眼睛,眼白部分完全變成了嚇人的黑色。仔細一看,那並不是黑色,而是失去眼珠之後僅剩的空洞眼眶。
我的雙手在顫抖,我儘量剋制着,往後縮了縮,躲在了祥子身邊,我知道祥子是這個傢伙的軟肋,即使祥子纔是偷竊的那個人,是這隻怨靈背鍋而死的罪魁禍首之一,但我想怨靈應該不知道祥子的過去,只把祥子當成了他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