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有人奪過了肖朗手中的手電,故意在我眼前晃個沒玩,我不得已遮住了眼:“別照了!”
“我不是跟你說了,這個女人命硬得很,就算兇手在這裡都會被她先剋死。”徐耀陰陽怪調的聲音傳來。
肖朗和徐耀。
我懶得理會徐耀尖酸的語氣,問道:“肖先生,你怎麼在這兒?”
肖朗道:“我聽見你門響動的聲音,看你跑了出去。這裡接二連三地發生命案,我們不太放心,便出來找找你。你一個人怎麼來這兒了?”
“哦,沒事,我來……散散步。”我找了一個最拙劣的藉口,明知道他們不會信,但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剛剛差點兒就被人勒死,現在就出來散步,你還真是好心情。”徐耀再度譏諷我。
我反脣相譏:“我就心情這麼好怎麼的?”我又問肖朗:“肖先生,你怎麼和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剛剛成爲兇手的目標過?”
肖朗看我倆“吵架”笑道:“我聽徐先生說了。你們都平安無事,兇犯落網,就是最好的結果。小姿,肖先生也是擔心你,我出來準備找你時,遇上了他,他什麼也沒說就跟我出來了。”
其實,我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當初夜澤去質問徐耀,徐耀貶低我的那些話,是出於本意,還是爲了迷惑兇手,讓兇手以爲我和他之間不和,好引蛇出洞。但是萬芳被引出來後。我就覺得我平時常見的那個徐耀倒是回來了。比如現在,如果他真如他所說,那他就不會跟着肖朗出來找我。
好吧,我承認,這個人雖然大多數時候讓我討厭至極,但關鍵時候還是能靠得住的人。
我們三人往回走,月朗星稀,可是籠罩在我們心頭的,我相信都是烏雲。
我想着無面女鬼的事,自己的事情還拎不清,我不知道要不要“多管閒事。”
“還有四天,你們說我們誰會是最終贏家?”徐耀忽然問。
還有四天……
從我住到這裡,已經是第三天了,三天之內卻發生了這麼多事。
剩下的四天裡,還會不會有人繼續死去?
這場生死遊戲實在是太驚悚、太可怕了,我都不知道自己還不能不能堅持下去。
到底,那個幕後之人藏在了哪裡?
肖朗仰望着天空呼了一口氣道:“當初來這裡時,我根本就沒想過會發生這麼多可怕的事情,現在我已經後悔來這兒了。不管最後贏的那個人是誰,他都是踩着殺戮贏來的。這樣,即使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良心會安穩嗎?我不會,永遠都不會。現在我的想法是,把操縱這個心願遊戲的幕後真兇揪出來,止住殺戮,讓死者安息。”
我對肖朗越發有好感,除了徐耀目的不清楚外,還有現在依舊沒什麼過激行爲的曹遠,其他六個人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其心理扭曲程度簡直是觸目驚心。肖朗表現出的纔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有的思維。難道不是麼?
“這本來就是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如果最後沒有勝者,這場遊戲就太乏味了。”徐耀說。
“徐先生來這裡只是爲了參加這場殺戮遊戲麼?”肖朗反問。
“那還爲了什麼?這可比虛擬的遊戲要有意思、真實,希望這個兇手不要讓我失望。”
對待徐耀的“中二病”之語,我已經懶得再說什麼了。總之,他就是來找死的。
“你現在怎麼想?”肖朗問我。
“我……”我的話就停了下來,因爲我看到了夜澤。他就站在不遠處的黑暗中看着我,黑色的袍子翻着流光,讓他簡直比白天的時候還要醒目。
“怎麼了?”肖朗看我一直看着前面發呆,問道。
我搖搖頭:“沒事,時間也不早了,還是趕緊回去睡覺吧。”
……
“你讓我們去曹遠的房間查看,你自己卻跑了出去,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危險?”夜澤冷着臉訓斥我。
“這裡難道就不危險嗎?”我反問,想到夜澤之前的態度,我就有些煩亂,坐到了沙發上,“你們一直沒回來,我一個人無聊,就出去走走啊。我又沒走多遠,還碰上了肖朗和徐耀……”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夜澤聽到我替肖朗,又皺眉道。
我起身打斷他的話:“肖朗根本不是個好人,你又想這樣說是不是?然後又說我沒眼光、什麼又都不會。在你看來,我除了順從你的話,但凡我做出一點兒你不喜歡的事情,就是錯的,對不對?然後非要我道歉,再依從你的話,去做對不對?夜澤,這裡不是古代,我不是你的奴僕,也不是你的阿阮。如果阿阮是因爲她事事都依從你,像個木偶一樣任你對待,你才這樣忘不了她,那我還真是她的影子,只不過我這個影子始終是個影子。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讓你覺得跟她有關,我這個影子,立刻就會被你忽略。”
“小姿,你又在說氣話。”雲毀勸解我道。
“雲先生,你別說你沒發現他不正常。”我靠着沙發,“從他去追那個無面女鬼回來,他整個人都不正常了。讓他這樣不正常的,只有他過去的記憶。是不是在曹遠的房間沒有發現什麼,讓你心裡不舒服,而我又給你‘添亂’,讓你心情不好,所以,你現在又像之前一樣冷臉對我?我也可以很明白地說,我剛纔不是去亂跑。是她忽然出現在我房間,我出去見她的。”
夜澤的視線猛然一震,讓我心頭更是苦澀。
雲毀連忙問:“她來見過你,她爲什麼來見你?”
“讓我說服曹遠離開這裡。”我看向夜澤,“夜澤,你想見她吧?”
“小姿!”
我攥緊沙發:“但她好像不願意見你,否則也不會躲開你,來單獨見我了。她應該就在曹遠身邊,你要是想去見她就去見她吧。”
我轉身進了房間。
我抱着枕頭躺在牀上,眼睛有些酸澀。我將頭埋在枕頭上,感覺自己又“矯情”了,夜澤他只是擔心我,我卻因爲他對無頭女鬼的在意,就像只用一塊石頭投進河裡激起無數漣漪一般,我一直一直用力剋制的嫉妒、佔有心、猜疑便嘩啦一聲冒了出來。其實,我知道自己一直在對夜澤、對自己說謊,什麼尊重他最終的選擇,什麼不會後悔,我一遍遍地用這些話麻醉自己,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很“胸懷寬廣”。不讓自己變得徹底地毫無尊嚴,讓他厭煩。
“夜澤!”屋外傳來雲毀的一聲喊叫,隨後便又陷入了寂靜。
“小姿,爲什麼又要這麼虐待你自己?你明明是不想讓他去見她的,爲什麼不告訴他你心裡所想?”雲毀的聲音傳來。
我鬆開枕頭:“他去了是嗎?”
“他說他心中有疑,必須去問清楚,讓你等他回來,會給你答案。”雲毀臉色微微變冷,“一個區區女鬼,竟讓他如此在意。他敢這般棄你於不顧,等他回來,我替你收拾他。”
我坐了起來,一頭靠在了雲毀的肩膀上,低聲道:“夜澤,他其實沒錯。雲先生,我現在是不是很討厭?”
雲毀拍拍我的肩膀:“在我看來,小姿永遠是最可愛善良的女孩兒。只是你太喜歡他,什麼錯都總愛往自己身上攬。夜澤是個性格極爲霸道之人,也只有你能忍受得了他。有時,我看到他對你不好。我都想揍他一頓。”
我愣是被雲毀逗笑了。
“小姿,我還是那句話,在夜澤和你的感情裡,你沒有任何錯,是夜澤先招惹得你,錯也錯在他那裡。你不必爲了欺騙他這件事就委曲求全,覺得自己對他和阿阮做出補償。一樣可以獲得幸福的機會,爲什麼要成全別人,讓自己痛苦難受一輩子?小姿,你真的那麼喜歡夜澤的話,我就希望你不要放棄。喜歡他,爲什麼要放棄?如果用一些手段就可以讓他留在你身邊,又有什麼不可以?你覺得別人的眼光重要,還是自己的幸福重要?”
雲毀的話,再次刷新了我對他的看法。
“如果用一些手段就可以讓他留在你身邊,又有什麼不可以?”——我真的要這麼做嗎?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咚咚的敲門聲。這麼晚了,會是誰?
我打開門,是張俊。
張俊推了推眼鏡直接說:“有個司機打來電話,說有一個長似朱瑞博的人上了他的車,其後在西山下了車。”
“什麼?”我和雲毀都是一驚,“有朱瑞博的消息了?”
經過這麼久,總算是得到了一些讓人振奮的消息,只要抓到朱瑞博,這場殺人遊戲就可以暫時終止了。再找出幕後之人,將其繩之以法。
“澤呢?我需要他跟我去一趟。”張俊說。
我的心就一下子又擰巴了,我道:“夜澤他現在不在這裡,讓雲毀跟你去吧!”
“不行,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了!”雲毀反對道。
但張俊卻道:“現在抓捕朱瑞博纔是最要緊的事情。婁姿,就讓徐先生先照顧一陣子,他身上有仙家保護,他不行,那條狗還是有些用處的。”張俊給了我一個符咒,“你實在害怕,就把符咒貼他頭上,就可召喚出他身上的狗仙。”
張俊的意思是,徐耀連他身上的那條狗都不如嗎?
“雲先生,張俊說得不錯,現在抓到朱瑞博纔是要緊事。只有抓到他。我們纔算是真正安全了。你就跟着張俊去吧,夜澤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我道。
雲毀又叮囑了我好幾句纔跟着張俊離開。
屋內又只剩下我自己了,我關上燈,靠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頂。
這一夜,又分外漫長。
這時,我直覺又有一道冷冰冰的目光透過落地窗射在了我身上。
我轉頭去看,一道黑影出現了落地窗邊。
只是這次,出現的不再是那個無面女鬼,也不是夜澤。因爲他帶着一個表情猙獰的鐘馗面具。
面具是冰冷的黑色,完全遮住了他的臉,只有一雙眼睛透着嗜血的光芒。
朱瑞博!
我驚得站起來,卻一動不敢動,因爲一個黑洞洞的傢伙正對着我。
他怎麼在這裡?他不是被人發現去了西山嗎?西山離這裡少說也有兩個小時的車程,他是不可能這麼快返回來的!
窗戶被拉開,他走了進來,心都蜷縮成了一團。我聽到了子彈上膛的聲音,也許我喊出第一句“救命”時,我就已經死在了他的槍下。
沒想到。今夜就會是我的命喪之日。
可是在這一刻,我卻不害怕了,我平靜地道:“我是葉小倩之後,你殺的第二個人吧?”
黑洞洞地槍口對準了我。
“看來這次我是逃不過了。那麼,請你在射出這顆子彈之前,滿足我人生的最後一個請求,阿阮,她在這個世界上嗎?”
如果她在,那麼她終有一天會與夜澤重逢,只可惜我是看不到這一幕了。
我對夜澤來說,不過是他人生的一個過客,即使他現在說很喜歡我,他在找到阿阮後,也會明白,他愛的人始終是她。就算我死了,只要阿阮陪在他身邊,他總會慢慢恢復過來,最後或許還會和阿阮一起祝福我早日投胎呢。
這樣死掉,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起碼。不用再承受這種隨時怕會失去他的恐慌、壓抑;起碼,不用再面對,只要想到與他分手,便會痛入骨髓的疼痛。
我很懦弱,也很膽小,我一直想要逃避這一切。如今,終於找到一個讓我逃避的藉口,無懈可擊的藉口。
還好,他現在沒在我身邊,沒有看見我自暴自棄的模樣。否則一定又會訓斥我。
夜澤,我這一生將在這裡結束,可我還是不曾後悔愛上你。只是我太傻,有太多的缺點,一定比不得你心愛的姑娘阿阮。如果你找到她,就和她好好在一起,只需偶爾的時候想起一下,曾有個傻姑娘傻傻地喜歡你。
但是我知道,我再也不得到答案了。或許,我變成鬼。才能知道答案。
對面的人終於扣動扳機,我聽到子彈被射出的“砰”的一聲,看到它朝我而來……
我想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然後給你我的所有。
我朝後倒了下去,那張猙獰的面具在我視線中也變了形,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
我死了嗎?
可是怎麼感覺不到任何被子彈射中的疼痛?
而在我眼前,朱瑞博卻被兩道黑影撲倒在地,接着就是噼裡啪啦的打鬥聲。
接着,是門被踹開。與此同時。又是“砰”的一聲槍響,是從那三個正打做一團的人中發出來的。
屋內頓時一片死寂,我連呼吸都不敢呼吸,因爲我不知道是誰死了!
燈一下就亮了,然後我便看見了駭人的一幕。
朱瑞博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子彈打穿了面具,也打穿了他的腦袋,鮮血順着他的後腦勺流了下來。
徐耀騎在朱瑞博的身上,手中握着槍。還有一隻手也握着槍……肖朗。兩個人做出的是強搶的姿勢。他們還維持着這一姿勢一動不動,顯然是被面前的死人嚇呆了。
他們打死了朱瑞博,還是肖朗或徐耀其中的一個人打死了朱瑞博?!
我被眼前的景象弄愣住了。
警察衝了進來,拿着手槍對着徐耀和肖朗,兩個人被嚇得,手一鬆,槍就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張俊和齊隊長走了進來,一看到兇手死了,隊長的臉色立刻就不好了:“費了這麼半天勁,還是讓他死了!”隊長一拳打在了牆上。
我始終呆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張俊走到兇手的屍體前,蹲在那裡,推推眼鏡:“死了,的確是可惜。隊長,你說這個人會是誰?”
“除了朱瑞博還會是誰?”齊隊長就跟被點了火藥桶一樣,咆哮道,“不是你說的,朱瑞博是在玩兒調虎離山,他還會回來殺人,這個躺着的人不是朱瑞博,還會是誰?!該死,佈置了這麼久……”
張俊露出神秘地一笑:“未必。”
我們都驚訝地看向他,不知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又看向朱瑞博的屍體。雖然他穿着男人衣服,但身量……似乎過於矮小,手指也過於纖細,像是……女人的手。
我心頭猛然像被什麼擊中一般,看着張俊慢慢掀開那張鍾馗面具。
面具下面的臉,是葉小倩。
葉小倩睜大了眼睛,眉心之處就是一個血肉模糊的槍洞。只是,她原本的長髮此刻卻變成了板寸。
當我們看到兇手不是朱瑞博,竟是葉小倩時,都震驚得無以復加,唯有張俊臉色淡然。
“葉小倩!怎麼會是她,她不是死了嗎?”肖朗滿臉的不可置信。
齊隊長也是一副很是吃驚的樣子:“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不是朱瑞博,而是葉小倩?”
張俊淡淡地道:“因爲從來都是葉小倩,而不是朱瑞博。”
“張俊別繞彎子,把話說清楚!”齊隊長都快急得跳腳了,大概被自己的屬下一直戲弄的感覺也不大好吧。
“張警官是說,真正的兇手是葉小倩,並不是朱瑞博?”肖朗問。
張俊輕點頭:“對。”
“但是葉小倩明明已經被朱瑞博殺了,連屍體都被燒焦了,這件事是我們有目共睹的。婁姿。你不是親眼看到她被人殺了嗎?”徐耀看向我說。
我對眼前的一幕感到不可思議,因爲我是明明看到葉小倩被朱瑞博斬首的,爲什麼她沒死?如果她沒死,那麼被燒焦的屍體又是誰?
我被跟着一起來的唐元從地上扶起來,雲毀擔憂地望着我,剛纔是他附身在我身上,纔在槍下救了我一命,我衝他微微搖頭,微微皺眉道:“葉小倩當時把我引了出去,我確實看到了她……”
“但你只是看到了她的背影。”張俊犀利地道。
我神思一個動盪,張俊接着說:“你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卻沒看到她的正面。接着她就被鍾馗斬首,然後就是被火燒成了屍體……”
雖然當時張俊說兇手對我有殺意,想要讓車撞死我,然後讓我和葉小倩的屍體一起被燒焦。但那時我始終覺得奇怪,那個兇手明明在殺完葉小倩之後有殺我的機會,他卻逃跑了。反而費盡心思地想要弄出個我被車撞死的死法。如果我當時沒被撞死呢?如果我就是活下來了呢?那他殺葉小倩的事情,不是一樣曝光。另外,即使我當時被車撞死,和葉小倩一樣被燒焦了。但葉小倩是被斬首的,謀殺照樣確立。如此來說,那個兇手的行徑其實是怪異至極的,那麼……
張俊道:“我原本以爲兇手讓車撞你,是爲了殺你。但兇手當時明明可以殺了你,可卻在斬首‘葉小倩’之後沒有繼續,這一點也讓我困惑了很久。後來,直到我看了另一份屍檢報告才明白,兇手並非是爲了殺你,而只是讓你證實爲了一件事——葉小倩確實死了。”
我注意到他話裡的“另一份屍檢報告”,不知是什麼意思。
“如果葉小倩沒死。那麼死的人又是誰?朱瑞博如果不是兇手,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失蹤?”齊隊長問,“你趕緊說,別廢話。”
張俊道:“這裡的保潔阿姨現在在哪兒?”
“她現在應該回家了。孫姨不住這裡,她每天做完保潔會回自己的家。但在旅館裡也有她的宿舍。”唐元有點兒丈二不摸不清頭腦說。
“她家裡都沒什麼人了吧?”
唐元點頭:“我曾聽張伯說過一些,孫姨一直是一個人生活,她好像有兒子,但她和她兒子的關係不太好,而且她兒子還在國外。所以她就來這個旅館做保潔。她也是個挺可憐的人。”
我卻明白了張俊的意思,那個保潔阿姨四十多歲的樣子,卻和萬芳大相徑庭。萬芳打扮時尚,而這個孫姨卻很是簡樸。而且,她很不愛說話。平時也總低着頭,畏畏縮縮的,讓你想看清她的長相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