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兒他倒是說的沒錯,初一確實帶了族人已經躲進了深山。
可惜,老熊嶺衆人怎麼可能有人誇獎他聰明?
魏得勝一舉長刀,高聲下令,“給本將軍…”
“殺”字不等出口,卻又一支箭擦着他的臉頰射了過去,魏得勝驚得哎呀一聲,直接翻落馬下。若不是雪後,王校尉又託了一下,他怕是大牙都摔掉了!
木門後,村頭郭大叔冷哼一聲,擡手又重新搭了一支箭,輕蔑喊道,“不要命的,就儘管上來!”
“賤民,你們敢!”
魏得勝藏在馬後,嘴裡罵着,卻到底不敢再出來。
趙志高趕緊架起了梯子,“將軍,老熊嶺的獵戶彪悍,這般衝殺怕是傷亡太大了,不如…不如讓她們考慮兩個時辰。若是能把奸細送出來更好,若是不送出來那…那也再攻打不遲啊。”
唐二少總覺得老熊嶺衆人的箭頭有一半衝向自己,於是下馬挪了兩步也是藏到了馬猴,勸道,“世子爺,趙大人的話沒錯,先假意讓他們送奸細出來,到時候人贓並獲,再殺進去就什麼都不用顧忌了。”
魏得勝自覺丟臉,一巴掌扇在唐二少臉上,罵道,“狗奴才,先前你怎麼不說,這會兒纔想起來。純粹看小爺出醜是不是?”
唐二少心裡恨急,臉上卻依舊勉強笑着賠罪,“世子爺別急,我也是剛想起來…”
趙志高生怕魏得勝變卦,趕緊起身,兩手擺動示意老熊嶺衆人他沒有刀箭,末了上前幾步,壓低了聲音說道,“陸姑娘,我把魏將軍穩住了,你們快想辦法吧,只有兩個時辰啊!”
老熊嶺衆人先前聽小刀說了府衙送信兒的事,箭頭都是挪開幾分,但神色依舊不好。
小米割了木門和石堆同趙志高點頭道謝,同樣低聲應道,“多謝,必有後報。”
趙志高眼裡頓時有了笑意,這般大風大雪跟着出門,又要伺候魏得勝這個蠢貨,他爲了什麼,不就爲了這句話嘛!
魏得勝眼見她們嘀嘀咕咕,有些惱了,裝起膽子喊道,“識相的就趕緊把人交出來,小爺饒你們不死!兩個時辰後,你們不交人,就等着…”
不知道哪個村人壞心腸的彈了一下弓弦,嚇得魏得勝立刻老鼠一般縮回了洞裡。
老熊嶺衆人都是輕蔑嗤笑,反觀那些兵卒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去。堂堂遊記將軍,居然被弓弦嚇破了膽子…
村人們穿了老皮襖,有些隱藏在雪地裡的甚至還在身下鋪了狼皮,半點兒也不覺得冷。
老馮爺就沒撤人手,囑咐幾句就帶了小米等人回了門房。陸老爹是名副其實的手無縛雞之力,村裡半大小子都能鬥他兩個來回,於是方纔就被關在了屋裡。
這會兒突然見老馮爺等進來,氣得就是大罵,“到底如何了,你們就是不讓我殺敵,總要放我去尋同窗想辦法告狀啊!”
衆人都是心情沉重,也沒人安撫他,反倒左一眼,右一眼的掃向小米。
老馮爺乾咳一聲,剛要開口的時候,門外卻是響起孩子的哭聲。
很快,劉嬸子等人就扶了一個幾乎變成雪人一般的小媳婦進來,正是投親不成的英子母子。
“小寶他娘,你不是回三裡鎮了嗎?”
英子的婆婆方纔送了熱水進來,突然見得兒媳和孫子也顧不上了,扔了水壺就奔到了跟前。
英子抱了婆婆的胳膊放聲大哭,衆人再是愚笨,這時候也猜得英子孃家必然是怕惹禍上身,不能收留了。
陸老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罵道,“虎毒不食子,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英子婆婆也是抹了眼淚,狠狠咬牙拍了兒媳的後背,“英子不怕,咱們是一家人,好日子一起過,有難也一起擔着。別怕,還有我跟你爹呢!再大不了,小寶他爹還在外邊,他會…”
提起遠在京都的兒子,老太太也是哽咽說不下去了。面對生死,即便不害怕,總有很多遺憾之事。
屋裡衆人都是沉默,不等把英子扶起來,門外又是一陣哭聲,其餘兩個小媳婦兒也是被孃家攆了回來。
老熊嶺十八家,八家孩子送去了山上,十家投奔外祖,居然被拒絕了三家。衆人都是心頭氣恨又沉重…
“罷了,大難臨頭才見情義。這次咱們老熊嶺過了這個劫難,自然是有恩必報,至於那些…也就不必聯繫了。”
老馮爺擺了手,末了又吩咐小米,“老二回來了嗎,若是回來就再跑一趟,把這幾個孩子也送山上去。他那個師傅雖然沒在村裡露過面,卻聽說是個厲害的。想必能護得住這些孩子周全!”
小米點頭,笑道,“老馮爺放心,我二哥的師傅功夫了得,如今又是大雪封山,門外那些人絕對不敢進山去抓人。”
衆人都是點頭,臉上的暗色總算是輕了一些。但想起門外那些虎視眈眈的外敵,心頭依舊沉甸甸的。
“好在提前封了門,否則真讓他們進來搜查,怕是就徹底受人家擺弄了。”
“就是,京都來的人就是心眼多。”
京都?
有腦子活絡的村人忍不住望向小米,想起了先前回京都的馮簡主僕。漸漸衆人都是反應過來,滿臉小心翼翼的望向小米。
小米其實比任何人都想念馮簡,想念那個在危難時候一直爲她指路,護佑她平安的男子。
但是,她心裡當真是沒底。畢竟京都太遠了,他留下的人手許是能保護她不受傷害,但村裡人怎麼辦,難道要她獨自逃走?眼睜睜看着所有親人被踐踏殺戮?
不成!
小米深吸一口氣,但不等說話,老馮爺已經皺了眉頭呵斥村人,“你們別爲難小米,馮公子遠在京都,他就是大羅神仙也不能立刻飛來解救老熊嶺。再說了,遇到一點兒小事就要尋人幫忙,以後還怎麼粗聲大氣訓兒孫。都擡起腦袋,挺起胸脯,老熊嶺只有站着死的爺們,沒有跪着活命的軟蛋!”
“老馮爺說的是!老子當初被狼羣圍了也沒害怕過啊!”
“就是,那些小子出去闖蕩,回來時候不知道怎麼吹牛呢,老子也得告訴他們,老子在家也是好漢一條!”
老馮爺的話有些糙,甚至可以說粗魯,聽得婦人們都是臉紅,但老少爺們卻是被點燃了鬥志,恨不得揮着棍棒刀箭,立刻出去同魏得勝打一架。
小米站在門口,正好看了陸老二帶着村人迎着夜色跑了回來。小米趕緊開門把他們迎了過來,幾個村人都是凍得嘴脣泛紫,圍着爐子好半晌沒有手滑。
倒是陸老二這傢伙好似天生天養一般,這麼大冷的天兒,跑了一趟山裡,居然半點兒沒有凍傷,反倒熱的腦門冒汗兒。
“哎呀,我們回來了!我師傅說了,那些淘氣小子就放他那裡了,不會有事。”
陸老二伸手撿了一塊點心塞到嘴裡,含糊問道,“門外那些人怎麼樣了,這是害怕了,還沒打進來?”
小米怕他噎到,趕緊倒了茶水給他,末了指了屋裡的三個孩子說道,“家裡你不用管,一會兒趕緊再去一趟山裡,把這三個孩子也送過去。”
“啊,怎麼還有三個?不是送去山外了嗎?”
陸老二苦了臉,但他也不算笨,轉而就明白了事情原由,於是狠狠罵了一句,“這些狼心狗肺的,你等老子以後…”
“行了,先送孩子要緊。”
小米攔了他罵人,催着幾個婦人趕緊把孩子包裹好重新放進籃子。
陸老二後背大柳條筐,左手小柳條筐,裝了三個孩子就重新衝進了風雨裡。
小媳婦兒們生怕這一分別就是生死,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小米心裡火燒火燎一般,想了想就同衆人招呼一聲回了嶺上。
老熊嶺上,往日這個時候正是雞鳴犬吠,村人們忙碌喂鹿,忙着給暖房蓋草簾,如今男女老少都去了山下,倒是寂靜的可怕。
鹿羣餓的噦噦叫個不停,小米抱了兩捆乾草扔進去,鹿羣立刻就圍了上來。
幾頭公鹿霸道的拱開母鹿和小鹿,大口享用乾草,小鹿急的亂跳,卻也不敢上前爭搶。
小米苦笑,趕緊又扔了兩捆進去,小鹿和母鹿這纔有飯吃。那也要時刻盯着公鹿,生怕它們突然搶奪。
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往直白裡說,就是拳頭大的才能活下去。
老熊嶺但凡有一點兒權勢,哪怕陸老三做個七品芝麻官,今日也不至於被人這般逼迫。那些眼睛紅透的財狼總要顧忌幾分,老熊嶺何必要送走孩子,老少齊上陣,拼死抵抗。
即便最後,在外的村人告狀成功,給老熊嶺找回了公道,那麼,死掉的人呢,會重新活過來了嗎?
不能!
權勢,當真是不可或缺!
小米死死握了拳頭,末了扭頭望向安靜的有些詭異的村子,大聲喝道,“出來,我有事要說!”
冬日的冷風好似停頓了那麼一刻,轉而就重新恢復了冷冽。
一個全身着白衣服的男子不知如何出現,直接跪在了小米身前五步遠。
“陸姑娘,有事儘管吩咐。”
小米下意識握住了手腕上的鐲子,沉默半晌才深吸一口氣問道,“馮大哥,如今在哪裡?”
“回陸姑娘,在京都。”
跪地的玄五幾乎額頭都貼在了白雪上,實在有些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