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卻是淡淡一笑,扭頭替小米理了理耳邊的碎髮,低聲道,“萬事以自己安危爲重。”
“放心,你也是,不論什麼時候,只要你平安,就什麼都有可能。記得常讓人送信來!”
“好。”
封澤深深忘了小米一眼,到底硬氣心腸,轉身下了臺階,穿過遊廊,翻身上了院牆,幾個起落消失在隱約透出一點兒光亮的夜色裡。
院子裡沉默了良久,到底是小米愧疚又心虛,小聲道,“娘,這麼晚了,你同我睡一處好不好?”
鐵夫人猜得閨女要同她說些鐵體己話,於是就點頭道,“好,你剛醒來也不好吹風,趕緊進去吧。”
說着話,她同鐵無雙擺擺手,“無雙也趕緊去歇息吧。”
鐵無雙瞧瞧天色,聳肩道,“馬上就到上朝時候了,娘和妹妹歇着吧,我墊墊肚子就出門。”
“好。”
小米同鐵無雙行了一禮,轉身扶了鐵夫人進屋,韓姨母攆了紅梅去補覺,然後同刀嬤嬤一起守在了外間。
屋子裡,鐵夫人簡單卸了釵環同小米躺在牀上,小米猶豫着怎麼解釋她同封澤的神奇姻緣,而且還不能說出火神教那些瓜葛,正爲難的時候,鐵夫人卻是拍了她的手。
“睡吧,傻丫頭,若是爲難,娘也不問你。你只要知道,凡事以你的心爲主,不要委屈自己就行了。”
“娘,”小米鼻子一酸,哽咽着抱了老太太的胳膊。
“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還總掉眼淚。你啊,少生病,娘就放心了。大考明日就開始了,你若是不累就去你家裡的酒樓看看,還有城外的家鄉人,去看看散散心,待得你三哥大考出來,娘在侯府給他擺酒席慶賀。”
“好,謝謝娘!”
小米歡喜的眼睛晶晶亮,很多時候,天堂和地獄真的就是一線之隔,先前她還恨不得直接睡死過去,再也不醒來。
如今卻是突然發現,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她有人疼,有人愛,有生意要打理,有好事期盼…
這般興奮了好久,小米才慢慢睡去,嘴角的弧度因爲沉浸在睡夢裡,又調高了幾分。
倒是鐵夫人聽着身邊平穩的呼吸,睜開了眼睛,半分睡意都沒有。
如今朝中形勢混沌一片,拜火教攪得百官分了兩派,雖然表面並沒有什麼衝突,但禍根甚重,不定哪日就會爆發大禍。而皇上顯見也是顧忌拜火教的威脅,下旨意賜婚太子和拜火教神使。
可是帝王的威嚴從來不容褻瀆,不容妥協。這道旨意必定在承德帝和太子眼裡變成一個恥辱的標誌,這父子倆也絕對不會不反擊。
只要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一個權宜之計。
這般說來,太子今晚這般追來,勉強對小米還有三分真心。
而鐵家既然收了小米做義女,她又孝順懂事,鐵家念在她的情面上,也該助承德帝和太子一把。
“刀嬤嬤!”
刀嬤嬤本來就守在門外,聽得主子召喚立刻就靜悄悄開門走了進去。
鐵夫人示意她上前,附耳說了幾句話。
刀嬤嬤行禮,轉身就走了出去。
鐵夫人伸手替小米掖一下背角,隨後閉上了眼睛。
人皆有私,這般決定,七分是真心疼愛小米,三分也是爲了鐵家。若是小米當真做到了那個天下女子的至尊位置,鐵家三代內的富貴就不必再犯愁了…
封澤行走在暗夜裡,想起方纔的一切,嘴角的弧度真是落也落不下去。但是偶爾動了肩膀,又疼的他抽冷氣。
小米這次真是氣狠了,否則不會忍心咬傷他。
不過,沒有愛怎麼會有恨?
原來他心愛的姑娘比他想象中要更愛他!
這個認知讓一向沉穩的太子居然小孩子一樣跳躍着跑動了一段路,待得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身份,才幹咳兩聲,左右看看沒人,這才繼續趕路。
自然,她也沒看到,遠處的街角,某個苗條的身影正站在黎明前的淺淡晨光裡,白生生的玉手捏着下巴,滿臉都是好奇興奮之色。
這個太子,倒是同她聽說的不同啊,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
初升的太陽,似乎也感受到了某人的歡喜,幾乎是一離開了地平面就拼命的揮灑着它的熱力,催促着春日的腳步往夏日又推進了一大步。
鐵夫人凌晨好不容易睡着,待得醒轉,見得屋子裡只有刀嬤嬤守在一邊,就道,“小米呢?”
刀嬤嬤笑的古怪,應道,“夫人有所不知,小姐早起就直接進了竈間。”
鐵夫人愣了愣,轉而卻也是笑道,“哎,真是羨慕她們這些年輕孩子,惱了就恨不得氣絕過去,歡喜了又滿身是力氣,折騰個沒完。”
刀嬤嬤一邊伺候主子起身,一邊湊趣道,“老奴可是盼着小姐歡喜呢,這滿府的人也這般。您不知道,小姐一下廚房,前院的那些人就饞的淌口水呢。”
鐵夫人拾掇妥當,扶着刀嬤嬤的手去了大廳,一見那滿桌子的飯菜,也是哭笑不得。
刀嬤嬤真是說的不誇張,黃花梨木的大圓桌上,只粥就有六種,各色麪食也是十幾種,更別說清爽的小菜,應有盡有。
小米許是也覺得自己有些誇張,微微紅了臉迎上來,捏着衣角小聲道,“娘,我睡不着,就多做了一點兒早飯。”
鐵夫人卻是笑聲朗朗,“好,娘倒是盼着你每日都這樣呢。”
小米聽出乾孃是暗指她心花怒放,於是臉色更紅,扶了老太太坐好。
娘兩個邊吃邊說,都是吃的飽足。末了又給鐵無雙留了幾樣,其餘就都賞給了刀嬤嬤等人。
小米重新得回了愛情,心裡存了幾月的怨氣一掃而空,這會兒渾身充滿了幹勁兒。眼看外邊天色晴好,她就央求老太太,“娘,今日大考,我原本想去看看我三哥,但又怕他惦記我分心。所以,不去倒是可以。不過,家裡的箱包作坊,這些時日怕是積壓了很多存貨,我要趕緊把京都這裡的箱包鋪子支起來。還有,酒樓和小莊,我也想去看看…”
“去吧,去吧!”
鐵夫人這次可是一點兒都沒攔阻,豪爽的擺擺手,“侯府名下的鋪子不多,但也有個二十幾家,這幾年我疏於打理,都是不賺不賠的熬着呢。讓刀嬤嬤帶你去各處轉轉,你看上哪家,直接清理一下就拿去用好了。”
“那可不行,娘,在商言商,還是要說清楚。”
小米談起生意可是最公私分明,陳掌櫃一家同陸家相處親近,也從來沒在銀錢上差過一文。
“孃的鋪子,我看上了就跟娘說。給租金,娘不一定要,況且娘也不差這點兒租金。不如,我分娘兩層利潤好了。算是我跟娘合夥,娘出鋪子,我出貨品和人手。如何?”
鐵夫人聽得心頭甜暖,陸家的家底在老熊嶺可能是數一數二,但同侯府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她可從來沒有輕視過閨女的“點石成金手”,畢竟陸家一年前還窮的吃不上飯呢,而且冬日種菜,粉條作坊,火鍋酒樓,可不是人人都能琢磨出來的。
再說這箱包生意,就是對生意一竅不通的,都能看出這生意必定會大火。
兩成的利潤,實在是侯府佔便宜了。
但閨女孝順,她也歡喜接下這份孝心。左右以後時日還長,多的是她疼愛閨女的時候。
“那好,都聽你的。”
“哎呀,謝謝娘。”
小米歡歡喜喜換了一套水藍色的新衣裙,長髮編成辮子,在頭上盤成兩個小包子,各抓了一個銀翅蝴蝶,每每走動,那蝴蝶翅膀扇起來,真是分外靈動可愛。
主子歡喜,奴僕們自然也是心情大好。
刀嬤嬤喊了前院準備馬車,末了又拾掇了點心墊子等吃用之物,然後才伺候着小米出門。
不同於當初進城那一日,小米如今纔有心情好好打量這京都的繁華和風采。
不同於北安州的偏僻落後,京都顯見要大氣很多。
各條街路都是青色石頭鋪就,路旁還有條石砌成的下水道,即便是雨天,也保證路面不存水,很是乾淨。
如今冬雪已經融化完了,下水道里的落葉也淘洗沒了,分外規整。
街路兩邊的宅院,有的門前安了石頭獅子,彰顯着主人高一等的身份。有些人家乾脆栽了兩棵樹,夏日裡坐在門口乘涼看個熱鬧,必定也是極好的。
待得轉到最熱鬧的西市,馬車就有些走不動了。街路倒是很寬,但無奈兩側都是店鋪,更有很多小商販佔了街路吆喝。行人更是摩肩接踵,同現代時候的步行街沒什麼區別。
小米早就在馬車裡坐的憋悶,借這個機會就同刀嬤嬤說道,“嬤嬤,咱們下去走走吧。馬車難行呢!”
刀嬤嬤怎麼會不清楚她的小算盤,況且出來時候,主子也囑咐了,一切都聽小米的,於是就道,“好啊,姑娘,今日預備的馬車沒帶府裡的標記,倒也不怕別人認出來。”
小米大喜,整理了一下衣衫頭髮,就跳下了馬車,慌得拎着凳子的小廝差點兒沒跪下來。
小米趕緊道,“是我太心急了。”
刀嬤嬤擺擺手,吩咐小廝,“把馬車趕去安靜處,待得姑娘逛完,自會讓人回來喊你們。”
“是,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