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貴妃扯着手裡的帕子,沉吟片刻,到底又現了惱色,“催一下,怎麼還沒有消息傳來?”
老嬤嬤很是替那些查探消息的暗探心急,平日總是很及時,不知道這一次,怎麼如此拖拉。
好在沒有多半會兒,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藉着送茶水的功夫,終於把消息送了進來。
老嬤嬤越看越心驚,趕緊趴在貴妃耳邊稟報道,“娘娘,這陸家女實在有些。。。查探回來的消息,夏末時候農部派去南邊那幾個人手種出的雙季稻,就是太子在外邊寫了摺子送回來的法子,其實是在出自這個陸姑娘。西市那個喜洋洋火鍋,連同城外那個冬日種菜,也是這位姑娘想出來的。還有太子給公主帶回來的那些毛皮玩偶…”
貴妃未曾見過小米模樣,私心裡以爲必定是個美豔無雙的,太子年少,喜愛美色無可厚非,但沒想到小米居然是以奇思妙想取勝,這就有些詭異了。甚至給她的感覺也越發危險,總有些脊背寒涼,隱約又有幾分興奮。
不論如何,太子情根深種,就是最大的機會。就是這位陸姑娘智慧超越整個大元的男子,也躲不開出身低微的事實。皇上絕對不會允許她做太子妃,太子又是個倔強有主意的,這父子倆只要因此起了爭執,就…
“給宮外傳消息,本宮想念母親親手做的點心,若是相爺有空閒,請他送來一匣子。”
“娘娘英明,相爺方纔一同傳來消息,明早就來送點心。”
老嬤嬤趕緊彎腰,輕巧拍了一記馬匹。
果然貴妃臉上喜色更重,笑着點了點頭。
不同於麗秀宮裡的陰私謀劃,光明殿裡,因爲西斜的日陽光照射進來,正是一日裡景色最好,最是明亮的時候。
但騙騙人人都是恨不得把腦袋縮緊脖子裡去,宮女太監無聲無息的忙碌,生怕惹怒了主子。
除了殿下的貼身太監,外人輕易不能進入的書房裡,這會兒十二扇檀木底座的山水大屏風隔出了一個簡單的小空間,屏風後放了一隻巨大的木盆,福公公忙碌着,不時把盆裡融化的冰水舀出來,再換了新鮮的冰塊進去。撲面的冷氣,即便這樣越來越溫暖的春日,也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但盆裡合衣依靠的小米卻是臉色依舊紅透,好似她身下是一片熱泉,根本不是能把人凍僵的寒冰。
福公公偷偷擡頭,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主子,心裡輕輕嘆氣。
他一直好奇,想要見見這位讓主子時刻掛心的姑娘,沒想到卻是在如此的情形之下。
若是這姑娘恢復健康還好,若是不能,恐怕主子…
高仁也是圍着木盆跳腳,“這可怎麼辦,該死的祭祀,到底誰在祭祀?”
封澤恍然擡起頭,眉頭緊皺,不知爲何就是懷疑東邊那座島。
三日,只有三日,若是想不出辦法,小米就要永遠離開人世,陰陽相隔!
“去尋陳長老,姜長老!”
陳長老?姜長老?
高仁聽得眼睛一亮,嚷道,“對啊,我怎麼把這兩個老傢伙忘記了!他們都是走得剛猛路子,特別是姜長老,寒冰掌練了多少年,給小米輸些內力,興許就好了。”
他越說越歡喜,直接扭頭就跑了。
封澤低頭彎腰,把小米溼漉漉的肩膀攬在懷裡,異常堅定,“小米,別怕,我一定會救活你!”
福公公聽得心酸,悄悄退了下去…
遠在北地的老熊嶺,這個時候,比之京都的春風拂面,尚且還還殘留了一些冬日的痕跡,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空氣立刻就變得寒涼了。
各家的婦人在竈間裡忙碌着煎炒烹炸,偶爾跑到院子門口,高聲喊了門外淘氣的娃子們。
“狗剩兒,回家吃飯了!”
“鐵蛋兒,趕緊回來,再敢滿身都是泥土,打折你的腿!”
“石頭兒啊,家裡燉肉了,不吃就沒你份兒了。”
慈母喚兒聲,雖然各有不同,但卻聲聲都是寵溺疼愛的味道。
淘氣小子們如同聽到號令的兵卒,一鬨而散,扔下手裡的樹枝或者泥巴,小手廕庇的在褲子上或者腋下抹下兩把,然後裝成乾淨又乖巧的模樣,跑回家去等着吃肉了。
不必說,火眼金睛的老孃們必定會發現他們的小動作,扭着耳朵拎去井邊狠狠洗刷一番。
家裡的老人們也不攔阻,笑眯眯蹲在門口續一鍋煙絲,吧嗒吧嗒,慢慢抽完,就坐到了桌邊兒,等着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
雖然小米不在村裡日久,但山下的田地要翻整,施肥,要播種,苞穀苗也要挪出菜棚了,山口內外的新院子馬上也要開始建設了,一切都是忙碌有序,欣欣向榮,人人心裡也是底氣十足。
老太太們琢磨着給兒女挑個好媳婦好女婿,老頭兒們就掰着手指盤算着家裡是不是也建個新院子。
陸家大院裡,陳月仙的肚子越發大了,江大娘和碧荷半點兒不敢讓她沾手活計,平日從嶺下走到嶺上,晚上再回去,就算最費力氣之事,其餘只要動動嘴巴就成。
今晚陳家老兩口也到嶺上湊熱鬧,江大娘特意多了兩個好菜,冷熱湊了六道,還溫了一壺酒。
按理說,陸家四口,陳家老兩口,六口人的飯桌也算熱鬧了,但是少了小米一個,就好像少了全世界,怎麼都覺得冷清。
陳掌櫃擡手給陸老爹倒了酒,笑呵呵說道,“也不知道小米那丫頭走到哪裡了?聽他西南物產貧瘠,氣候也是溼熱,這丫頭怕是要受苦啊。”
陸老爹這些時日,好似放下了什麼大負擔,居然很少在紮在書房裡不出來,興許也是覺得閨女不在家,除了看管着一羣淘氣小子們讀書,閒暇時候就下山去轉轉,倒是讓衆人看得欣喜不已。
陳月仙生怕親爹勾起公公對小姑的惦記,趕緊笑着插話兒,“爹,小米最聰明瞭,不論到哪裡都不會虧到自己的,說不定哪日就來信說西南又有什麼好生意,讓家裡派人過去呢!”
“這倒是,”陳掌櫃怎麼會不明白閨女的用意,趕緊改了口,“我有時候就想啊,若小米是我閨女就好了,老頭子我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幫着她把生意做到整個大元所有州府,必定富可敵國啊。”
衆人都是笑起來,陸家耕讀傳家,哪裡想到就出了小米這個異類。不過也真是多虧了她,纔有今日的好日子。否則書本是好,就是餓了時候不飽腹啊。
陸老二耐不住久坐,胡亂吃個飽足,就同長輩說一聲,跑去嶺下尋人切磋功夫去了。
鐵夫人走前推薦的那個鏢局,前些時日已經派了人手來,雖然看着都是有些年紀,但手下功夫卻是了得,別說護着老熊嶺平安,就是上陣殺敵也不在話下。
老熊嶺的鄉親也是在山野裡縱橫,同豹子虎狼爭鬥,骨子裡也是彪悍。幾乎沒相處幾日,就同這些鏢師要好的搭着肩膀稱兄道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親近之極。
原本這些鏢師就是年歲稍大,走鏢太辛苦,家裡也是老老小小要照顧,來老熊嶺,多少都有些打算。
如今眼見老熊嶺富足,鄉親熱情淳樸,領頭的陸家更是行事大方,他們就都起意把家小遷過來,以後落地生根,興許子孫還能擺脫刀口舔血的命運。
但他們打算的好,卻是寸功未立,不好提任何要求,就憋着力氣,白日黑夜分幾班巡邏,把老熊嶺護得跟鐵筒一般。
不說別人,就是玄冥的人手都有幾次差點兒被他們發現蹤跡。
老熊嶺不遠處的一處山谷裡,背陰處的山洞裡,玄五正同七八個兄弟一起烤着兔子。春日天暖,小動物都跑了出來,他們這些人也就有機會打打牙祭了。
玄五笑嘻嘻坐在一邊,並沒有吃幾口,有人就問他,“五哥,你怎麼不吃啊?”
玄五擺擺手,笑道,“我中午吃的多,你們吃吧!”
坐在他身邊的正是帶隊過來的玄三,一巴掌拍在他肩膀,冷哼道,“你小子,怕是好的吃太多,看不上這黑乎乎的兔子了吧!”
玄五被戳破,也不臉紅,反倒得意道,“三哥說的是,陸傢伙食好,小米姑娘心善,即便出門在外,也交代了家裡小丫頭,每日給我留飯菜呢,而且還是雙份,真是吃不了的吃啊。”
玄三羨慕嫉妒,咬牙道,“怪不得你小子,看着胖了這麼多。我可提醒你,貪吃可以,別落下功夫,耽誤了正事,小心主上把你扔回營裡重新回爐。”
玄五想起幾個長老的嚴厲,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心裡立刻決定以後的飯食分這些兄弟一大半,可是不能再吃了,最近翻身上房,確實有些費勁了。
兄弟們開個玩笑就罷了,玄三撕扯着兔子腿皺了眉頭說道,“主上命令兄弟們過來,是爲了保護小米姑娘,結果小米姑娘這會兒在京都,可是走兩岔了。若是這麼回去,又怕主上有旁的安排,不如派個兄弟回去送信。一切聽主上再安排吧!”
“是啊,主上同這村裡人相處極好,即便小米姑娘不在,也是願意護着村裡平安。”
玄三應着,又道,“不過,鐵夫人引薦來的鏢師可是着實不錯,有幾個好手,咱們即便不留下,他們也能護着這村裡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