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裡的一天(七)18:30吃過飯後,犯子們整隊集合回監院。
回到監院,犯子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到儲藏室拿蓋被和其它用品,然後,有的人去衛生間洗漱,有的人坐在監室裡聊天。
19:00爲犯子集中時間,在沒有開會或學習的情況下,這個時間用來收看新聞聯播,一般集中半個小時,至19:30分。
看新聞聯播是絕大多數人不喜歡的,但開會或學習,大家更不喜歡,開會遇到一個哆嗦的幹部,一講就是一個鐘頭,學習就更無聊,學的是一些大家都不願接受的生板的說教。
集中半小時是不能違紀的,說話,看書,等小動作不能做。有的犯子因爲違紀而受到扣分或罰站的處罰。
有個板脈子掉得大,因集中時間下棋被扣分,失去了減餘刑的資格,爲下一盤棋,他將在監獄多呆一個多月。
集中時每個人坐的地面面積有多大呢?五十釐米乘以五十釐米,0.25平方米,也就是說,一平方米要坐四個人,很擁護。這種坐法,犯子覺得很難受,而幹部感覺緊湊還好看,只要幹部視覺效果好,犯了難受一點是無所謂的。
犯子們怕晚上開會,一千多人坐在監院大廳聽人做教育,枯燥的教育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佔用了犯子們晚上僅有的一點休息時間。
當然,作報告的人不這麼想,他們聽到下面陣陣掌聲,還以爲是犯子們在爲他們的“精彩”講話拍巴掌。其實,任何中途的拍巴掌,是幹部事先安排的,講話完了之後拍的巴掌是真的,犯子們猛拍,不是爲報告的精彩,而是謝天謝地,廢話終於講完了。
集中結束後,就是自由看電視。自由看電視本來是很自由很爽快的事,可是,在監獄這個文化娛樂很少的地方,犯子們太注重看電視了,往往會發生糾紛,甚至大打出手。
講一個白天爭臺打架的故事。
這事發生在2006年的夏天,這天因爲生產車間斷貨,一個分監區的犯子們在監院集中看電視。
上午十點,監獄長陪同廳局領導到監獄參觀。
幾個白卦子(警察內的督察級別,一般都是處級以上領導,他們的衣服是白色的,與其它警察的衣服顏色不同)肩上扛花的領導在監獄各級領導的前呼後擁下,首先進到監院一樓參觀。領導們對獄院的感覺不錯,臉上都露出滿意的表情。
參觀完一樓,領導們準備上二樓。還沒走近樓梯,就聽見二樓首先傳來玻璃杯被打碎的聲音,然後是一片混亂的聲音,接着是一個犯子的歇斯底里的喊聲:“打死人了。”喊聲一聲高過一聲。
聲音傳到大廳,也肯定傳到了領導的耳朵裡。那時候我是特崗犯,我正在對面的二樓值班,我努力地觀察領導有什麼反應,可是,領導們卻像絲毫沒有聽見樓上傳來的聲音,他們的說笑沒有被那“打死人”的聲音打斷。可能是他們在勞改隊長年工作,積累下來的遇事不驚的態度吧。他們甚至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難道他們來自外星球的嗎?我當時他們比關注樓上的時斷時續的“打死人”“救命”的聲音多。一條命在我眼裡算不得什麼,領導的一個態度卻可以救活很多人命。
然而,領導們讓我太失望了,他們居然魚貫而出,出了監院。
領導出了監院幾分鐘後,樓上衝出一個人,一隻腳穿着鞋,另只腳沒有鞋,滿臉是血。他先扶着欄杆往樓下大喊:“打人啦。”可能是看到樓下沒人,又往樓下衝,他的身後還有兩個特崗犯想把他拉回去,但兩個特崗犯控制不了他。
這個人到了樓下,我看清楚了。他是和我來自同一座場面話城市的人,是老鄉,姓樑。這個人不算我心中的好東西,好惹事,好逞兇。他今天敗在了誰手裡,我暫時還不知道。
他既然衝下樓,我們這些特崗犯就要執行我們的使命——控制他。這個時候是已經改革了的時候,放在改革以前,我們會直接把他放平。
我們六七個人衝到樑犯跟前,我們阻止他往外衝,但我們都不敢擋他,他那架勢,是要玩命的樣子,我們誰都怕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他衝進樓下無人的電視大廳,跑到靠監院外正對着外面大路和球場的窗戶前,手抓倉庫鋼筋,對着外面大喊:“救命啊,打死人了。”
這天有領導參觀,還有全監獄局十二所監獄的藍球隊在球場進行球賽,大路和球場上滿是獄警和犯子,領導們正走在路上,他的叫喊聲吸引了外面所有人,球場上的幹部和犯子都投來了目光,而領導們切很平靜地談着話,走在出大監院的路上。
樑犯喊了一會之後,還覺得喊的還不夠,轉身出了電視大廳,進入監院大廳,然後準備衝出監院大門。
衝出監院大門的後果非常嚴重,可被視爲脫逃,樑犯可能意識到了這點,他慢慢地移步向大門方向,眼睛卻在瞟看我們,他這個時候真需要我們去拉他,好讓他自己有個臺階下。可是我們沒一個人動,內心巴不得他把戲唱大,一是他自己平時不叫人喜歡,二是我們內心深處也還受着來自幹部的壓抑。
樑犯正移步走向大門口,外面進來兩個人。這兩個人是監區的老大和老二,也是就監區長和教導員。他們本來在球場觀看球賽,聽到樑犯的叫聲才趕過來的。
兩人一進院子,看見是樑犯在鬧事,也沒有問一問他臉上的血跡是怎麼回事,把樑犯一陣通罵。樑犯也不示弱,嘴裡喊:“太黑了,太黑了”一邊喊,一邊向監院的中間跑,跑了幾步,他把雙手放在頭頂,做出用雙手把傷口撕大的姿勢,他想用自傷自殘來提醒老大老二對事件進行公正處理。
我站得離他近,我看清楚了。他撕傷口的動作純粹是鬧眼子,兩隻手放在頭頂上看似使了蠻大的勁在拉傷口,實際上,手輕輕的挨在頭皮,手再怎麼使勁,對傷口沒有影響。
老大、老二看不清,特別是老二,主管改造,平日通罵犯人做得很兇的樣子,他的內心世界是很軟的。樑犯這樣對自己自傷,他喝令我們立即制止。
我們幾個特崗犯上去把他控制住。
把樑犯控制住之後,老大趕上來,對着樑犯就是幾耳光,邊打邊罵,罵的什麼記不清了,打了幾下之後,不打了,但罵聲沒有停止。罵到興頭,對過來扇幾耳光。
樑犯雖然被我們幾個人控制着,但他在不斷地進行掙脫,也不斷地喊冤。老二看見樑犯不是被我們控制得很緊,命令我們:“把他懲倒。”我們幾個人把樑犯放倒在地,摁在地上。
我們把樑犯摁在地上,老大和老二上樓去了。
他們上樓後有一會兒,聽到上邊傳來老大的罵聲,聲音很大,罵的不是犯子,罵的是一個帶班幹部。這個幹部姓郭,屬於那種混天度日的獄警。
“帶個麼13班,犯子打架都不知道,你人跑哪裡去了,搞不好,格老子不搞”
看樣子老大這天是真生氣了,樑犯這一鬧,給他的影響極大。廳局領導和球場上賽球的全局十二所監獄的人都聽到了“打死人”的喊聲。他所領導的監獄的這個監區這麼黑,他的面子沒處擱,他的前途將受影響。
老大和老二通過詢問樓上集中的犯子們,他們瞭解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然後,他們下樓,進了電視監控室,調看了現場經過的錄像,再等他們回到我們面前,他們的心態顯得平和多了。
老大對樑犯說:“本來你今天沒有錯誤的,可是你不該鬧監,我調查過後,你的事情”
聽老大講事情經過,我才知道今天事發的原因。
分監區一百多號犯子集中在電視廳看電視,有一個叫張寶平的犯子自己去把正在看的電視節目換掉了,被換掉的節目是樑犯喜歡的節目,樑犯不服,上去又把電視節目換了回來。
節目換回後,張寶平和樑犯兩人鬥起嘴來,並起身準備打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