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我還有些出神,如在夢幻,我沒想到戈什會給我打電話,而且帶給我一個壞消息。
不過我還是塌實了不少,畢竟壞消息也是消息,我忽然發現,其實在我心裡一直就沒放下那個美麗的公主,一直沒想,是因爲一直不敢想,當初如果不是元妖虎視眈眈地環伺在我們身邊,我肯定會義無返顧地跟葉卡捷琳娜一起回去,之所以選擇性遺忘,是因爲我覺得幫不上她什麼忙了,尤其是我丟失了力量以後,更無法和人類的軍隊對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只會成爲她的累贅。
可是接過這個電話之後,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靜了,同時還有些惴惴不安,因爲我清楚如果要去,就一定需要阿破他們的協助,可今非昔比,現在的我們要去和一整支軍隊打仗,所冒的險不會比普通人少,說不定阿破會被驟然吸乾力量一頭倒在地上,像普通人類一樣死掉。
這次行動成功的前提是我們作爲整體一起參戰,而我還沒有徵求過其他人的意見,這就像我已經答應別人用不屬於自己的公款買下奢侈品一樣——不過既然已經買了,現在我就得去問問老公家的意思。
我心虛地走出門外,正好阿破和無雙他們都在外面洗車,小慧把車座套拆下來抖摟着,我湊前一步道:“呃,都有時間嗎?”
阿破把大把大把的泡沫擠在車窗上,笑道:“那要看什麼事了。”
“呃……”
還不等我想好該怎麼說,躺在門口的老史閉着眼睛道:“是那個當公主的小妞來電話了吧?”
小慧頓時來神道:“葉子來電話了?”
“呃,是的……”
小慧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把座套往車裡一扔道:“走,裡面說。”
阿破和無雙也都放下手裡的活湊了上來,老史沉聲道:“就在這說吧,我也聽聽。”他睜眼看了我們一眼,道,“你們還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秘密嗎?”
我索性道:“電話是戈什打來的,他希望我們去一趟……”我把戈什的話簡單複述了一遍。
小慧發愣道:“這麼說,葉子復國失敗了?”
無雙則道:“那你答應了嗎?”
我撓頭道:“你們的意思呢?”
無雙把擦車布在手裡盤着道:“我的意思是葉子正在受苦,我們還等什麼?”
小慧看出我的不安,道:“是啊,葉子也是我們的朋友。”
我看着她,訥訥道:“可是我們去了以後能做什麼呢?”
小慧笑着連連搖手道:“別讓我動腦子,別讓我動腦子,只管去就好了。”
我又看看阿破,剛要開口問,他學着小慧的樣子道:“別讓我說廢話,別讓我說廢話,只管去就好了……”
猶豫良久,我終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我是怕我們去了以後什麼忙也幫不上,反而成了葉子的累贅。”
他們三個相互看看,都不說話了。
這時老史忽然慢條斯理地開口了:“去了能幹什麼是其次的,現在最主要的還是去不去。”他斜睨了我一眼,“何安憶你沒兄弟吧?”
“……我是孤兒。”
“嗯,那就比方說你最好的朋友——”他隨便一指:“就說阿破吧,他跟人打架,對方人多勢衆,他眼看就要被打死了,這個時候你也是孤身一人,就算你衝上去也幫不了他什麼忙,那你是衝還是不衝?”
我發愣道:“這不一樣老爺子,現在的情況是我不去不會有事,一旦去了,萬一失敗葉子就會死……”
“那就讓她死吧!”老史瞪眼道:“你以爲她現在活着有意思嗎?沒自由,沒尊嚴,連男人也沒有!”
我哭笑不得道:“您和那個戈什倒是很有共同語言。”
小慧道:“走吧阿憶!”
老史也道:“至少把那個小尤物帶回來。”
這時遠處的工人們忽然喊道:“起!”他們奮力地向後拉繩子,葉卡捷琳娜的巨像便緩緩升上來,那是她爲無雙的姐姐拍的廣告宣傳畫,畫中的公主回頭凝望,欲語還休……
我使勁一拍手:“阿破,你不是一直想旅遊嗎?我們出國!”
阿破興奮道:“這就對了。”
“可是我們該怎麼去?”無雙道。
我說:“葉子是怎麼去的?”
小慧道:“在法國轉機已經行不通了,富加王國現在徹底封鎖了機場,嚴禁一切外人進入到本國——”
我問:“那坐船呢?”
小慧笑道:“我想中國船不會沒事繞半個地球跑到地中海去。”
我臉紅了一下,小慧拍拍手道:“大家都動起來,一起想辦法。”
我們誰也不動,都眼巴巴地看她,小慧嘆了口氣道:“算了,交給我吧。”她回到超市的電腦前,忽然盯着屏幕驚奇道:“還真有船!”
“啊?”我們圍上去一看,原來是某網站新聞版蹦出來的一條消息:中國“萬噸級”漁船首航,欲環球捕魚。
細看小字介紹,上面寫着:中國億萬富豪衛鎮海從荷蘭定購的世界上最大漁船已經竣工舶於我國某省某處,衛先生將於本月15日親自隨船出海,預計環球一週……
我們異口同聲道:“衛魚王!”
阿破叫道:“他出海的日子不就在今天嗎?”
無雙道:“如果是環球的話,說明他能把我們送上富加王國!”
我二話不說一溜煙跑進辦公室,拉開抽屜在裡面使勁劃拉,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卡片中,一張金色的名片最終脫穎而出——那是衛魚王在受葉卡捷琳娜邀請時留給我的名片,事後因爲上面有鍍金我一直沒捨得扔……
我拿起電話,剛要撥號又猛地按住機簧道:“我們的下一步計劃不能讓元妖知道!”
無雙握着小綠的手道:“小綠,爲我們唱一手歌吧。”
小綠看着我們訥訥道:“唱什麼?”
小慧道:“隨便唱就好了——就唱丟手絹吧。”
我按着電話,急切地看着她,小綠也不再多說,輕輕地唱了起來。
於是在小綠的歌聲中,我撥通了衛魚王的電話。
這部電話顯然是魚王貼身攜帶且很隱私的,剛響沒幾聲就聽一個很低沉的聲音慍惱道:“不管你是誰,都給老子閉嘴,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眼見他要掛,我急忙大聲道:“衛先生,我是葉卡捷琳娜公主的侍衛!”
電話那邊顯得嘈雜而熱鬧,應該是正在舉辦什麼儀式,衛魚王頓了一下道:“你說林大,我幹閨女?”
我喜道:“正是!”看來這傢伙終究沒忘了他那個新收的傾國傾城的乾女兒,語氣也熱切起來。
衛魚王拿着電話來到一個偏僻的角落,嚷嚷道:“她怎麼了,怎麼最近都不給老子打電話?”
我忙道:“她出了些狀況,可能需要您的幫助。”
衛魚王笑罵道:“孃的,一有麻煩就想起老子來了。”
我聽他口氣似乎並沒有真生氣,馬上說:“您的船今天首航,還沒動身吧?”
“沒有,怎麼了?”
“我們最好面談,請您千萬等着我們。”
衛魚王決絕道:“那不行,船不能等人,老子可是花了大價錢算準的吉時,有什麼事趕在晚上7點以前來跟我說,過時老子可不等你。”
我看了看錶,現在是上午10點,魚王的船在我們臨省的港口,現在動身的話應該還能趕過去。
我說了句“那到時候見”就掛了電話,然後跟無雙道:“我們現在就得走!”
“那就走!”無雙端過一盆水把車上的沫子都沖掉道。
我興奮又無措地在原地躊躇道:“再想想,有什麼要帶的?”
小慧忽然道:“我們得把小綠帶上,沒有她的歌聲,我們就沒有任何行動力。”
我們一怔,馬上同時點頭,然後一起看無雙,無雙瞪了我們一眼,隨即柔聲問小綠:“願意和我出海嗎?”
小綠呆呆地道:“出海?要釣魚麼?”
我們都笑了起來:“對,釣魚。”
小綠把桌上的紙筆簡單收拾了一下裝進一個隨身的小包裡,指了指牆角的吉他道:“用帶這個嗎?”
無雙溫言道:“想帶就帶。”
小綠想了想,道:“其實只要能唱歌就行,這個帶不帶都沒關係。”
阿破道:“能!太能了!我們現在巴不得在你後腦上裝兩塊電池讓你24小時不停地唱呢。”
小綠咯咯一笑:“那就不帶了。”
無雙按着她的雙肩鄭重道:“小綠,我們這次出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而且會很危險,你要想好。”
小綠擡頭看着他,小心道:“需要賣唱嗎?”
無雙面無表情地回頭跟我們說:“我想起來了,咱們需要帶點現金。”
老史躺在椅子上,冷眼旁觀,見我們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忽然道:“小慧。”
小慧愕然道:“啊?”
“過來。”他把小慧拉在身邊,眯縫着眼睛細細打量着她,說:“告訴我,你要死了我該找誰要撫卹金?”
我們徹底無語。
小慧微笑道:“你還在疑惑我爲誰工作嗎?或者是想知道我死了你該找誰報仇?”
老史滿意道:“哈,你已經懂得猜測我的心思了,不過我還是想知道答案。”
小慧正色道:“我們不爲任何人和組織工作,我們只爲自己,大多時候,我們甚至是站在人類的對立面上的。”說到這小慧調皮地一眨眼,“其實我是一隻妖怪。”
老史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不動聲色道:“去吧,儘量活着回來。”然後他大叫道,“何安憶!”
我趕緊一溜小跑來到老頭面前:“我就知道還有我的事兒呢。”
老史面無表情地說:“告訴我你們的敵人是誰?”
我不大確定道:“恐怖分子吧?”
“他們有多少人?”
“大概五六千。”
老史搔了搔禿頭頂,篤定地說:“不是恐怖分子,這個世界稱得上恐怖分子的人加起來也沒那麼多。”
“什麼意思?”
“恐怖分子應該是你們這樣有信仰的人。”
我也不知道是該哭笑不得還是該受寵若驚,只能苦笑。
老頭忽然猛的從躺椅上跳到我面前,用一隻大手攥着我的肩胛骨道:“去吧,你得讓他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