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的自由交流時間後,音樂戛然而止,主持人快步上臺,興奮道:“現在,是舞會時間,不知道誰有榮幸請我們最美麗的公主跳第一支舞?”
音樂換成了輕快的華爾茲,很多都望着公主蠢蠢欲動,但是在這個場合,你貿然出頭必定會成爲衆矢之的,尤其是主持人還強調了“第一”,在中國這個有5000年政治文化背景的國家,“第一”是個非常敏感的數字,賓客們的身份都在那擺着呢,你當仁不讓地上去,難免爲別人所詬病,說不定哪個小心眼就會從此記恨,很可能會影響到以後的發展,所以一時間竟有些冷場,衛魚王看樣子是想衝上來着,可是一聽音樂又退回去了,他這種人最多會就着搖滾扭幾下屁股,這說明他還沒魯到敢當衆獻醜的程度。
葉卡捷琳娜眼眸一轉,笑道:“爲什麼不大家一起跳呢?我可不想讓大家都見識到我醜小鴨的一面。”她左右一環,忽然探身從人羣里拉出一個最不出衆的年輕人來,他有幾分清秀,但是混在這堆名流裡毫不顯眼,甚至連西裝都是最遜色的,這身衣服我認識,這個人好象正是差點被保安拒之門外那個什麼基金的聶平。
公主一條柔軟的手臂搭在他肩上,嫣然一笑道:“能賞光嗎?”
聶平大爲意外,有點侷促道:“我……”
話沒說完,公主已經帶着他旋入舞池,同時不忘招呼那位外企的老頭和他的情人,“一起好嗎?”
一個漂亮的旋轉,公主已經帶動了更多的人加入,人們紛紛指着聶平互相詢問此人的來歷,當得知他只是一個湊數性質的局外人時,這才釋然。
隨着歡快的圓舞曲,幾乎所有人都帶着女伴下池起舞,經常出入這種場合的人當然都舞功非凡,一時間氣氛就活躍起來,主角自然還是公主,她親和又不過分地和聶平一手交握,另一隻手有分寸地搭在他肩上,翩然若蝶,禮服的下襬不時划起完美的弧度,高雅得像在展示華爾茲的教科書。
一曲終了,公主在聶平的牽引下回歸休息席,其他人紛紛報以掌聲,公主還以翩翩一禮,在衆人視線都暫時離開時,她從戈什那裡拿過一張名片遞給聶平道:“過了明天請聯繫我。”
聶平稍稍一愣,禮貌地把名片收好。這個年輕人現在看來還是有些氣度的,受到公主第一個邀請,除了一開始有些意外以外,後來始終表現得不卑不亢溫文爾雅,公主微笑道:“舞跳得不錯。”聶平微微一躬,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不忘衝我點了一下頭。
稍適休息後,音樂又起,這回是激情四射的倫巴,葉卡捷琳娜從座位上起來,邁着扇形步走向舞臺,同時示意大家都動起裡來,這回下場的都是些年輕人,葉卡捷琳娜把手遞給離她最近的那個人,俏皮地在他身前轉了一個圈,就勢轉到了另一個人跟前,以他爲軸心,又轉到了下一個人面前,就這樣,公主像個陀螺一樣繞着全場轉了個遍,那些青年才俊們頓時興奮起來,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脫離了現在的舞伴,等着公主下一次的光臨。
音樂轉急,公主開始了她的個人表演,充滿熱力的拉丁舞被她演繹得淋漓盡致,流水一樣的晚禮服在她到位的力度下像會流淌一樣反射出各種色澤,銀色的半月耳環在半空中激烈的搖盪,隨着不斷被踢起的裙角,人們可以看到公主那健康性感的小腿,她就像奔馳在千軍萬馬前正在做戰前動員的自由女神,美麗、蠱惑、野性,所有人都不由得站起鼓掌。
就算跳舞時,公主也像個殷勤的主人那樣,藉着身體的移動,不忘惡作劇似的和周圍的每個舞伴都招個招呼,她時而和這個來個提胯攬腰,忽而又和那個來個貼面凝視。每個男士都變得不能自己,因爲他們都期待着輪到自己時公主會給他們一個什麼驚喜……
我正聚精會神地看着——不完全出於保鏢的原因,我看得有些呆了,就覺得有人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我回頭一看,略微有些意外道:“是你?”
呂唯民微笑道:“你怎麼會在這裡,還穿成這樣?”
我故做神秘道:“我在做一些很特殊的事情。”
呂唯民表示瞭解地點點頭,在他看來,我做“特殊”的事情順理成章。
我問他:“你的寶貝女兒呢?”
呂唯民隨手一指,我見呂祺也穿着一身很傳統的黑色禮服,正站在人羣裡看着葉卡捷琳娜發呆,神情裡全是羨慕和崇拜,連杯子裡的飲料馬上要傾瀉出來都全然無知。
呂唯民表情複雜道:“小紅帽的事我向你道歉。”
我笑道:“沒必要,倒是你閨女好象受了點刺激。”
呂唯民淡淡笑道:“說真的,那件事以後她是消停了不少,我又欠你一次。”
“別這麼說,你應該謝謝小紅帽,我無功不受祿。”
呂唯民見我心不在焉的樣子道:“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去那邊應酬一下。”
我們說話的工夫,葉卡捷琳娜已經幾乎把國標舞跳了個遍,恰恰、探戈、狐步,這幾種舞其實都不太適合一大羣沒有固定舞伴的人跳,但是葉卡捷琳娜一個人就把氣氛弄得熱力高漲,充當了很多人的舞伴,可謂開歷史之先河,使之成爲了真正的交誼舞,讓人在讚歎她舞藝非凡的同時不得不欽佩她體力過人。
呂唯民離開我,低調地沿着舞池邊向另一頭走去,但葉卡捷琳娜還是發現了他,繼而覺察到很多像老呂這個年紀的人都堆在舞池邊上,她忽然中途停下來到呂唯民身邊,拉起他的手輕放在自己腰際,然後衝主持人眨了一下眼道:“讓我們來些更適合紳士跳的。”主持人忙放起輕音樂,於是所有上了年紀的人紛紛入場,瘋夠了的小子們則下去一邊喝酒休息一邊繼續看公主跳慢舞。
我除了感慨呂唯民有豔福以外,簡直要佩服死了,這外國妞就像一生出來就會跳舞一樣,常聽有句話叫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可我覺得這個舞比那個武更需要天分,阿破那樣有膀子力氣的,就算他把斧頭當判官筆用,反正誰也打不過他,你也只好承認他厲害,可讓他去跳舞……那你照樣得邊吐邊承認他厲害。
可是讓我佩服的還更在後面,跳了幾曲慢舞之後,葉卡捷琳娜忽然打個響指,大聲道:“讓我們Hi起來吧!”她端過一杯酒一飲而盡,把杯子扔掉然後解開盤頭,甩了一把溼漉漉的頭髮道,“go!”主持人似乎已經得到了提示,準時切出了震耳欲聾的爵士樂,同時頭頂的鐳射燈劇烈地滾動起來,映射出千萬道怪誕的光芒,所有人都有點無措地呆在當地,我們可愛的公主高舉着一瓶不知從哪搞來的啤酒,有點放浪形骸地高叫道:“帥哥美女們,讓我們放棄身份放棄羞澀,來點能讓我們真正開心的舞蹈!”她一邊說着,一邊舉高手臂,身體像蛇一樣扭動着,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急切地張望着所有人,年輕的富豪們習慣性地歡呼,吹口哨,結果吹完了才意識到這不是在色情酒吧,都有點訥訥不好意思了。
就在這時,一個龐大的身影發出了像怪叫一樣的歡呼,扭動着大屁股撞飛幾個人來到公主身邊,高叫道:“早該來這個調調了!”正是已經喝到位卻一直沒有用武之地的衛魚王,顯然,他對國標和慢舞一竅不通,這時終於爆發了。
隨着魚王的加入,更多人吶喊着狂舞起來,他們簇擁在葉卡捷琳娜周圍,高高地擺動手臂,像邪教組織參拜他們的教主一樣載歌載舞,連那些上了年紀和自矜身份的人們都受了感染,不知不覺地隨着噪音進入到狂歡的隊伍。
我在外圍冷眼旁觀,密切地注視着我要保護的對象,我很感謝我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觀察公主而不必被斥爲失禮,作爲男人,你只要看一眼現在的葉卡捷琳娜就再也控制不住眼睛了,她脖子上細微的汗珠、濃密的長髮、像桌女郎一樣風騷的身段,讓人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拽開。
當場面徹底陷入混亂以後,葉卡捷琳娜丟下身後那幫狂歡的人,快步走向休息室,我自然緊隨其後,一路上不斷有已經喝得半醉的紳士上前勸酒,葉卡捷琳娜一律禮貌地回絕。
進了休息室,侯在那裡的兩個賓館女招待急忙起身迎接,葉卡捷琳娜讓她們出去,幾乎是癱進沙發裡,她疲憊地揉了一下腿,把頭靠在靠背上,邊擦汗邊閉着眼睛喘息,我離着老遠就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
葉卡捷琳娜養了一會神,側着頭看了我一眼,有點虛弱地問:“有煙嗎?”
我急忙渾身摸兜,最後從褲子口袋裡摸出小半盒紅梅來,這還是上午從清潔工那“討”來的,我衝她搖了搖道:“這個抽嗎?幾塊錢的煙。”
她無聲地一伸手,我只好拎出一根來夾在她指頭上,葉卡捷琳娜把煙叼在嘴上,繼續沉默地望着我,我一攤手:“我也沒火。”
她輕微地嘆息了一聲,打開早先準備在這裡的化裝盒,居然從粉底下面捏出一根火柴,然後“噌”的一聲在沙發背上擦着,剛要點,忽然又看看我道:“你抽麼?一會就沒機會了,我只有一根火柴。”
我趕緊也叼上根菸,就着她的手點着,她給自己也點上,發狠地抽了一口,長長地噴了一口煙道:“嗯,夠勁!”
我無語,這哪還像一個公主啊?
她把煙銜在嘴角,拿起化妝盒補了兩下妝,見我還在一邊發呆,擡頭道:“別讓人進來。”
我恍然,忙閃身到門前,用後背頂住把手。她則繼續補妝……
我忽然覺得這場景有點熟悉,我發煙,對方幫我點着,然後他幹他的事,我幫他在門口望風——我剛從孤兒院出來上第一所正規學校的時候經常和朋友這麼幹,不過那時候一般都是在廁所……
葉卡捷琳娜頭也不擡道:“其實你應該放鬆一點,喝點東西什麼的,至少今天晚上肯定不會有人殺我。”
有了這一根菸的交情,我感覺我和她之間親近了不少,隨口問:“好端端的,爲什麼最後要鬧到羣魔亂舞?”
她放下化妝盒笑了一聲道:“因爲我們還不夠熟,要想很快和一個人熟起來,就得一起幹點小壞事什麼的。”
話雖簡單,可我覺得是至理名言,一起偷過蘋果一起往茅坑裡丟過石頭的人肯定都深有體會。
葉卡捷琳娜喝了兩口水,起身道:“走吧。”
我好奇道:“你還打算幹什麼去?”
她把菸頭扔在地上踩滅,道:“該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