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李茂的最後一次聯繫,是在微信上,李茂透露給她靖灃工廠的異常情況。那會兒他提及過他已經另外就職他處。彼時她的注意力全在工廠,並未細問,今天看來,就職的就是華興?
李茂的解釋推翻了她的猜測:“阮總,我知道你一定是從林氏裡聽說了某些傳聞,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真的不是華興的間諜。從林氏辭職後,我先去的一家小公司。你知道的,大公司做過事情,再回小公司,會覺得很沒希望前途未卜。在我考慮換工作的時候,華興主動對我遞出了橄欖枝,給我的是和林氏一樣的職位,而且有員工股。”
說至此,他略略一滯,才繼續:“我不可能拒絕這麼好的條件。”
“我理解。”阮舒點頭。
別說挖牆腳這種事遍地都是。李茂就算在林氏供職期間跳槽都無可厚非,何況現在他是辭職之後換工作。
她感覺得出來,李茂的那“一滯”,不是因爲華興和林氏的競爭關係,而是對她小有抱歉。
可其實這也沒什麼可抱歉的。
“李茂,你應該知道。我也早就不在林氏了。”阮舒清淺地彎脣。
李茂注視着她,眼波微動,沉默數秒,只輕嘆一口氣。
阮舒半是玩笑半是揶揄道:“原來如今華興的市場部是你在管,難怪我在新聞裡看到,最近林氏連連失守,小的不說,大的來講,林氏都已經在你們手中丟了兩個代理權。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在林氏工作多年,華興花再大的代價都值得。喏。張未末和你相比,畢竟還是太年輕。”
李茂微有窘色:“那個張主管很有能力,我在她這個年齡時,可完全沒她這個程度的市場經驗。當初她只給你當助理,我是萬萬沒想到接管市場部的人會是她,直接越過那些有資歷的老員工了。”
阮舒淡淡一抿脣——張未末是個案。不論資歷論能力,如今在商界還小有名氣。她尚未弄清楚張未末的陣營。
李茂的話在繼續:“能從林氏那裡佔到甜頭,成績和功勞可不是我一個人的。華興的勢頭本就很猛,是屬於整個團隊、整個公司的。”
阮舒戲謔:“看來你在華興呆得很愉快。比在林氏的時候要愉快。”
李茂倒也不否認:“華興和林氏不一樣,不存在兩人管理人之間的爭權奪勢,員工之間也沒有分邦別派的,所以不用過多的費心思在與同事的明爭暗鬥之上,氛圍輕鬆些,便也更能集中精力於工作。”
說完這一句,他大概還是覺得有些冒犯,所以仔細打量了一眼她的表情。
其實阮舒沒什麼不捨予服的,因爲李茂所言是事實。
她和林承志之間爭權奪勢多年,每個部門幾乎都他們倆的人各分一半,他往她這兒安插眼線,她收買他身邊的人,尤其一到每年的股東大會,都是一番惡戰。當然,始終都是她更有優勢。
不過,弊端固然明顯,也無法否認益處。至少,如果不是因爲有林承志這隻餓狼在旁虎視眈眈,她會沒掉一半的意志和戰鬥力。林氏可能也早被她玩破產了。
收回飄遠的思緒,阮舒莞爾:“不要謙虛了,我以前可是視你爲猛將。你要是謙虛了,豈不代表我很沒眼光?也代表特意挖你的曹老闆沒眼光?而且還在曹老闆面前丟我的臉。”
李茂輕鬆地笑了笑:“嗯,對,怎麼都不能讓阮總丟臉。”
這會兒他的神情和態度纔多少恢復了些以前和她的相處方式:沒有嚴格的上下級之間的死板的恭敬,而是普通朋友之間的自在。阮舒掂着心思,攪着咖啡。緊接着調侃道:“華興的團隊被你誇得這麼好,看來這一回米國那款新產品的代理權,你們也是勝券在握。”
“阮總聽說這件事了?”
“華興和林氏爭得厲害,我怎麼都會有所耳聞。”阮舒簡單道。
李茂凝了凝神色:“其實……也沒有勝券在握。”
他有所顧慮地並沒有多言。
然而已足以阮舒嗅到些許貓膩——無大把握?
她未再進一步細問。
夠了。
他們沒有十全,正合她的意。
但聽李茂在這時將話題轉到她的身、上:“阮總如今都在忙什麼?”
“沒忙什麼。離開林氏後一直休息到現在。”阮舒言簡意賅。
李茂也是個瞭解她脾氣的人,不細究,繼而好奇:“阮總你怎麼會來華興?”
問到點上來了。阮舒微微一笑:“來找你們曹老闆。”
“你找曹老闆?”李茂不僅訝然,而且顯然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他很有禮貌地沒問。
阮舒也沒具體告知,只是道:“我有點私事兒想和他聊,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所以唐突地直接找到公司來。原本還苦惱着該如何和前臺小姐說,而且顧及我這尷尬的身份要真出現在華興的員工面前,消息傳到林氏,可能還會生出不必要的?煩。趕巧的,竟是碰到你了。”
李茂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了,沒有太多猶豫,便道:“阮總你確實不太方便。我邦你轉告我們曹老闆你想要找他喝茶,如何?”
“再好不過。”阮舒舒展開眉眼,“謝謝。”
“阮總不必客氣。”說着,李茂略有躊躇,“我也只能邦這點小忙,曹老闆那邊——”
“我明白。”阮舒搶過來話頭,“你邦我轉達就夠了,曹老闆有沒有空、答應不答應。都隨緣。”
是,是隨緣。然而她的直覺和預感十分強烈:曹旺德一定有空。
就算是奔着好奇心,好奇她想要和他聊什麼,他也一定會和她見面的。
……
和李茂的意外重逢真是邦了她很大的忙,也省了她的時間。她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等李茂帶給她好消息。
回去的路上經過商廈,阮舒琢磨着自己衣櫥裡的夏季服裝該添點新的了,便打轉方向盤拐進去了。
紀梵希的店員十分熱情地招待她,首先就給推薦了新款。
轉眸望過去後,阮舒狹長地鳳眸當即冷冷地眯起——綠色的碎花連衣裙。
呵。
眼熟得很。
正是上個星期在珠寶店裡和傅令元碰上時,他身邊的那個女人身上穿的。
店員耳聰目明地察覺她表情的不對勁,微笑着詢問:“女士不喜歡?這一款裙子雪紡收腰的,清新而且顯瘦。還有靛藍色。或許會更——”
“我最討厭穿裙子。”阮舒清冷着臉色,有點不客氣地直接打斷店員,沒管店員的尷尬,走出紀梵希,換去香奈兒,並且在心裡將紀梵希這個品牌剔出她以後的選擇範圍。
在她這裡素來沒有所謂地“逛街”,從來都是有目標地直奔主題。今天有了這個小插曲,她的心情很差,更加失了興致,有點隨意地選了三套的褲裝,便結了賬。
乘電梯下樓的時候,透過玻璃。卻是在某個樓層瞥見兩道熟悉的身影。
一個是汪裳裳,另外一個則是林妙芙……?
手挽着手有說有笑,宛若一對要好的姐妹花。
她們兩個什麼時候混到一起了?
阮舒愣了一愣,第一反應是自己眼花,扒在玻璃上準備細看,電梯已經往下降了。她回過頭去摁電梯鍵,待她抵達方纔的那個樓層,循了一圈,卻沒有再找到她們二人。
沿着扶欄邊上,往樓上和樓下搜尋了有一會兒,亦毫無收穫。
阮舒當即給在林宅負責照看林妙芙的那個餘嬸打電話。
挺久沒有通過話,餘嬸微詫:“阮小姐?”
阮舒沒閒情和她打招呼:“三小姐現在人呢?”
“三小姐約了朋友玩。早上就出門了。”
很好,她果然沒看錯,還真是林妙芙。阮舒暗暗冷笑,繼而詢問:“三小姐最近什麼情況?”
“很聽話地在家裡坐滿了一個月的月子,還趕掉了畢業論文,沒兩天就是學校裡的畢業典禮。最近畢業季。她每天都出門,不是約同學,就是約朋友。”
呵,她終歸還是沒有延畢。看來下了不少苦功夫,這麼短的時間內整完論文還順利通過答辯了?難怪阮舒未曾再接到學校方面的電話,倒也一時把這茬給忘記了。
“見的都是些什麼朋友?”
“阮小姐,我只負責三小姐在林宅裡的起居,她出門之後的事,不歸我管。”餘嬸如是回答。
“不歸我管”的言外之意,就是另外有人管。阮舒再問:“這些情況你都彙報過給慄青?”
記得餘嬸說過,她不直接對傅令元做彙報,都是聯繫的慄青。
“是的。阮小姐。”
“那慄青近段時間有沒有另外交代什麼?”
餘嬸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沒有的,阮小姐。那回三小姐流產,慄青轉達傅先生的意思說暫時不要去管三小姐,這事兒我已經告訴過阮小姐您了。在那之後,三小姐的一整個月子我都沒有怎麼伺候她。我瞧着三小姐不懂坐月子的一些忌諱,都忍住不去提醒她。直到差不多三小姐的月子快結束。慄青才吩咐我恢復之前的狀態。”
阮舒抿直脣線,默了兩秒,道:“好,我知道了。謝謝。”
掛斷電話,她蹙眉,凝了很久的神——林妙芙在林宅內的情況。是餘嬸負責監視,照理出了門之後肯定也有人暗中跟蹤。那傅令元一定已經知曉林妙芙和汪裳裳混在一塊兒了,他不管?
是因爲沒必要管?
想來傅令元是沒能從林妙芙那兒發現什麼和兩億有關的線索,快要沒耐性了吧?
他不管,可她得管。不是爲了林妙芙,而是爲了她自己——她不相信汪裳裳不清楚林妙芙是她的妹妹。
就是現在不知道汪裳裳和林妙芙怎麼認識的?目前是什麼情況?
沉了沉思緒。阮舒暫且驅車打道回府。
路上便收到來自李茂的微信,告訴她不久前他去辦公室找曹旺德了,轉達了該轉達的。曹旺德只說他會自行和她聯繫。
看完內容,阮舒不禁露出果不其然的笑意。
而前腳剛回到住處,後腳便又收到來自黃金榮的短信。
自從那晚他學會了如何給她發短信之後,阮舒的短信箱裡沒其他人了,全部塞滿他的訊息。
早中晚大概三餐的時間點兒是每天雷打不動的三條,然後其他時間段就是給他自由發揮的。或者提醒她降溫了多穿點衣服彆着涼,或者提醒她雖然很熱但還是別吹太多的空調,或者詢問她今天是出門了還是呆家裡,再或者,他自己在買水果的時候都能發來詢問她喜歡哪些他馬上給她快遞。
有時候細碎得真的讓阮舒特別無語。但……很奇怪,她並不覺得煩。
她不是每一條短信都能及時看到,也不是每一條短信都有給予他回覆。
黃金榮對這些都不在意,還是我行我素,貌似能每天不受約束地給她發短信,就是一件開心幸福的事兒。
他的這種開心和幸福,她完全可以從字裡行間感受到。雖然只是文字,但她看的時候,能夠自發腦補他的語氣和神情,彷彿他就站在她跟前,和她面對面地對話。
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的存在能給他人帶來開心和幸福。真的是,很神奇又很微妙的一種感覺。
現在收到的這一條,阮舒點開,看到黃金榮問的是:“丫頭,不是榮叔故意催你,榮叔也曉得你大概是太忙了沒空。榮叔只是想偷個間隙提醒你,今天是第八天了。”
什麼第八天?自然是指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
笑了笑,阮舒怕他着急,也不晾他,馬上就回復:“嗯。好的。謝謝榮叔提醒。我明天就去你那兒。”
黃金榮沒有多餘的話,發送過來一個高興的表情。
阮舒不禁咧嘴笑得更開——不用懷疑,他新get的這一招發表情,肯定又是找陳青洲教他的。
放下,阮舒把剛買的三套衣服從購物袋裡取出來,打開衣櫥,拿出衣架,準備掛進去。
冷不丁看見裡面有兩條裙子。
是當時她從新房裡帶去陳青洲的別墅,後來又從陳青洲的別墅帶來這裡。
以前傅令元給她買的。新房裡的衣櫥,所有她的衣服,那會兒不悉數由他掌控住了?還能及時地更新。與其說是她的品味,不如說是他的偏好。原本只穿褲裝的她,正是因此而漸漸有了穿裙子的習慣。
一開始是被迫。而不得不承認,後來確實自己也受他的影響,自行有了改變。
他的影響……
不需要了。也不稀罕。
阮舒黑着瞳仁,將那兩條裙子拎出來,走過去置於窗邊的垃圾桶,丟了進去。
擡頭時不經意望出窗外,那棵樹再次入目,沐浴在暮色四合中。
當然,樹下並沒有人。
那晚的一星紅光仿若僅是錯覺,未曾再出現過。
包括樹下,她每日晨跑路過,亦不曾再見過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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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問個問題:看到有個親說,能寫出怎樣性格的女主,作者大概也就是同樣的性格。你們其他人認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