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神殿的建築格局,由一座主殿,兩座偏殿,以及被三座尖塔圍在中央的聖女殿組成。
此時,左側的偏殿之中,一道纖長的身影正在緩緩行走在過道之上。
此人五官算得上端正,臉上的膚色卻略顯蒼白,眼眶微微泛紅,身着白袍,胸口的“卍”形圖案上方,用上古文字繡着一個黑色的“伍”字。
他身後揹着一柄寬大的巨刃,刃身長度幾乎相當於一個成人的身高。
若是冷無霜等人在此,定然可以認出這名白衣人,正是當初在南宮世家展現出無敵之姿的恐怖天輪高手,原本排在暗神殿十二柱第六位的鬼魈。
從胸前的數字可以看得出來,由於申屠慘死在南宮靈劍下,鬼魈的排名已經相應上升了一位,排到了第五柱。
這名暗神殿年輕一輩的頂尖高手緩緩來到一間房屋面前,伸手輕輕一推,房門應聲而開。
出乎鬼魈意料的是,本該空無一人的房間裡,居然多出了一道白色身影。
“這是我的房間。”鬼魈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白衣人。
“你好,我叫天策。”白衣人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歲,樣貌頗爲英俊,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眼中卻隱隱閃過一絲傲氣,“剛剛成爲新的神殿第十二柱。”
“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是第幾柱。”面對同爲暗神殿十二柱的天策,鬼魈的語氣絲毫不見溫和,“這裡是我的房間,你從哪裡來的,就給我滾回哪裡去。”
“莫非鬼魈兄不知道麼?”天策臉上依舊帶着微笑,眼中卻閃過一絲戾色,“十二柱的房間有所調整,你的房間,已經被換到這一層的最裡間了。”
“沒聽說過。”鬼魈眼中隱隱泛着紅光,心中漸感不耐,“就算真有此事,我也不同意換,你可以滾了,否則,我不介意幫幫你。”
“這是神殿長老的安排,還請鬼魈兄莫要難爲小弟。”天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語氣也不似先前那般柔和。
“不滾麼?”
鬼魈身影一晃,瞬間出現在天策跟前,右手看似隨意一抓,居然捏住了他的衣領,毫不費力地將他提到了半空之中,“我就是爲難你了,你又能拿我怎樣?”
說罷,他右手猛地一甩,將天策瘦長的身軀扔了出去,狠狠撞開房門,直飛到屋外走廊之上。
“混賬,你竟敢出手偷襲!”天策勃然大怒,面現狂暴之色,僞裝出來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他亦是年輕一輩有數的天才人物,自視極高,在入選新的十二柱之後,更是自認和鬼魈站在了同一高度,可以平起平坐。
如今卻是連鬼魈的動作都未看清,就被扔出屋去,這讓心高氣傲的他如何能夠忍受,一時間怒火中燒,睚眥目裂,雙腿一蹬,左右手同時燃起黑色火焰,身形化作一道白色虛影,直撲鬼魈而去。
“砰!”
眼看着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兩尺,鬼魈面上露出不屑之色,忽然擡起一腳,踹在天策胸口,招式並不精妙,卻不知爲何,令天策完全難以閃避。
這位新任十二柱的身軀毫無抵抗之力,直直向後飛了出去,再次撞開房門,落在走廊之上,這房門也不知用何種材料製成,反覆遭到巨力打擊,卻毫不受損。
“你特麼……”
不等天策開口,鬼魈身形一閃,倏忽間出現在他身前,擡起右腳狠狠踩在這位新任十二柱的胸口。
天策只覺一股狂暴的靈力透過鬼魈足底傳入體內,一時間氣血翻涌,內臟移位,忍不住“噗”地吐出一口鮮血。
“滾!”鬼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如同在看一隻螻蟻。
“你蠻橫什麼?還以爲自己是當初的鬼魈麼?”蔑視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天策高傲的心,他顧不得體內的傷勢,聲嘶力竭地吼道,“你那老鬼師父已經死了,你的靠山已經倒了,膽敢違抗長老的安排,我看誰能保得住你!”
“閉嘴!”聽天策提到厲天峰,鬼魈眼中閃過一絲悲色,口中低聲喝道。
“哈哈,哈哈哈,你現在是不是很慌張?”天策兩眼通紅,狂笑不止,“平日裡得罪了這麼多人,沒有厲老頭罩着你,在這暗神殿中,是不是覺得寸步難行?”
“閉嘴!”鬼魈身體微微顫抖着,牙齒緊緊咬住,嘴角溢出一絲血痕,“再敢提他,我就殺了你!”
“嘴在我身上,你管得着麼?”天策臉上的笑容愈發猙獰,“要我說,厲老頭就是死有餘辜,你們一老一小兩個平日裡橫行霸道,人憎鬼嫌,統統都該死!”
鬼魈猛地擡起一腳,狠狠踹在天策的頭部,將他踢得身首分離,血漿四濺。
天策血淋淋的腦袋在空中飛出一段距離,重重砸在走廊盡頭的牆壁上,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到死都不敢相信,鬼魈居然真的敢對自己下殺手。
鬼魈轉過身去,緩緩進入屋中,再也不看一眼地上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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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賊,你又來做什麼?”
江語詩看着鑽入營帳裡的鐘文,十分不客氣道。
“給你送飯啊。”鍾文笑嘻嘻地提了提手上的籃子。
回到薛老將軍的大營之中,身爲俘虜的江語詩自然不好再與鍾文等人待在一起,於是薛老將軍又單獨替她安排了住處。
帳子雖小,設施卻非常齊全,加上手腳均未受縛,江語詩名爲俘虜,實則享受着如同客人一般的待遇,即便偶爾走到外頭轉悠一圈,士兵們也假作不知,毫不阻攔。
“我不餓。”江語詩冷冰冰地說道,顯然情緒不佳。
周圍的士兵都在興奮地討論着這場勝仗,以她天輪高手的感知力,自然不會不知道,伏龍大軍已然慘敗。
“我辛辛苦苦替你烹製了烤雞翅。”鍾文笑嘻嘻地掀開蓋在籃子上的布條,一股濃郁的烤肉香氣瞬間瀰漫在整個營帳之中,“你居然不餓?看來只能自己解決了。”
說罷,他伸手抓起一隻雞翅,放到嘴邊啃得咋咋有聲,唾沫橫飛,吃相極盡豪邁。
江語詩出身高貴,對於禮節素來極爲重視,然而看着鍾文這狼吞虎嚥的模樣,她卻不覺討厭,反倒有點想笑。
“喂,給我一個!”她忽然感覺有了食慾,忍不住開口說道。
“你不是說不餓麼?”鍾文臉上露出不滿之色。
“我改變主意了,不行麼?”江語詩瞪了他一眼,含嬌帶嗔的風情,看得鍾文心頭一跳。
兩人對視了片刻,忽然齊齊笑出聲來。
這一段臺詞,與江語詩遭擒之初,被鍾文拿雞翅膀戲弄時的對話如出一轍,想到當時的情形,江語詩不覺感慨萬千。
“要不要我餵你?”鍾文笑嘻嘻地遞過來一隻香噴噴的烤雞翅。
“想得美。”江語詩白了他一眼,伸手接過雞翅,放在嘴邊小口啃着,吃相優雅而美觀,與鍾文的粗糙動作全然不可同日而語。
鍾文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套茶具,就地煮起茶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江語詩吃東西的聲音細不可聞,帳子裡一時陷入到寂靜之中,只能偶爾聽見“撲撲”的火焰聲。
“喝茶!”過了一會,鍾文將一杯茶水遞到江語詩面前,又給自己也滿上一杯。
江語詩捧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一雙美眸在鍾文身上來回掃視着,忽然開口道:“你們打算怎樣處置我?”
“總算你還曉得自己是個俘虜。”鍾文嘿嘿一笑,接着道,“戰爭已經結束,今天上午還真有人在討論你的事情。”
江語詩放下茶杯,靜靜凝視着鍾文。
“有人提議將你押回帝都,也有人說要把你就地處決。”鍾文緩緩說道,“當然,還有一位將軍似乎對你頗爲心動,求薛老將軍把你賞賜給他。”
江語詩嬌軀微微一顫,面色略顯蒼白,卻還是沒有說話。
“也不知這位將軍是什麼眼光,居然能看得上你這傻妞。”鍾文自顧自道,“我就勸他說,江語詩這小娘皮樣貌醜陋,脾氣還暴躁,若是娶回去,保準鬧得家裡雞犬不寧,一天好日子也沒有。”
“你才醜陋,你全家都醜陋!”江語詩氣得拿右手狠狠在他背上打了一下。
“你看,話沒說兩句,就開始動手動腳。”鍾文搖頭晃腦道,“這樣的兇婆娘,豈是良配?那位將軍被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鐘神仙開導,總算迷途知返,打消了這個愚蠢的念頭,最後大家商量來商量去,決心廢物利用,拿你去和宮九霄交換兩位被俘虜的大乾將領。”
“呸,什麼廢物利用,說得難聽死了。”江語詩嬌嗔一聲,表情卻已鬆弛了不少,良久,她忽然嘆了口氣,幽幽道,“謝謝你,小賊。”
“都是他們商量出來的結果,謝我作甚?”鍾文事不關己似地喝了口茶,“回去以後好好勸勸你們皇帝,沒事少來騷擾大乾,老老實實搞建設、謀發展不好麼?”
“小賊,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去?”江語詩忽然湊到鍾文身前,凝視着他的眼睛,吐息如蘭道,“我之前的承諾,依然作數。”
“不去。”鍾文望着她吹彈可破的粉嫩臉頰,斬釘截鐵道。
“我堂堂伏龍第一世家大小姐,便這般入不得你法眼麼?”江語詩秋水瀲灩,娥眉微蹙,罕見地流露出柔弱之態,美得令人心醉。
“嗯,總算有點美人計的樣子了。”鍾文讚賞地點了點頭,笑嘻嘻道,“要是當初你就有這水準,我雖然一身正氣,完全不會中計,卻也多少要動搖一番。”
“你、你去死!”江語詩恨得牙癢癢,右手握拳,重重捶打在鍾文背上。
“這麼火爆的性子,以後也不知道有誰敢娶你。”鍾文並未催動“靈紋煉體訣”,任由江語詩小拳拳捶他後背。
“要你管!”江語詩兩隻粉拳如雨點般落在鍾文背上,看似兇猛,卻未含半點靈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身子一軟,伏在鍾文寬厚的肩膀上,氣喘吁吁道:“小賊,咱們以後還會見面麼?”
“誰知道呢?”鍾文感受着肩上傳來的芳香和柔軟,眼神也不覺黯淡了幾分,“若是有緣,總能相見的罷。”
“哪天你落在我手裡。”江語詩的聲音很輕,很柔,“我可以饒你一命。”
“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鍾文擡起頭,眼中重新亮起光芒。
……
“將軍,好不容易逮到江語詩這等級別的俘虜。”大營之中,副將武四斤沉聲問道,“就這樣放她回去了麼?”
“不放回去,留着過年麼?”薛老將軍撫着鬍鬚反問道。
“此女修爲高深,用兵如神。”武四斤面露不安之色,“若是放她回去,難保日後不會對咱們大乾造成威脅。”
“放心罷。”薛老將軍呵呵笑道,“只要鍾文小哥一日還在大乾,料想這位江小姐不會再領兵來犯了,讓她回伏龍帝國,說不定還會帶來一些好處。”
“難道他們兩個……”武四斤也是個過來人,很快便有所領悟,“可萬一鍾神醫離開大乾……”
“這小傢伙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薛老將軍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有飄花宮這許多紅顏知己在,怕是拿鞭子趕,也休想將他趕出大乾。”
“原來如此。”武四斤若有所思,“將軍英明。”
“年輕真好啊!”薛老將軍發出一聲感慨,擡頭凝視遠方的天空,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