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
素來沉着冷靜的阿益心中第一次涌起震驚之意,瞥向柳柒柒的眼神之中,充滿了訝異和警惕之色。
他萬萬沒有料到,一個天輪境界的少女,竟然能夠掙脫自己的靈尊威壓。
而更讓阿益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竟然沒能看清少女這一劍的軌跡。
對方似乎只是對着空氣隨意劈砍,卻又彷彿鎖定了因果,一劍斬出,自己的手掌,似乎就註定要離開手腕。
一劍定生死,一劍斷乾坤!
這是真正的頂尖劍客方能掌握的絕世手段,在如今這個孱弱的修煉時代,擁有這般劍術境界的,據阿益所知,絕不超過三人。
不可能!
她纔多大年齡,絕不可能達到天樞的高度!
阿益努力鎮定心神,從黑色長袍的下襬處撕下一條布片,纏繞在被斬斷的右手腕處,勉強止住了流血,隨即擡起頭來,緊緊凝視着眼前明豔動人的紅衣少女。
這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
兩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阿益心頭一震,感覺脊背隱隱發涼。
從少女的眼神中,他看不見情緒,喜、怒、哀、樂,但凡與人性沾邊的,竟是一點也無,要說是冷酷,卻又並非如此。
非要歸類的話,那麼這種感覺,應該叫做虛無。
阿益強忍着右手腕的疼痛,身軀一震,再次釋放出浩瀚磅礴的靈尊氣勢,對着紅衣少女當頭罩去。
這一回,他的靈尊威壓,再也沒能對柳柒柒造成絲毫困擾。
一股更爲強大的氣息從少女身上爆發出來,夾雜着一絲絲難以名狀的玄妙氣息,瞬間將他的氣勢衝得支離破碎。
“入道靈尊!怎麼可能?”
感受到柳柒柒身上的氣勢,阿益忍不住失聲驚呼道。
不久前還只有天輪境界的少女,居然在一瞬間展現出入道靈尊級別的威勢,饒是他見識廣博,卻還是不自覺地生出一股荒唐感。
這就好比一隻柔弱無助的小雞被個惡漢踹了兩腳,忽然搖身一變,成了兇悍好鬥的老母雞,反過頭來啄得惡漢抱頭鼠竄,狼狽而逃。
他當然不會知道,柳柒柒在天輪境界就已感悟大道,如今一朝晉階靈尊,便水到渠成地邁入入道靈尊之境。
原本將注意力放在南宮靈身上的開陽聽見阿益呼喊,也忍不住朝着這邊瞥了過來,感受到柳柒柒身上的恐怖氣勢,他不覺吃了一驚:“阿益,你在搞什麼鬼?怎麼把一個小娘們整成了大高手?”
什麼叫把她整成了高手?
前有入道靈尊級別的強敵虎視,後有開陽不經大腦的騷話干擾,這一刻阿益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柳柒柒手中的長劍再次揮起,向前斬去。
兩人相距極遠,這一劍看上去又如此輕描淡寫,阿益的心臟卻是莫名一跳,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慄止不住地瘋涌而起。
不可力敵!
他腦中閃過這四個字,雙腿用力一蹬,身軀化作一道疾影,猛地向後彈射出去。
然而,他的速度快,柳柒柒的劍卻更快。
“噗!”
後撤的過程中,阿益只覺左肩一痛,低頭看去,登時驚得魂飛魄散。
原來他的左臂不知如何,竟然齊肩而斷,切口光潔齊整,或許是斷得太快,連血液都還未來得及噴灑出來。
被斬斷的胳膊在慣性作用下高高飛起,轉着愛的魔力圈圈,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
我分明已經躲開了,怎麼會?
阿益此時的心情,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面對眼前的紅衣少女,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名爲“恐懼”的情緒。
“躲開了麼?”柳柒柒淡淡地說了一句,嗓音之中不帶一絲情感。
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聽入阿益耳中,卻令他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好可怕的女人!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物?
我絕不是她的對手。
不行,要跑,一定要跑!
否則……會死!
這一刻,阿益素來冷靜的大腦之中,再也沒有絲毫謀算的餘力,如同老鼠遇見貓,兔子遇見灰狼,縈繞在心間的,唯有一個字,跑!
顧不得肩膀的傷勢,他腳下用力,將身法發揮到了極致,試圖脫離戰場,至於自己的逃跑,會不會將開陽置於險境,則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在生死麪前,他的神經完全被恐懼支配,什麼友誼,什麼情義,統統被拋在了腦後。
柳柒柒第三次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向前揮出一記橫斬,招式平平無奇,沒有任何炫目耀眼的靈光,渾不似出自靈尊之手。
“噗!”
伴隨着一聲輕響,本以爲脫離了險境的阿益忽然感覺脖子一痛,緊接着離地而起,高高飛入空中。
墜落之際,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地上的一具無頭身軀之上。
纖瘦的體型,黑色的長袍,以及胸口的紅白兩色陰陽太極圖。
這不是我的身體麼?
我的頭呢?
這是阿益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砰!”
他的腦袋狠狠摔落在地,“骨碌碌”地滾出很遠,白色面具脫落下來,露出了一張清秀文弱的臉龐。
不遠處,阿益那失去了頭顱的身軀也緩緩倒在地上,直挺挺地一動不動。
“阿益!”
開陽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的好友兼搭檔居然會被一名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擊斃,一時間滿腔悲憤,睚眥目裂,雙眼被怒火染得通紅,口中暴喝道,“臭娘們,你居然敢殺阿益!”
他猛地一蹬雙腿,纏繞在右手的巨龍腦袋瞬間暴漲了一倍有餘,釋放出山呼海嘯一般的驚人氣勢,狠狠朝着柳柒柒捶了過去。
正在此時,一道無比璀璨的熾熱光芒忽然在他面前閃耀開來,開陽只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無法視物,連神識也彷彿被隔絕了一般,完全感知不到周圍的人和事物。
這是……
他心頭大驚,還來不及作出反應,便覺胸口一通,彷彿被銳器扎中心臟一般,整個人被一股巨力狠狠推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身後的牆面之上。
強光漸漸散去,衆人驚愕地發現,場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身着橘色外衫的年輕女子。
清麗絕俗的容顏,略帶些嬰兒肥的柔嫩臉頰,溫和恬靜的氣質,豐滿綽約的身材曲線,左手的菜籃子,以及右手那一柄熒光閃閃的寶劍,不是刺客妹子冷無霜又是誰?
而適才還氣勢洶洶的開陽,竟然被這柄寶劍刺穿心口,牢牢釘在了牆上,雙腿還在微微晃動着,如同掛在樹枝上的風箏一般。
“冷師叔!”
南宮靈眼睛一亮,強忍着劇痛,朝着橘衣女子招呼道。
“我買菜歸來途中收到傳信,便過來看看。”冷無霜臉上帶着溫和而恬淡的笑容,柔聲說道,“你不要緊麼?”
原來爲了確保飄花宮門人的安全,南宮靈專門制定了一種秘密傳信方式,就在與開陽交戰之際,她已經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求助信號傳了出去,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冷無霜一邊與南宮靈說話,一邊抽出寶劍,開陽的軀殼沒了支撐,登時掉落下來,“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斷了根骨頭罷了,沒什麼大礙。”南宮靈搖了搖頭,隨即警醒道,“師叔小心,此人體質特殊,可以自行恢復傷勢,輕易殺不死他。”
冷無霜心頭一凜,還未來得及轉身,便感覺一股勁風自背後襲來。
“去死!”
開陽心口還在冒血,拳頭表面卻已經浮現出一個狂暴兇猛的獅子腦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朝着冷無霜砸去,威猛似虎,氣勢如龍,絲毫不給刺客妹子反應的時間。
眼看他這一拳就要觸碰到冷無霜後心,妹子的嬌軀忽然光芒大作,整個人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幾乎就在同時,她的橘色身影已然出現在開陽背後,行動之迅捷,堪比光速,手中長劍再次果斷揮起。
“噗!”
開陽這一拳招式已經用老,無法做出閃避動作,被冷無霜一劍捅穿腹部,寒冰之氣順着劍刃涌入體內,直凍得他齜牙咧嘴,面目滑稽。
“噗!噗!噗!”
冷無霜一擊得手,並不停頓,長劍疾刺,轉瞬間在開陽的身體上捅了十七八個窟窿。
她的每一劍都蘊含着“太素玄陰功”的霸道寒氣,在開陽的傷口處覆蓋上一層薄薄的冰晶,使得恢復速度大受影響,直教他哀嚎不絕,痛苦不已。
莫看冷無霜性子柔順,待人謙和,實則經過了“萬金樓”多年的刺客訓練,一旦與人動起手來,當真是把“快、狠、準”的三字要訣發揮到了極致,竟然將同爲入道靈尊的開陽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撲通!”
臉上、身上和四肢也不知被捅了多少劍,開陽的軀體再次摔落在自己砸出來的地坑之中,渾身上下也不知被刺出多少個洞洞,密密麻麻猶如馬蜂窩一般,皮膚表面爲一層厚厚的冰晶所覆蓋,將血液堵在了傷口,丁點都無法流出,狀況之慘烈,簡直難以用言語來描述。
“此人就算身首分離,也能重新長出一個腦袋。”南宮靈緊緊盯視着開陽的軀體,緩緩說道,“這些劍傷,恐怕還是殺不死他。”
“那該怎麼辦?”冷無霜聞言,俏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訝異之色。
“也不知道這種體質的命門在哪裡。”南宮靈沉吟片刻道,“不如先以縛靈索將其制住,再押回清風山慢慢研究,總能找到他的弱點。”
“咔、咔咔……”
二女言談之間,開陽一動不動的軀殼忽然發出陣陣輕響,皮膚表面的冰晶浮現出一條條裂紋,隨即轟然破碎,顯露出他那千瘡百孔的黑色長袍、精壯的肌肉,以及古銅色的肌膚。
“好狠的小娘們。”前一刻還佈滿血洞的開陽,竟然已經恢復如初,身上再也不見一絲傷痕,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四肢,咧嘴笑道,“竟然要把我綁起來好生折磨,最毒婦人心,真是再對也沒有了。”
被冷無霜這麼“冷凍”了一回,他原本狂暴的情緒竟似緩解了不少,不再如先前那般躁怒。
竟然恢復得這樣快!
冷無霜與南宮靈對視了一眼,皆是暗暗心驚,只覺生平從未遇見過這般噁心的敵人。
“瑤光的‘聖光體’,怎麼會在你身上?”只聽開陽接着說道,“罷了,你們這些女人,一個個邪門得緊,阿益又死了,再逗留下去,我怕是也要陷在這裡,走了走了!”
“現在纔想到要走。”南宮靈眸中閃耀着靈光,嫣然一笑道,“會不會太晚了?”
就在冷無霜蹂躪開陽之際,她已經趁機服下了鍾文贈與的“迴天丹”,面色恢復了些許紅潤,小腿處也不似先前那般劇痛難當。
依南宮靈的盤算,如今自己的傷勢有所好轉,柳柒柒又已晉階入道靈尊,再加上實力強悍的冷無霜,開陽想要從三人手中逃跑,難度不亞於登天。
然而,眼神掃過珊瑚等人所在的位置,她卻驚訝地發現,居然看不見柳柒柒的身影。
“小美人兒,你可知道我這體質除了扛揍,還有個什麼好處?”開陽嘿嘿笑道。
南宮靈聞言一愣,腦筋急轉,瞬間反應過來:“逃生秘法!”
“好個聰慧的美人兒!”開陽大笑道,“不錯,別人施展秘法,會陷入到虛弱之中,我卻是愛怎麼用,就怎麼用,想要將我留下,只怕沒那麼容易。”
話音未落,他的周身忽然被一團血色霧氣所籠罩,隨即整個人騰空而起,“轟”地一聲撞破牆面,直躥雲霄,瞬間化作一個紅點,朝着遠處飛去,速度之快,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
“師叔,不用追了。”
冷無霜待要追擊,卻聽南宮靈嘆了口氣道,“我右腿有傷,柒柒又不知跑去了哪裡,您一個人追上去,難保不會中了敵人的埋伏。”
“好。”冷無霜溫順地點了點頭,歸劍入鞘,重新撿起了地上的菜籃子。
對於這位南宮師侄的智慧,冷無霜早就心悅誠服,平素也是言聽計從,絲毫不疑。
“珊瑚師妹,柒柒呢?”南宮靈一邊放開神識,一邊柔聲問道。
珊瑚面色蒼白,額頭冒汗,支支吾吾地答道:“柳、柳師姐她、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