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宵個子不算高,皮膚黝黑,身上的穿着雖然很普通,但很乾淨,腦後扎着倔強的小辮,整個人透着人狠話不多的氣質,看起來就是那種脾氣又臭又硬的性格。
生活中像他這樣的人很多,白日裡爲了生存拼盡體力,晚上來半斤小酒解乏,酒後可能會砸桌子摔碗,看誰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只因活得不痛快。
如果不是尤哥介紹,劉敬信都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庸碌無爲的人,曾是一支重金屬樂隊的主音吉他手。
在夜怪樂隊解散後的這四年,估計羅宵過得很糟糕。
“哎呀,這個臭脾氣!”尤哥說着站起身,讓劉敬信他們先稍等,然後急忙追了出去。
“去看看不?”張遜問道。
劉敬信皺眉猶豫片刻,搖頭道:“先別去了,相信尤哥可以搞定吧。”
尤哥出了包間之後,左右環顧了一圈,找到正氣呼呼地往電梯間方向走的羅宵,急忙追了過去。
“羅宵!”尤哥三步並作兩步地一路小跑,在電梯門口將羅宵給攔了下來。
“你這是幹嘛啊?”尤哥問道。
羅宵反問道:“你們那是在搞什麼啊?你不是說找我就是吃吃飯,敘敘舊嗎,裡面那麼多人都是幹嘛的?爲什麼我一開門,那個跟炮筒一樣的攝像頭就對着我照過來了?”
尤哥掏出一支菸遞給羅宵,正要點上,卻見一名戴着紅袖標的服務員跑了過來,指着牆上“禁止吸菸”的警示牌道:“這是公衆場合,不許抽菸!”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尤哥悻悻收起打火機,待那名服務員離開後,嘆了口氣,對羅宵道:“這事沒說清楚,是我不對。這樣吧,咱倆換個地方先聊聊,然後你再決定要不要回來。”
羅宵緊皺着眉頭,盯着尤哥看了好一會,才點頭道:“行吧。”
兩人走出烤鴨店,找到路邊綠化帶裡面的一條小長椅坐下。尤哥發煙點菸,羅宵悶頭抽菸,雖然之前他倆說好了是出來找個地方聊聊,但過了好一會,都沒有人開口打破沉默。
這個季節,天氣已經很冷,冬天即將來臨。
滿地的落葉,成爲了馬路清潔工最大的困擾,可大多數人覺得踩在落葉上“吱吱嘎嘎”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
羅宵很苦惱,他剛剛憤怒關門離去,是最真實情感的表露。
但他剛剛也已經注意到了坐在正對門位置的劉敬信及張遜,此時他冷靜下來,隱隱猜到有可能這會是他的一次機會。
羅宵是驕傲的,即使是現在的Friday,在他眼中也是後輩。哪怕Friday現在已經紅遍了大江南北,成了炙手可熱的流量明星。可他是打從心底裡瞧不起劉敬信和Friday,他覺得這些人就是掛着搖滾的皮,當着譁衆取寵的小丑。真正的搖滾人,骨子裡流的都是滾燙的血,怎麼可能爲了諂媚去拍那些沒營養的綜藝,怎麼可能會因爲一個比賽奪冠,就膨脹到連音樂都不做的程度?
但是如果換成是他和曾經的夜怪獲得這些,他們會怎麼做?
說不定也會去諂媚,也會去討好大衆,也會想要多賺些錢吧。
錢是垃圾,散發着燻人的臭氣,但錢真的是好東西,至少有了錢,他纔可以不在乎世俗眼光的去做自己喜歡的事,纔有資格去做最真實的自己。
這前後矛盾的心情,讓羅宵更感到壓抑,壓抑得無法呼吸。
“你知道嗎?”在抽完一支菸後,尤哥終於開口了:“很多圈內人對Friday都有誤解。”
羅宵丟掉菸頭用鞋底碾滅,起身道:“我對他們沒有誤解,我對他們也沒有興趣。尤哥,今天對不住了,下次我請你喝酒。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尤哥這次沒有挽留,而是點了點頭,帶羅宵緩緩地轉身走了幾步,他纔再次開口:“你還想夜怪樂隊重組嗎?不說多,哪怕在一起再演出一次。”
羅宵停下了腳步,雖然沒有回頭,雖然面無表情,但他暗暗攥緊的拳頭,已經暴露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羅宵沒有回頭,聲音不帶絲毫情緒地問道。
雖然沒有明說“他們”是誰,但尤哥知道,羅宵指的是還等候在烤鴨店包廂裡的劉敬信和張遜。
尤哥又點上一支菸,深吸了一口,然後背靠長椅的椅背張開雙臂,仰面看着枯黃樹葉間透下的藍天和白雲,長長吐了一口煙,又看着那團煙被風吹散。
“我聽敬信說過,他們簽約的唱片公司和他們的經紀人,對他們都非常關照,給了他們很高的自由選擇的權力。他們之所以現在揹負那麼多罵名的去沒日沒夜的拼,就是爲了擴大他們的影響力。只有影響力到一定級別,他們說的話纔會有重量……”
“你確定不是爲了賺更多的錢?當明星挺好的,比玩搖滾有前途,如果換做是我來選,我也會和他們一樣的選擇。我理解,但這不妨礙我討厭他們。”
尤哥無奈笑着搖了搖頭,道:“跟你說實話吧,他們已經推掉了後續所有的工作,現在帶頭錄製一個名叫‘搖滾之夜’的節目。他們接下來要爭取到心目中最喜歡的樂隊,並把那些樂隊聚集在一起,開一個完全屬於搖滾樂的專場。而曾經的夜怪樂隊,是他們的首選。我跟敬信說,你們樂隊已經解散了四年,重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敬信依然很堅持,想要試一試,還說如果可以利用這個節目的資源,把夜怪重組,那麼付出多大努力都是值得的。”
羅宵緩緩轉過身,滿臉驚訝地看向尤哥:“你說的是真的?”
尤哥笑了笑,嘆氣道:“我覺得很多圈內人對他們的評價沒有錯,我也覺得他們是一羣只知道諂媚的小丑。但他們諂媚的,不是大衆,而是你們這些自命清高卻過得清貧的傢伙,是你們這些咬碎牙往肚子裡咽卻捨不得面子的犟骨頭。行了,不多說了,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你以前喝多酒哭着跟我說,夜怪解散那天,羅宵就已經死了。死了的人,或許真的沒法重生過活吧?”
說完,尤哥轉身就走,背影在翩翩落葉間顯得孤單又失落。
有些人,帶着極大的善意麪對整個世界,但悲哀的是,總會有人覺得他們是壞人。
羅宵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臟跳得越來越快,雖然身處冷風中,但他的額頭上和鼻尖上卻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尤哥!”
“嗯?”尤哥停步回首。
羅宵快步追上,強擠出一絲略顯尷尬的微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