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上跟內閣大臣都商量好相關政令還未發佈之時。坊間已經開始有相關傳言, 這是一種試探手法,看看民間對此事有何看法,但是事情還沒有傳播多遠, 江南州府突然上奏, 有一家商會願意捐出一千萬兩白銀。
此消息一出, 震動整個朝堂。
一千萬兩可不是小數目, 就連皇上的眼神都亮了許多, 但是同時又警惕起來,自己大周朝的範圍內何時出了這麼富甲一方的商會,這可是要嚴厲監管的。
但是戶部送上相關賬目之後, 衆人才瞭解,人家這是捐出了大半數的身家, 只留下勉強運營商會的基本資金, 纔會有這麼多。
一般人就算捐贈也是力所能及, 這麼有奉獻精神的還是頭一次見到,弄的朝堂衆人都不免動容, 畢竟他們的政令還沒有發佈,竟然就有人願意這麼做,皇上都不免要點頭稱讚了。
還聽說他這家商會也在販賣米糧藥物,卻不擡價,而且做出了很多以工代賑的舉動, 幫助當地官府控制災情, 只要是商會所涉足的州府災情必然比別處要緩和, 這算是居功甚偉了。
被災情弄的心煩意燥的羣臣們都看到了希望, 若是再多幾個這樣的商會, 大家一起共渡難關該多好,但是大部分還做着趁機發財的美夢, 就連四大氏族的下屬商會也不會這麼蠢的貢獻自己,最多保證不撈油水。
衆人現在只知道這家商會是一家剛剛成立不久的商會,叫辰蘭商會。之前還沒有達到商會的成立標準,但是生意已經做到了相當的規模。
皇上對辰蘭商會甚是滿意,就想要召商會的會長前來京城。
但是上報官員卻爲難了起來,“此人曾是罪臣之後,受過禁令,陛下不准許他們一族三代踏入京城。”
皇上疑惑詢問:“是何人?”當年處理先太子之事的時候,這種禁令下的真不少。
“罪臣前鎮北王之嫡長孫柳景辰。”
此話一出,滿臉喜悅的衆臣都不免僵住了表情。那可是皇上親自處置的岳家,而且還是跟先太子無關的案件。
龍椅上的皇上表情也空了一瞬,似乎想起了什麼人似的,“景辰啊,朕還記得,他的確有才華,可以幹出這一方功業。”
衆人心中打鼓,不知道皇上這親暱的言辭是何意思?
“衆愛卿覺得他此舉如何?”皇上直接把問題拋給了衆人。
大家哪裡敢說什麼,都模棱兩可,之前商量出具體嘉獎的內閣成員也不敢爲其邀功,意圖讓皇上自己決定。
最終皇上下令,傳柳景辰進京,而在他到來之前,皇上已經派自己的心腹下江南仔細調查辰蘭商會。
在柳景辰到達京城之時,皇上已經得到了答案。
柳家的確到了江南就開始做生意,因爲柳景辰善於經商,所以生意越做越大,生意的種類覆蓋面非常廣,尤其是最近一年勢頭非常猛,投資的都是別人看不到的紅利,賺的盆滿鉢盈,這纔有了資本成立辰蘭商會,一舉成爲大周朝最年輕的商會會長,若是照着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必然會逐漸發展成大周朝最大的商會。
但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辰蘭倒是沒有想着賺錢,而是爲國爲民的奉獻,這一次捐贈真的是要了辰蘭的半條命,所幸商會剛剛建立,還是柳景辰一人當家,所以他可以直接決定,但是這的確阻礙了辰蘭的發展之路,導致他們可能一切要從頭積累,如果不是柳家的人,皇上都要被這商會的舉動給感動了。
再仔細調查,辰蘭在賦稅上也無可挑剔,生意做得讓人抓不住任何把柄,的確是奉公守法的好商會。
皇上看着手中的信息,聽着太監的彙報,終於點頭讓人把柳景辰帶了進來。
“草民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看着下方的柳景辰,眼神有些散,似乎想要通過柳景辰看到某人的身影似的。
皇上揮手讓柳景辰起來,“景辰去江南快四年了吧,過得可還習慣?”
柳景辰表現的恭敬謙卑:“回陛下,江南雖然不及京城,但是環境養人,風光不錯,草民一家很快就適應了,只是心中仍舊時感愧疚。”
“哦?爲何愧疚?”皇上眼神逐漸變得審視。
“柳家一家都身懷罪孽,草民那時候年輕尚輕,無法阻止家人犯錯,有負陛下隆恩,若不是陛下當年仁慈,我們也無法在江南安身立命,每每想起,都感懷龍恩浩蕩,不免愧疚,常常反思還能做些什麼回報皇恩。”
柳景辰這一席話讓皇上至少聽着舒服。
“所以就捐贈了這麼多?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朕知道,這都是你們辛苦所得,朕雖然希望商戶捐款,只是希望你們力所能及罷了。”
“陛下,這是草民一家的心意,只希望能解陛下一時之憂,我等必心中歡喜,也願能幫家中長輩洗去一些罪孽,錢還可以再賺,只要大周有需要,只要陛下有需要,草民必然自願貢獻,”
皇上點點頭,算是對他這個說法滿意,回想之前跟內閣商量的事情,其實心中是不願意給柳家那些嘉獎的,想了想就道:“你立了大功,有什麼心願想要實現,朕都可以儘量滿足你。”
柳景辰自然說不用,誠惶誠恐的推拒一番,纔在皇上的堅持下開口道:“草民……草民只是多年未見姑姑,一直都知道姑姑病重,卻無法侍奉左右,若是陛下允許,能賞賜一日,讓草民能帶着家人探望一下姑姑,也能爲家中陵園清理一番。”
皇上沒想到柳景辰竟然是這樣的要求,原本冷硬的心,因爲想起那溫婉可人的女人而軟了一下。“你家人也來了?”
“草民家人沒有得到傳召自然不敢踏入京城半步,之前也從未離開過江南,這一次聽說草民能來,就隨着一起到達京城外圍,只是在遠處能遙望一下以解鄉愁,等事畢,再隨草民一起回江南。“
皇上點點頭,此情尚可理解。
柳家早已不足爲懼,既然柳景辰立下這麼大的功勞,不如就順勢解開他們的禁令,可以避開原本設想好的獎賞。再說雅文縣主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跟安南侯關係也決裂,臨死前有柳家陪伴身邊,也算是寬慰一下柳妃的心了。
這般想着,皇上當即就下旨解開禁足令,允許柳家迴歸京城。這就是給予他的獎賞。
柳景辰當即激動的淚流滿面,跪地不起。
等到柳景辰被小太監扶出去的時候。皇上這才幽幽的開口道:“對了,你的表弟如今就在宮內,你可同他一起回去探望雅文縣主。”
柳景辰渾身一僵,表現的有些緊張,但是很快又謝恩離開。
“呵,這些小心思終究也是瞞不過朕的。”皇上緩緩勾起嘴角。
在皇上看來,四皇子提議給商戶獎勵,雖然說的亂七八糟,但是給獎勵這個想法一定跟林青漾脫不了關係,林青漾的母親雅文縣主肯定是希望自己孃家能迴歸京城,誰臨死前不顧念着親人呢,所以就一邊讓林青漾在宮內活動,一邊讓柳景辰做好貢獻準備,以此換取回來的機會。
皇上不反感這樣的小心思,畢竟給他帶來的好處相比,這點恩典都不算什麼。即使回到了京城,不過是做生意能順利一點罷了,他們柳家還是不能從政,那樣就掀不起大浪來。
剛剛提到林青漾,不過是警告柳景辰,皇上對他們的小把戲都清楚的很。
而柳景辰那懼怕的表現也讓皇上滿意,至少可以證明他們的城府也只能到這一步了,到底還是被他捏的死死的。
皇上不再管柳家的事情,轉頭安排輿論導向,把辰蘭商會的表率作用宣傳出去,激勵其他的商會趕緊捐贈。
而柳景辰在太監的攙扶下,一路難掩激動的情緒,被送去了文博館,見自己的表弟。
林青漾和楚璃書原本就在屋內焦急等待消息,這一會兒終於見到柳表哥了,但是這樣的柳表哥卻把林青漾嚇到了,那樣清俊的年輕會長竟然一副痛哭流涕,激動不已的樣子,完全顛覆了林青漾的心理準備,弄的林青漾都不免被氣氛感染紅了眼。
可是當太監離去,楚璃書關上大門之時,顫顫巍巍扶着林青漾的柳景辰瞬間鬆開手,表情寡淡的用巾帕擦着眼角的淚水,好像在擦汗水一般自然悠閒。
林青漾僵着手,都看傻了,只聽楚璃書撲哧一笑,瞬間反應過來,恨不得給柳表哥豎起大拇指,奧斯卡小金人的演技啊。
“表弟,楚兄弟,許久未見了,這一次……多虧你們了,柳家要回京了。”柳景辰臉上終於揚起了淡淡的笑意,只是這份笑意中填滿了野心。
聽說了殿中的對話,林青漾忍不住看向楚璃書,就連皇上的反應都跟他預測的一模一樣,簡直可怕,難怪柳景辰能有這麼絲滑的演技,原來是早就被楚璃書指導過。
“可是……萬一皇上真的不給其他賞賜,辰蘭商會還是虧本虧得厲害吧,這一不小心資金鍊斷裂,可是要傾家蕩產的。”林青漾有些擔心,雖然楚璃書說回京和賞賜一個都不會少,但是看着今天殿中的皇上的意思應該是覺得給了一個回京的賞賜就夠了。
“其實能回來,什麼都值得。”柳景辰倒是豁達,畢竟他原本連回來的辦法都沒有的,若不是之前遇到了楚璃書幫他,這一天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至於楚璃書承諾的那些……雖然看上去有點貪心了,但是柳景辰莫名覺得,只要楚璃書篤定的,就一定會實現。畢竟他已經辦成了太多讓柳景辰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楚璃書對着林青漾笑了笑,“放心,此事還沒完呢,而且會由皇上親自推進,我們拭目以待就好了。不會讓表哥虧錢的。”林青漾和楚璃書大部分的錢都在辰蘭商會中,辰蘭虧了,他們就慘了。
“我……我又不怕虧錢,我就是好奇還能怎麼要回那些獎勵罷了。”
“這事情過段時間才能發酵,好了,既然是皇上首肯,那我們先去跟四皇子說一聲,提前幾日休沐,先帶大表哥回家。”楚璃書溫和的說道。
林青漾點點頭,起身道:“大表哥,你在這裡等我們,一會兒就出宮。”
柳景辰從剛剛開始就有點反應不過來了,直到這一會兒柳景辰的視線從自家傻表弟臉上挪到楚璃書的臉上,總感覺……微妙。點點頭道:“好,我等你們。”
他們要提前幾天出宮休沐,四皇子雖然不高興,但是也不好阻礙人家家人團聚,還好心交代他們有空去看看難民,還把自己的小金庫都拿出來給林青漾和楚璃書使,兩人自然是應下。
等到出宮,共坐馬車之時,柳景辰才感覺到眼前這兩人比自己離開京城那時見到的還要親密,尤其是楚璃書對待林青漾的態度變化非常大,眉眼之間都是向着林青漾的溫柔之意,柳景辰記得自己這個傻表弟好像是斷袖,莫不是兩人的關係已經不同尋常了?
可是秋晴給的彙報中是沒有這方面的消息的,這……
柳景辰也只能不動聲色默默觀察,他們先是來到城門口接了人。
這一次,林青漾終於又見到了柳家的一個親人了,是林青漾的大舅母,卻沒有那個傳說中武功高強的小舅舅。
柳舅母見到林青漾也是哭哭哭,雖然以前林青漾人品非常不好,惹人討厭,但是到底是許久未見的親人,再見還是會感情宣泄不止,尤其是見林青漾外貌和心性已經大變,成熟懂事,極爲討喜,更是讓柳舅母心中又喜又驚,拉着好好說了一番話,這才上了馬車。
直到這一會兒才知道那個小舅舅又跑出去歷練了,聯繫不上,只能留下消息,等他來京城匯合。
等到到達了別院,自然又是好一番激動,雅文縣主差點激動的暈過去,跟柳舅母抱頭痛哭,林青蘭也忍不住抱着丁嬤嬤掩面而泣,柳景辰的視線也從姑姑轉到了林青蘭,眼中都是複雜的情緒,別院裡面有好些當年王府的老人在,各個又哭又笑的。
這一晚探親直接變成了慶祝宴,慶祝柳家迴歸京城。
兩個老姐妹非要秉燭夜談,所以柳景辰就送喝多了的母親去雅文縣主屋內,雅文縣主倒是沒有喝酒,柳舅母這是酒多話多,兩人說着就說到了自家孩子的親事上。
柳景辰已經算是大齡未婚男青年,是柳舅母頭號催婚對象,但是他們家的情況也是一個障礙,好人家的自然不願意來,一般人家的,他們也心中膈應,纔會虛耗這麼久,還有一個不開竅的小舅舅真的是讓柳舅母頭疼。
而雅文這邊更是爲難,大女兒遇人不淑,遭遇傷害,小女兒心性不好,又與他們離心。
“那漾漾呢,我如今看漾漾差點認不出來了,真正的青年才俊,還是皇子伴讀,多少京城的姑娘家想要嫁給他吧,怎麼還未定親。”
雅文縣主一臉的爲難,“他倒是真的有知心人了,只可惜……沒法娶,唉……”
“此話怎講?”柳舅母立馬八卦道,兩人年輕的時候就是閨中密友,親上加親之後更是無話不談,這一會兒雅文縣主也不憋着了,直接就說出了實情。
柳舅母立馬大驚失色,但是看雅文已經放棄反抗的樣子,她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只是感嘆不已。
而只在關門的時候聽到有對象三個字的柳景辰不免心中嘀咕,出門遇到秋晴和丁嬤嬤忍不住追問了一下。
丁嬤嬤面露難色,唉聲嘆氣,“這事兒也是我們家少爺任性了,楚少爺……也是好人。沒辦法。”
柳景辰頓時就僵住了,等丁嬤嬤離開後,柳景辰立馬追問秋晴,秋晴表示少東家交代的只是會傷害林青漾的事情才需要交代,但是她被丁嬤嬤和林青漾誤導灌輸的思想是林青漾傷害了楚璃書,楚璃書被迫答應了,兩人就在一起了,所以不算要彙報的內容。
柳景辰那個後悔啊,怎麼就把盯人的事情交給了秋晴這個傻姑娘呢。
結果秋晴又來一句,好像林青漾也受傷過,不過丁嬤嬤告訴她那是感情好的表現。而且算起來楚璃書受傷比較多,經常聽到藥廬老頭罵人,尤其罵林青漾。
柳景辰臉都青了,這種上下問題,他不關心,他在意的是這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嗎?
柳景辰不免有些警惕了,雖然楚璃書幫了他們很多,但是身份仍舊是神秘的,一個不願意透露身份的人,怎麼讓他放心把傻表弟交給他啊。會不會是被騙了?但是傻表弟也沒啥好被圖謀的吧。
而且楚璃書是斷袖嗎?聽丁嬤嬤和秋晴的意思是原本不是,那這樣心懷大志,心機深沉之人會心甘情願被逼迫呢。在他的認知中,楚璃書那種有能力的人除非願意,否則就算殺了他也不可能讓他賣身。尤其還是被壓的情況,更加不可能的。
柳景辰心中還是多慮了起來,忍不住想要找表弟談談,但是來到宴席的地方已經看不見林青漾了,下人們眼神閃躲,說少爺已經回去,柳景辰想都沒想就過去找人了。
院中無下人,顯然是被支開了,屋內大門還沒有關嚴實,柳景辰正要敲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驚喘。
“表哥……輕點,疼。”
“嗯……咳咳……我輕點。”
那是楚璃書和林青漾的聲音。
柳景神情僵住,慢慢後退,急促離開,看來已經不需要驗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