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灕江城季家有兩兄弟。
長子季謹言爲正室所出,現年二十三歲,次子季慎行爲側室所出,三天前身亡,故去時年歲爲二十一。
季家現有一厲鬼作祟,每逢七天便殺一人。
現在已經在季家殺了兩人,那兩人便是季慎行和其母李姨娘。
李姨娘是被活生生勒死在後院井邊的,而季慎行卻是被掏空了五臟六腑而死。
施清一筷子將油條紮下去,豆漿上冒出幾個泡,他疑道:“師尊,那厲鬼又是什麼人?”
孟如歸皺着眉頭看着召喚符:“上面說那厲鬼是季謹言側室,十七天前因爲與正室犯了口角上的相爭,一下子氣不過方纔跳井身亡。”
“這不對呀,她是與季謹言的正室有口角相爭死的,爲什麼偏偏去殺季慎行那一支做什麼?這不是自相矛盾?她要殺也應該殺季謹言。”
孟如歸點頭稱確實有道理。
兩人一路走到季府,府上因爲接二連三死人,門口兩個白燈籠索性沒有摘下,隨着秋風微微搖晃。
灕江城四處熱鬧,只有季府這條街上空無一人,陣陣秋風捲過枯葉,滿目蕭條。
施清與孟如歸走在枯葉上面,聽見腳下咯吱作響。
季府大門緊閉,孟如歸上前叩了叩門,門縫露出一隻眼睛瞧着外面。
孟如歸後退兩步行禮:“在下西黃之山孟如歸,受邀而來。”
“這是我的徒弟施清,還望閣下能夠開門讓我們進去見貴府的當家人一面。”
裡面那人後退了兩步,施清方纔看清那是一位老者。
老者身着灰衣,面色灰黑,半分活氣沒有倒是有了滿身死氣。
他衝着孟如歸連連擺手,口齒不清道:“不開……不……有鬼……”
“有鬼?”施清上前道:“我們知道有鬼,師尊與我就是來抓鬼的。”
老者仍舊是哼哼唧唧,嘴裡說着亂七八糟的話:“不能……抓……不……抓鬼……人……壞。”
這都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老者見施清聽不懂,關了那條門縫就要離開。
施清上去狂拍門,這樣拍了一會,裡面傳出來一個罵罵咧咧地聲音。
“王老頭,你聾了是不是,這麼大聲音你聽不見?讓本姑奶奶看看是哪個喪門星這個時候來敲門。”
大門猛地被拉開,施清身體前傾差點一個跟頭摔進去。
“死小子,這大早上你出來作什麼妖……”
裡面出來個女子,面色慘白,髮髻高挽,臉上掛着兩坨高原紅。要是不細瞧,還以爲是誰家的紙人跑出來作怪。
女子也被施清嚇了一跳,兩根蔥管一樣的長指甲差點插施清眼裡去,那女子正要發作,不經意瞥見孟如歸時瞬間變了臉。
“這位仙君,你來此處可是有什麼事情?”
變臉速度之快,讓施清瞠目結舌。
施清看着那女子在前面帶路,看着那女子腰跨扭得跟葫蘆娃裡面的蛇精一樣,時不時還來個回眸一笑百媚生,施清就覺得渾身難受。
這樣忍耐了一路,纔到了季府花廳。那女子安排兩人坐在椅子上休息,便去找當家主母了。
略等了一會,外面傳來釵環碰撞聲,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扶着丫鬟進來,她雙目紅腫,發間簪着銀器,周身略微有些浮腫,額前綁着一條兩指寬的白色麻布條。
那女子便是季王氏,施清看着季王氏抱着孟如歸大腿失聲痛哭,一句比一句淒厲,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孟如歸略微起身,卻被季王氏抱住大腿無法行動。
季王氏哭完了恨聲道:“那賤東西活着的時候就不讓人省心,如今死了還要鬧個天翻地覆,等仙君抓住她後看我不打死她……”
施清:“……”
就衝你這語氣,估計她三七殺人的時候殺的就是你。
季王氏在後院給孟如歸兩人安排了一間屋子,離屋子不遠處就是小妾跳井死的地方。
施清搓搓脖子,看着那井口後背一陣發涼。
孟如歸從封靈袋中掏出筆墨紙硯,又掏出一沓子黃符紙,準備好之後就開始畫符。
施清不會,只能百無聊賴託着臉在旁邊看。
“師尊,師尊。”
孟如歸側頭看他:“怎麼了?”
施清在額頭處比劃兩下:“那個夫人怎麼在頭上帶白麻布,在我們那邊只有父母公婆丈夫死了纔會帶白麻布。”
孟如歸併未放在心上:“百里不同俗,等抓住了那鬼,好好審問審問就是。”
“師尊,師尊。”
孟如歸換了一張符紙道:“又有什麼事?”
施清問道:“咱們抓了鬼都怎麼辦?”
孟如歸皺眉道:“抓鬼之後帶回西黃之山後山關押,擇日度化。若是無法度化便只能讓厲鬼魂飛魄散。”
“怎麼個魂飛魄散法?”
“招雷,不過一般不用。”
施清聽了這句話,嚇得一縮脖子,生生又擠出一個下巴。原書中孟如歸可不就想這樣劈死他嗎?
得,還是離這位仁兄遠一些吧。
施清微不可及往後挪了挪,繼續看孟如歸畫符。
定力不足,施清撐着腦袋看了一會便開始渾渾噩噩,腦袋跟雞啄米一樣。
孟如歸見他這幅樣子,只能放下筆將施清抱到牀上。
手剛剛接觸到施清便察覺不對,魂魄離體。
施清根基尚淺,竟然是被厲鬼拖入了幻境中。
“若是流水落花逐燕去,春來秋往,幾多相思?”
“咦……”
施清緩緩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個院子,院子裡種滿鳳尾竹,風吹過時滿院子沙沙聲。
他低頭看着自己身上大紅喜服,有一瞬間的精神恍惚。
怎麼?這依安穿書還負責贈送結婚體驗套裝?
“爺,該進去了。”
前面一個小丫頭挑着盞白燈籠在前面領路。施清跟着她走,恍恍惚惚間進了一間屋子。
屋內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牀上身着喜服的新娘能讓人感受到幾分喜慶。
新娘雙手交叉,十指纖長骨節分明。
施清看了兩眼,心道:這新娘個頭未免有些大了,這樣一看,倒是比自己還大不少。
不知道是誰遞給施清一隻笛子,笛子上綁着紅色綢緞,施清接過後坐在新娘身側。
“委屈你了。”
施清聽見自己發出聲音,明明是自己的聲音,卻由不得自己控制。
新娘搖了搖頭。
施清擡手,將新娘蓋頭挑下,藉着屋子裡兩根白燭,細細打量新娘容顏。
新娘高鼻薄脣,一雙瑞鳳眼眼角微微挑起,往上看人時略微有些三白眼,眼神中帶着三分凌厲。
這不是孟如歸是誰。
施清嚇得屁滾尿流,恨不得當場遁地而逃。但是他自己卻做不了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那雙手摸上了孟如歸右臉臉頰:“你我本就是有婚約的,後來我父親瞞着我另定他人,這些年真是……”
施清看着孟如歸嘴角抽搐。
施清身體慢慢往前湊,將孟如歸緊緊攔在懷裡,嗅着孟如歸的髮絲:“鳳姑,我還以爲……我還以爲你死了呢。”
完了完了。
你家鳳姑沒死我都要死了。
施清心裡咆哮,這狗屁幻境什麼時候能夠結束。
喜服加新娘等於洞房花燭啊。
還好施清又後退了兩步:“若不是那婦人下毒毒害我,使我重病兩年沒有踏出季府一步,我又怎麼會這麼長時間才發現你在映月樓當歌女……”
孟如歸上前一下子捂住施清嘴巴,低聲細語道:“不怪你,季哥哥,不怪你的。”
哎呦。
施清雞皮疙瘩落了一牀,眼看着自己那雙爪子摸上了孟如歸衣領,他想收也收不回來。
孟如歸此時掙脫幻境控制,他右手舉起,重重落在施清臉上。施清瞬間清醒,手腳能夠重新自由活動。
臉上火辣辣的疼,施清捂着臉坐在地上道:“師尊,我不是故意的。”
幻境中場景在迅速模糊,外面傳來一個女子咿咿呀呀吟唱聲
“郎有情,妾有意,幼時竹馬老來夫妻。”
“紅花轎,金鳳簪,白燭之下一世平安。”
施清覺得瘮得慌,想要出門看看外面究竟是什麼東西。孟如歸拉住他,示意他將後面的東西聽完。
“誰曾想,命運變,風波暗起兒郎難辯。”
“芭蕉下,鳳竹旁,兩世恩怨哪能勾銷。”
那聲音唱完,又低聲道:“哪裡不能勾銷?都死了不就勾銷了?”
外面聲音消失,施清轉頭看着孟如歸,卻見孟如歸頭上插着只金鳳簪子。孟如歸聽外面沒聲音了,率先踹門出去,施清緊跟其後。
施清睜開眼睛,見自己仍舊躺在季府客房牀上。孟如歸撐着腦袋坐在桌前,雙眼悠悠睜開。
“有怨情。”
孟如歸手輕輕在桌子上敲着:“今天早上那老者說的話我大概是明白了,他說的是有鬼不能抓,因爲人心壞。”
施清畏畏縮縮看了孟如歸一眼:“那怎麼辦?咱們抓還是不抓?”
“自然要抓,若是不抓只怕這厲鬼越發強大爲害鄉鄰。只是……”
他頓了一下,將桌上已經寫好的幾疊符籙交給施清:“你拿着這些東西,將這些東西交給他們當家主母,讓他們每間屋子上都貼一張,有防鬼的作用。”
“這厲鬼每晚都會出來活動,貼上符籙之後,她去不了別的地方,今晚自然會來咱們這邊。”
“真見鬼啊。”施清吞了一口口水爲難道:“師尊,要不我今晚搬隔壁去住吧,我有點怕。”
孟如歸裝作沒聽見,繼續轉身忙自己的事情。
施清嘴巴撅得老高:哼,不就是想佔我便宜嗎?哼。
月黑風高,外面有女鬼,屋裡有老妖。
施清與孟如歸合衣躺在牀上。
孟如歸在外施清在內,兩個人中間留着一大塊縫隙。
施清將自己臉緊緊貼在牆上,不想碰到孟如歸分毫。
他開始腦子尚且清醒,等過了子時那女鬼都沒有出現,施清不由得又開始犯困。
睡了沒一會,施清便覺得冷,這種冷是深入骨子裡面的。
冷的有些受不住了。
施清一雙手開始亂摸,想要找一牀被子來蓋上,摸來摸去終於摸到身邊溫熱,他將自己往那份溫熱中塞了塞。
好舒服啊,施清在夢中嘆了口氣,他睜開眼睛想要看看身邊是什麼這麼舒服。
就在施清睜眼之時,一個大腦袋闖進他眼中。
那應該是個女子,女子頭髮亂蓬蓬的還往下滴着水,隔着這麼一段距離便能嗅到她身上的青苔味。
就着外面月光能看到這女子身着黑紅色嫁衣,腦袋上歪歪斜斜插着只金鳳簪子。這簪子竟是與在幻境中插在孟如歸頭上的一模一樣。
女子見施清醒了,咧嘴一笑,兩行血淚從女子內眼角留下。
“臥槽,有鬼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