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歸拿着匕首割結界, 他想要割出一個一人高的結界來。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聲音尖銳刺耳, 施清忍着牙酸等着孟如歸割完,這結界有薄有厚,那些厚的地方割起來讓人格外牙酸。
不過一刻鐘, 孟如歸便已經將結界全部割開,他甩了甩手腕, 將結界掀開一個小角:“行了, 可以進了。”
結界中霧氣更重, 只能看到兩米左右的前方,腳下花草一片溼潤枯黃。
施清等衆人進入後, 他留在最後修補結界。
他修補好結界之後見衆人仍舊在原地等他,他開口說:“怎麼不往前走?不必等我,我會自己趕上去……唔……”
孟如歸伸手將他嘴捂住,示意他往前看。
前面霧氣重重,隱隱約約能夠看到兩個黑色人影, 這人影一個矮且敦實, 一個瘦且細長。
高嶂扯了一下徐行書道:“你不是說這後山之中沒有值守之人嗎?”
徐行書默默後退:“我觀察過好多次, 往日分明是沒有的, 怎麼今天就成了這個樣子。”
孟如歸將衆人幻像解除, 幾個人站在原地不動,施清右手壓在劍柄上, 緊緊盯着那兩道身影。
那兩道身影穿過重重迷霧,一瘸一拐往這邊走來,施清屏住呼吸,將孟如歸擋在自己身後。
長劍出鞘,發出爭鳴,施清提劍就要上前將那兩道身影劈成兩半。
孟如歸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先別動,你看這兩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那兩人身形變得漸漸清楚,一股子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這兩個人滿臉污血,幾乎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是被人生生挖掉了雙眼。
這兩人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血跡,從頭到腳一片黑紅,像是被人從血池裡面扒出來晾在這裡一般。
“這?這不是熟地黃和廣白?”施清道。
孟如歸點頭道:“正是他們兩個。”
他們兩個聲音極小,卻仍舊傳到了那兩個血人耳中。
右面那個矮些的是熟地黃,他聽到聲音趕忙上前兩步:“孟師叔,施清,是不是你們兩個……你們回來了啊。”
熟地黃上前抓住施清胳膊,冰涼粘稠的污血滲進施清衣服中,熟地黃憑着聲音辨別出周圍有幾個人,他略微有些激動,一口污血從嘴裡噴出。
施清沒有回聲,熟地黃摸着他,像是體力不支一般,慢慢跪坐在施清面前。
他一把抱住施清雙腿,嘴裡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血水混雜着淚水留下來,嘴裡說着些含糊不清的話。
施清無奈道:“你先起來,你在說什麼啊。”
“他說求我們去救顧玄蔘,顧玄蔘跟僅剩的一些弟子都被關押在後山地牢中。”
徐行書開始翻譯熟地黃所說的話:“他說他和廣白一年前有幸逃脫,本想帶着顧玄蔘離開,沒想到還未離開西黃便被趙清明發現,趙清明將他們靈魂封在體內,而後生生將他們的眼珠扣了出來餵魚。”
“後來趙清明嫌他們日日哀嚎,便將他們仍到這後山結界處,等身上皮肉爛乾淨了魂魄才能夠自由。”
徐行書說完,熟地黃跪下對着衆人磕頭,他指着後山方向,示意顧玄蔘就被困在那裡。
“可是這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說不準顧師叔早已不在人世,我們就算去大概也只能看到一具枯骨。”
徐行書難爲道:“熟地黃,我們現在有要事在身,能不能先做完事再去找你師尊?”
熟地黃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們究竟什麼是要事,他愣愣地跪在地上,手還在往後山處指着。
“他肯定沒死,就算是這整個西黃都死了,趙清明也不會對他下手。”孟如歸道:“走,咱們先去後山。”
徐行書道:“孟師叔,你再好好想想,我們可以先破壞子午鍾……”
“小姑娘說得倒是輕巧,等破壞完子午鍾,這座山估計就沒了。”柒十里道:“再去救人,你是急着去撿烤人肉吃嗎?”
“師叔祖你……”
初次較量,徐行書便被柒十里氣到說不出話,她犟不過柒十里,只能悻悻閉嘴跟在衆人身後。
熟地黃聽到後,他又拉住施清不肯讓施清離開,在自己身上一邊比劃一邊嗚咽。
徐行書回頭道:“他想讓你幫幫他,他說被困在一具屍體中的感覺太痛苦,他跟廣白都受不了,求求你幫幫他。”
“我應該怎麼幫你?我又能怎麼幫你?”施清詢問:“我總不能……”
熟地黃比劃着,他伸手摩挲從施清懷中掏出一個火摺子,摸到之後轉身衝着廣白招手。
廣白一點一點挪過來,他看了看火摺子,對着熟地黃點了點頭,表示可以用這個解脫。
熟地黃笑了笑,眼眶裡流出兩道污血,他對着施清做手勢,嘴裡繼續嗚嗚喳喳。
徐行書道:“他說留下這個就可以了,讓咱們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
熟地黃對着徐行書點頭,又嘟囔了一句話。
“他還說。”徐行書吞了口口水說:“他還說,他以前對不起你,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問你能不能原諒他……”
身後有火焰燃起,兩個人在火焰中站立着靜靜化爲灰燼,施清擡手擦了一把臉,不知道臉上水痕是汗還是淚。
孟如歸微微低頭,他看着自己腳下溼漉漉的枯草,拉起施清道:“走吧,咱們也該走了。”
……
後山地牢之中,顧玄蔘躺在牀上,他剛剛被趙清明扔回地牢,身上又多添了些許傷口。
他在反手在枕頭下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到幾個小瓷瓶,他拿着小瓷瓶在耳邊晃了晃,推斷出裡面還有半瓶藥粉。
撐着身子坐起,顧玄蔘咬牙將身上衣服撕成一條一條,動作有些大,牽扯到身上傷口,他張嘴發出兩聲悶哼。
有微弱聲音從右邊牢房傳來:“顧師叔,你怎麼樣了,趙清明那畜生又怎麼你了?”
“沒事。”
顧玄蔘將褲腳挽起,他將藥粉灑在自己傷口上,藥粉瞬間被血浸透,他咬着牙將剩下小半瓶灑了上去。
他抽了幾口氣後強笑道:“不過就是被抽了幾鞭子,一些皮外傷而已,我自己就是藥修,你們不必擔心。”
“不過你們猜猜我這一趟出去偷偷拿來了什麼?”顧玄蔘聲音中透着笑意,臉上表情卻是猙獰的。
另一個聲音道:“還能有什麼,是咱們幾個的殉陣日期嗎?”
顧玄蔘慢慢包紮着自己腿上傷口,他道:“哎?怎麼能這樣想!你也太悲觀了些,是桃子,我偷四個出來呢,一會給你們滾過去。”
“這桃子我在那裡偷偷吃了兩口,好吃,一會你們分着吃,咱們好久沒吃東西了。”
兩邊沉默了,許久之後,有個女孩子嗓音顫抖着道:“我們不吃,這是師叔受辱得來的,我們不吃這種東西。”
“這……”
“對,我們寧可餓死都不吃他的東西。”
“對,我們不吃。”
“趙清明的東西沒什麼好吃的,我寧願去吃老鼠。”
顧玄蔘看着那幾個桃子,無比嚴肅道:“你們都餓不死,你們都是修習過辟穀之人,餓不死的,而且在這裡不要說什麼死不死的話。”
“我是男子,就算是受點侮辱也沒關係,就當是讓狗咬了一口就好了,我沒關係的……”
可是真的沒關係嗎?
顧玄蔘盯着那半扇鐵窗,聽着外面姑娘啜泣聲,心中五味雜陳。
怎麼會沒有關係,自己好歹是一個人,就這麼被糟踐來糟踐去,怎麼會沒有關係。
有多少次想還不如死了算了,又覺得事情可能會有轉機,再活兩天看看。
恨只恨自己丟了靈核靈力盡失,只能在這裡乾坐着。早知道是救了那麼一個白眼狼回來,還不如當初讓那白眼狼自己在青遙山自生自滅的好。
顧玄蔘低頭看着血水滲出,他又撕了一塊衣角下來準備包紮。
“師兄,別撕了,在這樣撕,你一會就要裸着身子離開這裡了。”
聲音輕小,落在這地牢中諸位耳裡,引起一陣喧嚷,這些被關在地牢裡的弟子聽見“師兄”二字幾乎要崩潰。
顧玄蔘聽到這聲,他擡起頭來,看見那半扇鐵欄杆上露出一張人臉。
高鼻薄脣,一雙瑞鳳三白眼,那人蹲在地面上往下看着,一臉嚴肅,看不出重逢的悲喜之情。
顧玄蔘咧嘴想笑,動作太大便扯到了嘴角傷口,他用舌頭潤溼雙脣才道:“都別吵吵了,不是趙清明,是你們孟師叔回來了,都小點聲,別讓那羣玩意聽見。”
“孟十二,你可真沒良心,自己跑了把我留在這裡,現在知道回來找我了?”
顧玄蔘一直緊繃着的身體一下子鬆了下來,他轉了轉手上黑色串珠道:“請問你今天來,是特意來接你師兄出去享福的嗎?”
孟如歸道:“是,這扇鐵窗能拆開嗎?我們想從這裡進去。”
顧玄蔘連忙制止住他道:“你可別碰這個地方,你要是碰了它,估計那狗東西不過一刻鐘就要將你們全部抓住。”
“咳咳,你們,你們走正門就行。”
施清擠過來道:“正門有幾十個巡邏弟子,我們根本進不去。”
“真是笨死了。”顧玄蔘瞪眼道:“怎麼死了一次還沒變聰明,那些還能叫人嗎?那些不過是些傀儡而已,只要你動作夠快,他們就發現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