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把武器收起來吧,我有分寸。”
蘇慕雲按住了抽劍的纖纖玉臂,將唐小豆輕輕地往後一帶,看着神智有些不清的潘克義。
衆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也都被這突如起來的變故所驚訝。
此時潘克義的身軀扭動了起來,他所扭動的姿勢並不是高大上的交際舞舞姿,而是類似於扭秧歌一樣非常接地氣的姿勢,但和扭秧歌又有些不同,潘克義的動作顯然是用力過猛了。
這根本不是普通舞蹈者能夠做出來的畸形動作,潘克義將自己的手臂手掌向上,擡起整隻手臂向着背後彎曲,穿過了腋下又回到了正面,雙手手臂都是如此。
哪怕是武者,做出這樣的姿勢也是會傷筋動骨,這完全把整個骨架都穿插扭曲到了一起,沒有造成骨裂骨折都是因爲潘克義本身的底子不錯。
除非是那些專門修習縮骨功相關的武者才能夠輕易做出,但很顯然潘克義不是縮骨功的修習者,縮骨功的修習者絕沒有人像他這般瘦骨嶙峋,也沒有人像他會這麼的高大。
“潘副部長是不是身上有什麼隱疾發作了,竟然在少主到來的時候發病了,這可是太不巧了。”潘克義附近有一名和他年紀相仿的男人,眼神有些陰沉,一看就像是工於心計的模樣。
“不應當啊,我和潘副部長共事了這麼久,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樣子,就算是他有這種隱疾,這十多年來不應該早就爆發了嗎?”
一旁少婦模樣的女人說道,這個女人看上去年紀大約在三十六七,如果按照她所說的時間來推測,那麼應該是在二十餘歲的時候就認識了潘克義。
“柳園香,我當然知道你和潘克義認識,因爲你能夠來到富江分部,還多虧了潘副部長極力推薦呢。”男人嘿嘿的笑着,難以言喻的感覺從他的嘴角處冒了出來,好像是話裡有話一般。
“你一再地針對我,我實在是不明白我哪裡得罪了你,譚平山。”名叫柳園香的女人滿臉漲的通紅,似乎是聽出男人的畫外音。
“當然沒有了,我只不過是把過去的事實重新提了一遍。”
“譚平山,你和克義兩人之間有矛盾不假,但是爲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出來動搖人心?”柳園香被譚平山看得惱火,怒斥道。
譚平山陰惻惻地笑着,也不說話,就盯着柳園香看。
在會議廳主位的蘇慕雲,看着離自己不過數米距離的潘克義,臉上的表情很是不好看,他本以爲這一次來富江分部能夠得到不少重要的消息,結果還沒開始,潘克義突然就精神失常了一般,連個人形象都拋諸腦後,對着衆人演起了一出古怪的戲碼。
“你們兩人別再吵了,譚平山,你也不要再說風涼話了,潘克義平日裡可不是這樣不知輕重的人,這其中絕對有問題。”
彭萬里皺眉,話雖然是這麼說,但真的要找出問題來也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夠說清的,如果不能在蘇慕雲面前解決這件事情的話,那麼富江分部的高層,恐怕在這件事後要進行一次大換血了。
“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潘克義停止了他扭曲的舉動,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接着他雙膝跪在地上,不停地用頭磕向地面,就像是搗蒜一般。
背部的黑蛇再次怒然遊動了起來,就像是迷失在迷宮中的小白鼠,在找不到出口的情況,只能夠以自殘的方式來讓自己冷靜下來。
背後黑蛇的舉動就像是潘克義現在不斷用頭搶地的動作,讓蘇慕雲不得不懷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潘克義本人的舉動,而是這些類似黑蛇的紋路在控制着他。
所有的在場武者們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實在是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喉骸對無數人來說是趨之若鶩的寶藏,而對富江分部來說,卻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恐怖災難。
他們在得到了喉骸之後,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內上交給斬鬼盟的總部,因爲這不是他們實力範圍能夠掌控的邪崇。
而在場所有人中,大部分都參與了當年奪取喉骸的計劃,而潘克義作爲他們的前鋒,帶領的斬鬼人全數陣亡,只剩下當初一個精神幾近崩潰的潘克義跑了回來。
“少主,你看潘克義的背上。”唐小豆指了指潘克義此時空無一物的背部,原本的黑色紋路全都消失不見,好像是從未出現過。
“我看到了。”蘇慕雲點了點頭,“潘克義剛剛的眼裡浮現出了一副很恐怖的圖卷,如果要說的話,那就是人間地獄。”
“人間地獄?那是什麼?”唐小豆追問道。
“無數人被黑色的火焰纏繞,這火焰沒有高溫,燃燒起來也沒有氣味,但被燃燒的人卻發出了比高溫灼燒時還要詭異的慘叫聲,他們或坐或立,不停地哭喊着,黑炎將他們一點一滴的燒燬,從頭到尾,連灰燼都沒能留下一點,全數飄蕩成靈力,被喉骸吸收。”蘇慕雲道。
聽到蘇慕雲所說的話,所有人都打了一個寒顫,看着自己被火焰活活燒死,那是什麼樣的場景?
更何況是自己在被灼燒的同時,還要看着自己的戰友們一個接着一個,先倒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作爲領頭人,卻毫無作爲。
“現在我只有一點能夠確定,那就是這黑炎只會吞噬人。而跟人有關的其他東西一概不歸它灼燒的範圍,因爲從潘克義眼睛裡看到的畫面,所有人的衣物裝飾以及武器等等,全都完好無損,只有這些東西的主人們消失的無影無蹤。”蘇慕雲沉重道。
“潘克義!你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向後躲開數米的彭萬里意識到事情的不對,看着潘克義幾乎失控的模樣,疑惑縈繞上了心頭,提起勇氣,朝着這個昔日的戰友靠近。
“彭萬里!究竟是怎麼回事?當初潘克義帶領的小隊,既然全軍覆沒了,他又是怎麼活下來的?”蘇慕雲怒道。
彭萬里嘆息一聲,說道:“其實一切都和少主剛剛所推測的,相差無幾,潘克義確實是眼睜睜地看着他所帶領的斬鬼人們,一個接着一個在他面前死去,他實在是無法面對這個事實,因此一直希望富江分部能夠替他掩蓋。”
蘇慕雲沉默不語,很顯然他的意思是,這根本就算不上什麼理由,他無法信服。
“少主,如果要說我們富江分部,不對,整個斬鬼盟中,誰最痛恨喉骸的話,那麼絕對是潘克義。”彭萬里說道。
“繼續,我還在聽。”蘇慕雲說道。
彭萬里只好繼續道:“和他一起前往奪取喉骸的,不僅僅有着斬鬼人,還有同爲斬鬼人的愛慕對象,兩人互相傾心,約定好了在奪取完喉骸之後,兩人帶着無上的榮光,迎着友人們最誠摯的祝福結婚,女方甚至未婚先孕,在討伐喉骸的當天就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最後,一切都如少主所看到的......”
“潘克義拼死將他們的身份標識牌帶了回來,爲了讓他們的名字不會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都沒人能夠知曉......”
彭萬里似乎還有話想說,但看到蘇慕雲一言不發的模樣,便把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不敢再說了。
無論有再多的理由和藉口,都不應該是成爲隱瞞實情的原因。
斬鬼盟能夠屹立不倒到今日,很大一部分是由於無與倫比的嚴格紀律,哪怕是你的兒女在斬鬼的戰場中死去,當你身處於另外一處斬鬼的戰場時,也不准許中途脫離去爲他們收屍。
每一位斬鬼人都有着一份極爲高額的保險,雖然他們賺的錢過普通的生活十輩子都用不完了,但這份保險不單單是金錢,更多的是斬鬼盟的善後工作。
當確認斬鬼人陣亡之後,會有專機前往事發地點爭分奪秒地空運回斬鬼人在剛剛進入斬鬼盟時所填寫的地址,不僅僅如此,還包括了各種各樣的“售後服務”,保證每一位斬鬼人都能夠得到他們最“榮光”的犧牲。
每一位犧牲的斬鬼人,都會被銘刻在斬鬼盟總部的石壁上,石壁無名,但被記載在石壁上的斬鬼人,都是被斬鬼盟銘記的。
“我清楚了。”
蘇慕雲從指縫間射出了一道靈力氣勁,準確無誤地擊打在了潘克義的腦幹之上,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必死的一擊,而對於武者來說只是起到一個簡單的鎮定作用。
衆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全都以爲這位少主根本就不近人情。
蘇慕雲刻意留手,他並沒有任何殺死潘克義的意思。
“少主!”彭萬里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說的話觸動到了這位看上去冷若冰霜的少主。
果然如蘇慕雲預料的一般,潘克義很快地就冷靜了下來,不再妖嬈舞蹈,也不再精神失控不停地撞擊着地面,暈眩了過去,沉沉的躺在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醒過來。
彭萬里取出一件衣服爲潘克義套上,連連從掌心中渡氣給潘克義,希望他能夠儘快地醒過來。
站在一旁的柳園香也急急忙忙地衝上去,同樣爲潘克義送上自己的一份靈力。
數分鐘後,潘克義從昏厥中醒轉過來,但也沒有力氣說話了。
彭萬里不知道蘇慕雲用什麼辦法救了潘克義,眼中的感激之情難以抹去,但關於富江分部的懲罰依舊沒有定論,這又不得不讓他開始擔心起來。
“少主,是我默許了潘克義的行爲,要責罰的話,就責罰我吧。”彭萬里單膝跪地,左手搭於肩膀上。
“潘克義既然知道暴露出這件事來,有多麼嚴重的後果,但他依舊選擇向我坦白了。”蘇慕雲看向周圍有些緊張的衆人。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着蘇慕雲,彷彿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潘克義需要多麼巨大的勇氣,也不知道他需要承受多少的痛苦,本來他可以把這件事一輩子地塵封起來。”
蘇慕雲突然從腰間抽出了自己斬鬼所用的長刀“無銘”,刀身上散發出淡淡的紫光,出鞘的那一瞬間,看上去就好像是森羅惡鬼從地獄裡齊齊爬出,森然的冷氣遍佈了全場。
其實每一柄非流水線鍛打出來的武器,它們都有着獨一無二的代號,也就是鍛造者爲其刻下的刀銘,這刀銘類似於是作者的筆名,藝人的藝名,是鍛造者爲其所標註下的印記。
而長刀“無銘”,顧名思義,就是根本沒有銘文的刀,這並不代表者蘇慕雲所使用的這把“無銘”刀,是從某個連自己落款都不敢標註的無名刀匠手中打造出來的。
恰恰是這位刀匠對自己的技藝實在是太過有信心了,認爲世間上已無武器能同“無銘”刀抗衡,就算是不留下自己的銘文,也會有人永遠謹記這把“無銘”刀是誰鍛打的。
衆人都深知這柄“無銘”刀是斬鬼盟的至寶,除非是通過刀身上鍛打者爲考驗持有者的矩陣,否則這把“無銘”刀在未通過考驗者的手中,還不如一柄西瓜刀來的鋒利。
然而蘇慕雲舉重若輕一般,隨意就將其抽出刀鞘。
刀身被抽出刀鞘的那一瞬間,蘇慕雲不再是一個正氣凜然的斬鬼盟少主,反倒像是行走在人鬼邊緣充滿戾氣的行刑官,無論是人是鬼,只要觸犯了他底線的事物,就會被他通通斬斷。
蘇慕雲手中長刀劃出一道弧線還鞘,衆人只覺得壓力驟減。
他已經完全掌握了這柄被斬鬼盟武者們視爲禁忌的武器,如臂指使。
越強大的武器,其上沾有的靈力也就越發的龐大,這並不是會隨着時間推移而日銷月鑠,反倒是會隨着使用者的增多,沾染上他們的力量,極有可能會衍生出自己的意識。
“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追究一切關於富江分部隱瞞重要情報的消息,當然,作爲交換的條件,富江分部必須全力支持我,奪取喉骸,你們,做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