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生被問得猝不及防,一時間心神一亂,心虛之相在臉上盡顯無餘。
若是其他人突然問這個問題,趙俊生肯定不會如此慌亂,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問這個問題的是花木蘭就不同了。
他的心裡對花木蘭毫無防備,也一直擔心若是花木蘭知道是他殺了皇帝會是何種反應,會不會生他的氣,會不會認爲他太狠毒、太兇殘,會不會從此不再喜歡他,會不會因此跟他產生隔閡,不再理他?
趙俊生自信自己做下這件事情可以瞞過其他所有人,但是他卻沒有自信可以瞞過花木蘭,因爲花木蘭知道拓跋燾想殺他,想從把她從他身邊奪走,而她又是最瞭解他的人。
自從殺了拓跋燾之後,他就一直擔心被花木蘭看出來,可如今還真被她看出來了,真正是應驗了那句話,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啊!
花木蘭看見趙俊生神色慌亂,她心裡頭突然咯噔一聲,腦子一懵,一片空白,心裡隨即變得哇涼哇涼的,一張臉慘白無比,身體因控制不住情緒而顫抖不止。
她的未婚夫婿怎的是一個刺王殺駕的人?怎麼會是一個叛逆之人?這是謀反叛亂啊!敢於刺殺天子,這得有多叛逆、多心狠的人才能幹得出來啊?沒有絲毫的忠誠之心,沒有忠孝義禮儀廉恥,這樣的人竟然是她的未婚夫婿?
花木蘭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和未來一片灰暗,沒有任何希望,不知不覺中,眼角兩行清淚默默的流下。
趙俊生一看,頓時慌了手腳,連忙道:“木蘭你怎麼啦?別哭別哭!”
“哇——”花木蘭嚎啕大哭,握着拳頭不停的捶打在趙俊生身上,“爲何是你啊?怎麼就是你啊?這是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啊,你是我是夫婿啊,你爲何要犯下這等大錯啊?陛下才剛剛冊封你爲將軍啊,還給你重賞,你怎麼就對他下此毒手啊?”
趙俊生任由拳頭打在自己身上,一臉的漠然,眼神陰狠,殺氣沖沖的說:“沒錯,就是我殺的!”
“你、你爲何要如此做?”
“他在這裡對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一字不漏,當時我就在外面!他要殺我,要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我豈能容他?我趙俊生雖然只是一個小人物,可也不是誰都可以揉捏欺負的,天子也不行!”
花木蘭哭道:“是,他是有殺你的想法,也的確有讓我爲後的意思,可你也不能對他下殺手啊!他是皇帝,你這是以下犯上啊!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是死,我們也不能做下如此不忠之事啊,這是要受萬世唾罵的呀!”
趙俊生渾身顫抖,眼角滲出了淚水,“木蘭,在我眼裡沒有皇帝,拓跋燾對於我而言只是一個普通男人,他要殺我,要搶我的妻子,我就得跟他拼命,否則我就枉爲一個男人!”
“我從另外一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爲你,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你就是我的全部!高官厚祿、功名利祿於我如浮雲,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只要有你就足夠了,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欺負你!你可以認爲我自私,沒錯,我就是自私,在愛情面前,沒有大度可言,所有認爲可以把愛人拱手相讓的人都是蠢貨!”
“爲了你,哪怕天崩地裂,宇宙毀滅,我也在所不惜!”
花木蘭淚如雨下,“俊生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不能殺皇帝啊,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啊!”
趙俊生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慘然一笑:“對,你是對的,在你的認知裡,皇帝就是你的天,就算他犯下再大錯都不該死,我殺了他,我該死!好······我成全你的忠義,我賠他一條性命!”
說罷,趙俊生猛的拔出匕首捅進了自己的肚腹,“噗嗤”一聲,趙俊生臉色漲紅,瞪大了眼睛,緩緩倒在地上。
“啊——”花木蘭大叫,“俊生哥哥······來人,快來人啊······”
帳外的呂玄伯和花魁二人聽到叫喊聲先後跑進來,看到趙俊生握着肚子上的匕首躺在地上,都慌了手腳,“少爺······”
“姑爺······”
······
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趙俊生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耳邊傳來花木蘭嚶嚶的哭泣聲。
“嗚嗚嗚······俊生哥哥,你怎麼這麼傻啊,我沒讓你賠命啊,你是我的男人,你就算有再大的錯,我也會跟你一起承擔”。
“你纔是我的天,其他人都不是······你快醒來吧,你若從此醒不過來,我活着還有何意義?”
“你說過,我們還要一起回家成親的,你答應過我,我們說好的,我還沒有穿上喜袍、沒戴鳳冠,還沒蓋頭蓋,你不能食言啊······”
趙俊生努力想睜開眼睛,肚腹處卻傳來陣陣刺痛,立時疼得眉頭皺起,手指頭也動了動。
花木蘭見狀,焦急的叫道:“俊生哥哥,快醒來,快醒來,你聽見我說話了麼?”
“噢——呼——”趙俊生猛的大吸一口氣,陡然了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喘息。
“俊生哥哥,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嗚嗚嗚······你嚇死我了,謝天謝地······”花木蘭喜極而泣不停的唸叨着,因沒有休息好,也沒有打扮,整個人顯得蓬頭垢面。
趙俊生的氣息漸漸變得平緩,眼珠子動了動,看向花木蘭,眼神緩緩聚焦,“我沒死?”
“嗚嗚嗚······俊生哥哥你以後別再犯傻了行嗎?你差點就真的沒命了呀!”花木蘭哭道。
呂玄伯快步走進來看見趙俊生醒來,急忙說:“少夫人說得沒錯,幸好少爺身上的療傷藥及時止住了血,否則的話······”
趙俊生嘆道:“爲何要救我?我得給你們的皇帝償命啊!”
呂玄伯:“少爺,我沒有皇帝,只有少爺!”
花木蘭流着淚拼命的搖頭:“俊生哥哥你別說了行嗎?我的意思並不是讓你給皇帝償命,你怎麼就誤解我的意思呢?人都死了,再多添一條人命又有何用?是我太迂腐了,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皇帝離我們都太過遙遠,忠誠於皇帝是那些公卿大臣們該做的,我一個女子最忠誠的應該是自己的丈夫,你纔是我最重要的人!”
趙俊生道:“木蘭你錯了,你還是一個將軍,拿着朝廷的俸祿,你就得忠於王事!這是最起碼的職業操守!”
“不——”花木蘭急忙說:“這······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飯碗,如今我身負重傷,我可以向朝廷上書請求卸甲歸田!我不准你死,你就不準死!你答應過要娶我的,不準反悔!”
“木蘭,這件事情繞不過去的,我殺了皇帝,這是事實!你不能欺騙自己,我是你眼裡的謀逆之臣,以下犯上之輩,你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的!”
花木蘭停止了哭泣,爲何,爲何會變成這樣?
“咳咳!”呂玄伯咳嗽兩聲,對花木蘭說:“少夫人,我覺得你鑽牛角尖了,忠誠是一個人最可貴的品質之一,我們都應該有這種品質,這沒錯,但那得看對誰!您敬畏或者說你忠誠的只是皇帝那張寶座,並非是某個人,皇帝沒了,自有後來者登基!有道是:良禽折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拓跋燾以皇帝之尊和權力威逼少夫人就犯,並意圖殺死您的丈夫,這就已經喪失身爲人君的威德,這樣的人已經不值得您效忠了!”
花木蘭當場打了一個激靈,“沒錯,沒錯,他身爲人君卻沒有君王的氣度和德操,以皇帝的權力欺辱臣子,他不是一個好皇帝,他該死!”
花木蘭回過神來,急忙拉着趙俊生的手說:“俊生哥哥,我錯了,咱別再互相置氣了行嗎?我想通了,咱們不能任由別人欺負而默默忍受,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被刺殺的皇帝可不止他一個,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此事就咱們三個人知道,爛在肚子裡,日後誰也不許再提了!”
呂玄伯暗暗鬆了一口氣,緩緩退出了營帳。
趙俊生摸了摸花木蘭秀髮,虛弱的說:“傻姑娘,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我只是擔心你一直埋怨我,擔心你心裡一直記着這事,畢竟一個人的思想意識很大程度受到環境的影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想法在你腦子裡已經根深蒂固了,想要改變豈有那麼容易?實際上並沒有任何一本書或典籍曾經記載過這句話,這都是人們口口相傳的誤解。孔子說‘君不君,則臣不臣’,意思就是說如果君王不尊重臣子,則臣子可以不必效忠於君;孟子也說過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花木蘭眨了眨眼睛,“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錯的?書上沒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