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中軍。
“我王,你看這該如何是好?”
已有雜號王跑到右日逐王鐵弗那裡詢問對策。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漢軍騎兵,但卻明白這樣下去究竟意味着什麼。
因爲在這之前,匈奴人對陣漢軍時也用過相似的手段,只不過他們從未結成漢軍如此嚴密的軍陣,也沒有如此延綿不絕的強力鑿擊。
事實上,他們通常只會派出數支雜亂的輕騎兵時不時接近射箭騷擾漢軍軍陣。
人都是怕死,匈奴人一樣,漢人也一樣。
當軍陣中有人被射殺,必定影響附近兵卒的士氣,有些人便會下意識的逃跑求生,陣型便有可能亂掉,很難再組織起有效的防禦。
而前軍軍陣的騷亂與潰敗必定會引發連鎖反應,屆時大軍借勢發起衝鋒,利用騎兵優勢敵軍切割屠戮,自可一舉殺穿敵軍,勢如破竹!
“這……”
鐵弗此刻面色鐵青,漢軍來得突然,發起衝鋒也突然,就連如今的鑿擊戰術都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外。
尤其是這鑿擊戰術,和他了解過的漢軍戰術截然不同。
據他所知,漢軍最厲害的應該是重騎結陣衝鋒,無數匈奴將領總結過再漠北之戰中慘敗的經驗。
已故的漢將霍去病,在漠北之戰中採用的便是以優勢重騎正面衝鋒,輕騎側翼包抄的戰術。
正所謂重劍無鋒,這個戰術雖看似簡單,但已吃死了匈奴軍隊。
至少在整個漠北之戰中,匈奴軍隊都沒能適應這種戰術。
面對重騎的強勢衝鋒,匈奴軍隊雖不是一觸即潰,但也支撐不了太久。
不過這樣的衝鋒漢軍損失也同樣不小,畢竟就算是鐵疙瘩,在屢次的正面撞擊中也有被撞變形的時候,何況此時的重騎又並非人和馬都武裝到了牙齒。
這也是漠北之戰之後,大漢和匈奴同時偃旗息鼓,近十年未曾再起戰事的緣故。
匈奴需要休養生息。
大漢也需要恢復在戰爭中折損的元氣。
如此便形成了暫時和平的默契。
對此許多匈奴將領嗤之以鼻,只會依靠裝備優勢碾壓的戰術,未免也太“鷹醬”了吧……哦對,這個時代哪有什麼鷹醬,只有我漢大善人。
但這一次,漢軍顯然有了新的戰術,以漢軍的國力,軍中一定有重騎。
可現在重騎且並未像漠北之戰中一樣,一上來就依靠裝備優勢發起魯莽但有效的莽夫衝鋒,衝散匈奴陣營之後,再由輕騎自側翼切割殺敵。
漢軍顯然採用了更聰明的打法,竟打算先鑿穿匈奴防線……
一旦防線被鑿穿,匈奴軍隊豈不是更加抵擋不住漢軍重騎的莽夫衝鋒?!
可是要如何穩固防線,鐵弗一籌莫展。
匈奴的射程沒漢軍遠,傷不到漢軍分毫。
地勢又沒漢軍好,畢竟現在可是漢軍在包圍匈奴軍隊,背後還有一個帶刺的交河城。
下令全軍突圍麼?
且不說不知漢軍是否有埋伏,一旦下令突圍這支匈奴大軍就成了各部各自爲戰,很難再組織起有效的反擊,等於開局就投降了一半。
下令收縮陣型麼?
開戰之際萬不能輕易撤退或收縮!
這會讓很多不明情況的兵卒更加恐慌,甚至失去戰意,使得原本還能勉強維持的防線全線崩潰,只會敗的更快!
而且現在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畢竟這個時代的戰爭,與後世的現代化戰爭有着很大區別,尤其是通信方面。
信息的遲滯使得許多命令無法及時執行,通常都只能提前召集將領商議好方略,一旦到了開戰緊張之際,便很難再臨時變更,硬着頭皮也只能貫徹到底,否則必定會引來更多意想不到的亂子,導致滿盤皆輸!
“這……”
鐵弗還在“這”着,一時竟想不出合適的應對策略。
當年漠北之戰中,匈奴將領已經戰死了一茬,經過這十來年的修養生息,許多匈奴老將也已老死或無力再戰,鐵弗是前幾年烏維單于繼位之後,才作爲親信被提拔上來的右日逐王,是年輕一代的將領,也沒有什麼實戰經驗。
不過他卻是個好學的匈奴人,這些年研究了不少漢人的兵法戰書。
什麼孫子兵法,什麼孫兵兵法,什麼吳子、六韜,他都能夠章口就來,將一些老將都辯的啞口無言。
他很驕傲,烏維單于也很看中他的才能。
但現在,他腦中卻浮現出了一個漢人的名字——趙括。
究竟該怎麼辦?
漢軍如此延綿不絕的鑿擊,我該如何穩住防線,又該如何進行反擊?
好亂!好亂!好亂!我該怎麼辦?!
“我王……”
“不要急,不要催,下令堅守陣地,我在思考!”
鐵弗不耐的擺着手,眉頭擰成了苦瓜表皮的形狀。
他覺得如今下令全軍奮力突圍或許纔是最好的策略,如此至少可以保住一部分有生力量,逃出重圍之後再視情況組織有效的反擊。
可是他不願這麼做,這是他任右日逐王以來的第一戰。
這些雜號王都在看着,右賢王在看着,烏維單于同樣在看着,他不願接受這樣的失敗…… щшш●тTkan●Сo
……
在鐵弗冥思苦想,內心掙扎,甚至有些絕望的過程中。
漢軍的第二波“鑿擊”已經完成,匈奴前陣死傷進一步加重,匈奴兵卒胡亂射箭反擊,卻連漢軍的毛都不曾碰到。
此時防線已經鑿開了一個不小的缺口,缺口中幾乎所有的匈奴兵卒都在奮力向後退卻,只爲躲避下一波冰冷的箭矢,對死亡的恐懼令他們喪失鬥志,哪怕身後的督戰隊一刀刀砍來,亦無法阻止他們退卻的腳步。
第三波“鑿擊”也已經出發。
“趙將軍,王將軍,現在到你們表現的時候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戰鼓忽然擂響。
“殺!!!”
趙破奴,王恢率領三千重騎前軍緊隨第三波“鑿擊”發起衝鋒,喊殺聲震耳發聵。
同時兩翼此前拖着樹枝虛張聲勢的漢軍輕騎,紛紛斬斷捆着樹枝的繩索,迅速匯聚成軍,伺機而動。
“突圍!下令全軍放棄大營,向交河上游奮力突圍!”
鼓聲瞬間驚醒了鐵弗,防線更大的潰敗令他明白大勢已去。
他已經錯過了最佳的突圍時機,事實上在他決定背靠大營與漢軍列陣對峙時,便已經錯過了最佳的突圍時機。
不過對於手握優勢大軍,又對漢軍一無所知的他來說,這並不算是決策性的錯誤。
而現在,就連他這“突圍”的命令都已難以得到執行。
因爲隨着戰鼓雷響,隨着漢軍重騎開始衝鋒,匈奴人早已無法維持的防線立刻不受控制的向後收縮,尤其是漢軍鑿開的缺口處,衆多喪失鬥志的匈奴人拼了命的向後退卻,甚至有人爲了活命,開始對督戰隊開刀和踩踏。
這種情況下,漢軍重騎尚未短兵相接,這個鑿開的缺口便已迅速擴大,竟是頃刻間幾乎將匈奴大軍一分爲二,中軍都已暴露!
“完了!全完了!”
匈奴中軍自然也受到影響,許多匈奴人已經不再原地聽令,竟翻身上馬蒙着頭瘋狂逃竄。
“我王,我軍抵擋不住,我們護你先走!”
幾名親兵立刻上前將鐵弗架住,試圖強行護送他突圍。
“不要管我,你們自顧逃走便是!”
鐵弗卻一把甩開幾名親兵,眼睛充滿了血絲,大聲斥道,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我已兵敗,無面目再見烏維單于與右賢王,不死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