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與匈奴的首次開戰。
最終以漢軍大獲全勝,陣斬七千餘人,俘虜六千畫上了句號。
再加上司馬遷和蘇武在交河城內設計斬殺的兩千餘衆,僅有不到五千匈奴騎兵趁亂逃走,他們頭也不回,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交河城大門已經打開。
當幾乎所有的漢軍將士和姑師民衆都在歡慶這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勝利時,劉據與親率的建章騎,以及駐守交河城的部分守軍卻比戰時更加忙碌,他們正在烈日下細緻的打掃戰場……
“痛快!許久未曾打過如此痛快的仗了!”
趙破奴身上也掛了彩,不過並不嚴重,只是小腿不慎被匈奴人的箭矢擦破了皮肉,並不影響走路。
此刻他正攬着王恢的肩膀大聲吆喝,迎面就見到了出城前來迎接的司馬遷和蘇武。
“恭喜恭喜,經此一役,趙將軍和王將軍必定可以封侯。”
司馬遷和蘇武走上前來拱手向趙破奴和王恢道喜。
依照大漢以往的封賞慣例,趙破奴在此戰中身爲主將,擁有如此斬獲,千戶侯已經不在話下。
而王恢做爲副將,得到一個百戶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再加上此戰還是以少勝多,以寡敵衆,傷亡又少的驚人,恐怕這功勞還要再往上拔高不少……
至少司馬遷此前是瞭解過漠北之戰的,他父親還有相關的記錄。
漠北之戰中霍去病所部那十分之三的折損,正是隻大致統計了死亡人數,並且死亡的軍奴還不算在其中。
這個時代,軍奴的處境甚至遠不及一般的奴隸,甚至都不能算人。
這點在征伐西羌的戰事中便有體現,他們通常都是送死的炮灰,平日裡飯都不給吃飽,就算立下斬將奪旗先登之功,也不算功勞,不能得到封賞……他們在軍中唯一的作用,便是作爲人形盾牌去抵擋敵軍的箭矢與刀劍。
也正是因此,公孫敬聲姑且將他們當做是人,姑且讓他們吃了幾頓飽飯,他們便願意爲公孫敬聲拼命。
而在此戰之中。
漢軍的傷亡比例,一定比漠北之戰中小得多。
“同喜同喜,司馬監軍與蘇將軍此次隨機應變,設計伏殺兩千匈奴騎兵,其中還有三名匈奴王侯,如此功勞或許也有機會封侯。”
趙破奴與王恢一邊向二人還禮,一邊樂的口中的懸雍垂亂顫。
此戰四人功勞都是不小,就算不能封侯的,回去之後也必定能夠升官,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這都全仰仗殿下運籌帷幄。”
幾人相視一笑,紛紛發出感嘆,還是司馬遷按捺不住體內的藝術細菌,故而多說了兩句,
“說來的確令人驚歎,殿下自攻下樓蘭,裹挾焉耆、山國和尉犁一同發兵,之後的每一步都關係緊密。”
“可不僅是敵軍的動向和反應……不知你們是否感覺到,就連我們每一個人的反應與應對,也都在殿下的計算之中,全都在被殿下牽着鼻子走,步步沒有差錯,最終才能形成了如今的大優局面。”
“殿下,可真是天下少有的奇人吶,這回我不爲殿下單獨列傳恐怕都不行了,否則便是後世的損失。”
幾人自是紛紛點頭稱是。
臨了趙破奴終於忍不住問道:
“對了,爲何不曾見到殿下,殿下去了哪裡?”
“殿下命我們控制交河城的局勢,看押好匈奴降卒,隨即便率建章騎和部分城內守軍收拾戰場去了。”
司馬遷和蘇武答道。
趙破奴神色誇張的驚呼:
“哎呀,你們怎麼不早說,此等小事怎可教殿下親自去做?”
……
漢軍在此戰中亦付出了一些代價。
亡六百一十七人,傷一千二百三十一人,戰馬損失一千五上下。
這傷亡比例不可謂不大,當年霍去病在漠北之戰中,五萬騎兵斬首匈奴七萬四百四十三級,自身也折損了十分之三。
劉據這回率軍七千多,這樣的傷亡率也幾乎達到了十分之三,與霍去病無異。
只是劉據尚不知漠北之戰中的戰績,是隻計算死亡,傷員忽略,還是像劉據一樣將死亡和負傷都算在了其中。
此戰最大的不同則是。
漠北之戰中,霍去病所部將斬首的數量精確計算到了個位數,但陣亡數量卻只在史書中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比例。
而在劉據的要求下。
此戰陣斬首級可以含糊,戰馬損失也可以含糊,但傷亡數據卻必須精確到個位數,落實到每一個伍,每一個哪怕連名字都不會寫的漢家兒郎。
因爲在開戰之前,他便用公孫敬聲曾經用過的手段,給每一個漢家兒郎刻了軍牌,哪怕軍奴也是一樣,統統連同原籍編錄入冊,確保每一個陣亡的漢家兒郎都能尋得原籍。
此舉雖的確有收買人心的意圖。
但劉據卻也絕非虛情假意,惺惺作態。
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是戰事,傷亡便在所難免,哪怕是獲勝的一方。
劉據雖不是聖母,甚至成爲滿級人類之後,他的內心已經變得比以前更加堅硬,不會因此愧疚難當,不會因此痛心疾首。
但同時,這也並不妨礙他爲這些陣亡的將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讓他們留下一個姓名,使他們的家人得到一些撫卹,既然流了血就少流些眼淚。
入夜之前。
陣亡的漢軍將士遺體被收攏了起來,整齊排列,逐一覈對身份,記錄在冊。
入夜之後。
這些漢軍將士的遺體又被堆在了一起,擺上柴禾澆上火油,一把大火下去,付之一炬。
吐魯番盆地天熱。
屍首甚至不經過夜便會腐爛發臭,資深大量細菌甚至引發瘟疫,哪怕埋起來都存在巨大隱患,焚燒便是最好的處置方式。
火堆之前。
倖存的將士整齊列陣,亦有大量姑師民衆出來相送。
搖曳的火光映射在每一個人的臉上,火光之外的地方,彷彿已被死在此處的亡魂填滿,漢人的,匈奴人的,姑師人的,所有死去之人的,令人感覺無狀的擁擠。
“將士們,一路走好!”
劉據立於陣前,以天揖行禮,聲音鏗鏘,
“我劉據今日指天起誓,你們不會白白犧牲,燕然山就是你們的墓碑,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將刻在燕然山上,你們的故事都將爲後人永世傳唱!”
“嗚————!”
沉悶的號角吹響,被西南風帶出很遠,像是交河、戈壁、孤城共同發出的嗚咽,在向東北方向的燕然山吶喊。
有人暗自拭去了眼角的淚光。
有人隨着號角一同輕聲嗚咽。
有人疑惑的望向了劉據堅毅的背影:
“什麼意思,又關燕然山什麼事,姑師已亡,匈奴已敗,不是該班師回朝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