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要說太遠

規培無限好啊,就是起太早。燕淮這才發現,原來當醫生就意味着,以後再也沒有睡到自然醒了。他揉着惺忪睡眼,晃悠着走進了泌尿外科。

在友哥手下幹了兩個月了,除了友哥的要求比實習生更高了,其他一切照舊,他也是輕車熟路,上手很快。社會人規培,雖然只賺點補助,但他一個快樂的單身狗又不抽菸不喝酒不賭錢不…那什麼反正也夠。

況且友哥雖然經常給予他痛苦的任務,但也會回報他惡臭的金錢,一百兩百的,算算一個月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錢了。

住宿舍,吃食堂,偶爾還有藥代過來,怎麼也給訂份不錯的外賣,要是趕上科裡有飯局就更好了,燕淮以前從來不喝白酒,現在多少也能嚐嚐了。

走進科裡,馬上就要交班了,他慌忙換好衣服站在門口,門外有兩個女人,一個拿着筆記本電腦,一個拿着一摞資料。

又有藥代來講新藥了?燕淮見過,他算記着,午飯又有好吃的了,正好自己早飯沒吃。

果然,交班的時候,主任大概把該說的事情一說,就示意燕淮開門,讓她們進來。

前面那個女人大概有三十多歲,打扮得體,黑色高跟鞋踏出的聲音很好聽,上面是幹練的牛仔褲,但配上歐式蕾絲的上衣又不會顯得太中性,長頭髮扎的一絲不苟,做什麼都不會有影響,大概168的個子,雖然不瘦,但身材很好,氣質也不錯。她的後面跟着一個年輕些的人,燕淮見過,是個小藥代,但只來過一兩次,也沒講過課,感覺存在感不強。

那女人一走進來,大家就很熟絡的跟她打招呼,燕淮猜測她之前肯定是個熟客。

"回來了?"

"嗯,這趟出差時間太長了,可想念大家了!"她一臉的熱情,但舉止很是得體,注意到燕淮,微笑着說:"科裡都有了新面孔了!介紹一下,我是地阿奇公司的銷售經理,我叫向妝麗。"

燕淮居然被這直視的眼神盯得有些窘迫,這氣場果然很適合講課,他笑着低下頭點了點。

旁邊的助手幫她把電腦連接好醫辦室的電視,分發了宣傳資料,她準備好開始講課。

是阿比特龍的課,燕淮聽說過這藥,是進口的,死貴死貴的,看來是他家公司做仿製了。

介紹完藥品,她說明了臨牀志願者的招募政策,絲毫不拖泥帶水的結束了。

有幾個醫生問了她幾個問題,她大大方方的對答自如,燕淮在一邊聽着,感嘆道自己的水平連個藥代都吊打,難怪友哥一直虐他。

沒錯,接下來,她說:"中午吃什麼,我定到這來。"

這幫人倒是不至於宰她一筆,也就是無肉不歡的漢子,點了幾道硬菜而已,但對於燕淮這樣的學生來說還是很值得期待的。

助理訂餐去了,她走到燕淮面前:"你是友哥的學生?"

"對。"燕淮對小女孩總是遊刃有餘,但向妝麗還是讓他感到有些侷促,他覺得自己站着怪彆扭的,可又搶不上電腦,就趕快從白大衣上兜抽出一支筆:"友哥我去找患者簽字!"

就在他奪門而出之前,向妝麗的手輕擋了一下:"兜裡沒筆袋容易髒,我這有,送你。"

這是一種專門放在白大衣上兜的筆袋,可以防止筆尖不小心在白大衣上留下墨跡,燕淮低頭看看自己的上兜,藍黑色的墨跡已經浸出到外面,顯得有些邋遢。

他不好意思的接過筆袋,看了看,筆袋上印着她家公司的logo,他一邊插進去一邊說了句謝謝。

要論醫院裡最炫富的行爲是什麼,一定是兜裡插了好多筆,因爲筆是最稀缺的資源,發的少丟的快,尤其是燕淮他們學生,都不發,好容易老師們賞一根,也都以殘疾的居多,偶爾有一支健全筆,那可得小心看管着別讓別人拿走。

燕淮這支筆,還是實習的時候蒐羅來的,用到現在,換過一次筆芯了,筆蓋也裂了,他用膠布把裂縫纏緊了,也能湊合,就是狼狽了點。

中午吃飯的時候,向妝麗又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盒筆,同樣也是公司的贈品,讓小助理分發給大家,燕淮剛開始不太好意思拿,他給老師們的時候,也遞給他了一支。

"我,我不是老師,我是學生。"燕淮常用臺詞,因爲大家都穿白大衣,但有些福分,當然也包括一些患者的"關照",論資排輩他實在是消受不起。

"我知道。"向妝麗沒說什麼,從小助理手裡接過筆直接插進他的筆袋。

友哥又拿了一支:"多給他一個,他用的多。"給燕淮遞過去。

燕淮頓時有一種豐收了的感覺,趕快把筆收好了,但那支破的他也沒捨得扔,畢竟還能寫。

友哥替他扔了:"寧缺毋濫,你筆太多下回有人發不給你了。"

燕淮在那支筆飛進垃圾箱的時候像失戀一樣心痛了一下,然後就想開了。

"咱科筆不夠用,跟我說,我有的是。"向妝麗爽朗的笑道。

等她走了,友哥跟燕淮說:"看了麼,人家藥代學的比你這小醫生都好。"

"是是是……"燕淮也不擡槓,打着字應和着。

"你知道人家多努力麼,三十多歲才進這個行當,現在都混出來了。"

"啊?"燕淮的手在鍵盤上方懸停,"我還以爲她現在也就三十多歲。"

"是啊,三十大幾,她入行六年,六年當經理,你再看看你。"

"哥,我剛來幾個月啊,我現在應該當主任?"燕淮不滿意了。

"來幾個月就得有來了幾個月的樣子,你實習一個月就會這些,現在又幾個月還是這些,本來,"友哥把兩隻手舉到不同高度,"應該天壤之別。"

"唉是是是……"燕淮擡了擡眉毛,還是忙活起來吧,忙活起來這些就是嘈雜的背景音了。

"我可跟你說,咱們醫院雖然至少要碩士才能進,但是你們規培可以考在職碩士,考上了也是有機會的。"

燕淮的雙手又一次懸停:"真的假的?"他一個本科生,能進三甲,那可是氣死那幫考研的了。

"真的,但是,明年的在職研究生得考上吧,執業醫師考試還得一把過,才能趕得上後年的招聘,你才能在規培畢業前定下來,而且規培結業要是通不過,試用期一年後就轉不了正。"友哥一口氣說完,拍了他一把,"你看看你小子這點本事,估計第一關就跪了。"

這麼好的機會,不能在第一關就跪了,他回去查了查,在職研究生要考英語和專業,從宿舍牀底下把英語書翻了出來,一層的灰了都。

認真看了幾天,越發認真不下去了,燕淮覺得也不能全怪自己,畢竟每天上班都不一定幾點下班,回到宿舍太晚,洗漱完就只想睡覺了,好容易下夜班休班,又被手術耽誤了,就算真剩下時間了,不得去超市採購?不得洗衣服收拾屋子?不得跟家裡視個頻……總之,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出擠,稍一鬆手就被吸的無影無蹤。

所以科裡再有飯局的時候,雖然他也有日子兩點一線了,是該出去玩玩,但還是熱情差了點,一想到又得喝到快零點,他就頭皮發麻。

但一到包間裡他的眼睛就直了,那個向妝麗,正在門口迎接着他們,原來今天是她做東。

今天她居然穿了個有些俏皮的淡紫色短裙,散着頭髮。說實話,真看不出來這個人的真實年齡,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向妝麗長相上有點像少數民族。

醫生們也完全放鬆了下來,嘻嘻哈哈的入座斟酒,向妝麗首先舉起一杯酒:"這些日子量走的挺大,謝謝大夥幫持!"一飲而盡。

包間裡一陣喝彩聲,大家也開始開懷暢飲起來。

男人喜歡女人喝酒,不是真想看她酒量多大,而是想看她喝醉了是什麼樣的。但不巧的是,向妝麗很難被灌醉,大家已經輪番上陣很久了,除了她,唯一的女性,護士長已經不行了,她也只是臉紅紅的,表情誇張了些,但依然談笑自若。

燕淮今天沒有喝酒,因爲他要把主任的車開回去,他一邊往嘴裡塞着山珍海味,一邊看着她一個女人酒戰羣儒,心裡莫名有點擔心起來。

友哥給他的杯子裡倒了些酒,但突然又想起來,一拍腦門:"誒忘了,給司機倒酒了。"他拿起那杯酒站起來:"別浪費,敬諸位,尤其是麗麗,你們那宣傳做的不錯,我幹了!"

既然被點名,向妝麗也只得再倒滿酒,那瓶酒好像就是她一個人在喝,現在已經只剩不到三分之一了,衝友哥示意一下,一仰頭喝乾。

友哥坐下之後,燕淮小聲說:"悠着點吧,你看人一瓶都快下去了。"

"切,你小子憐香惜玉居然都沒年齡限制,人家蒙古人,悶倒驢,知道麼?"友哥很無所謂,"再說,你怎麼不關心自己弟兄啊?重色輕友!"

燕淮撇撇嘴,不好再說了。大概是看他不喝酒,自己坐在那太沉悶,大家各自聊起來後,她走過來,也倒了一杯酒,敬向燕淮:"我該怎麼稱呼?"

燕淮趕緊站起來:"叫我小燕就行了。"

"聽友哥說你要留院的,以後還要合作,姐敬你一杯!"

"我開車。"

"沒事,以茶代酒!"向妝麗給他倒了一杯茶,"我幹了!"

燕淮摁住她舉杯的手:"你也以茶代酒吧。"

向妝麗愣了一下,這麼多年和這幫漢子們打交道,從來都是勸她喝喝喝,頭一次還有個人會讓她少喝點。

兩個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姿勢有些許曖昧,燕淮鬆開手,故意大聲說:"我不欺負你,等我哪天能喝了咱們正經喝一杯!"

"哦,那就聽你的。"向妝麗微笑着放下手中的酒,給自己倒了杯茶。

大家鬧騰到深夜,這頓飯才結束了,燕淮開着主任的車,搭上了兩個順路的老師,小心的開着車。他的車技還是不錯的,主任也很放心。

"誒呦,壞了!"主任大着舌頭,"我手機忘拿了!"

燕淮剎了腳車:"回去取?"

"誒都快到了,"主任今天真是喝了不少,明明很着急但反應還是慢慢的,"小燕啊,這麼晚了,你先把我們送回去,然後再回去拿,再給我送過來,行吧?"

行吧,燕淮應和着,微微搖搖頭,這麼晚了,他還得再跑一趟,又是什麼道理,還不如掉頭回去,但是這是主任,算了。他把人放下,又往酒店開去。

到了酒店一問,手機已經被向妝麗拿走了,她去給主任送手機了,燕淮一面感嘆這個人做事簡直滴水不漏,喝了那麼多酒還能給主任送手機,一面鬱悶自己白跑了一趟,還得回去送車。夜晚的馬路空曠的讓人心慌,燕淮把腳在油門上用力踩着。

停好車,上樓到了主任家,正趕上主任妻子在向向妝麗告別,他也順手把車鑰匙遞給主任妻子,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

“真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了一趟,”向妝麗邊走邊說,“你是回醫院宿舍嗎,我給你打輛車吧?”

“順路嗎?”

“嗯…也不太順。”

“那你就甭管我了,”燕淮走向一輛共享單車,“我又不遠,你快回去吧。”

說實話,燕淮知道這些藥代都會對醫生極盡殷勤,但可能是自己年資尚淺,或者其實她在這科明明比自己吃的還開,又或者只是單純的覺得她實在太過客氣,就像一種疏離,總之,他總是感覺很不自在,想要逃離兩個人單獨相處的境況。

向妝麗識人不淺,出於職業技能,她當然能感覺到燕淮的這種微微的反感,今天又喝了很多酒,饒是她也有些微醺。她索性跟了過去:“像我們這種人,是不是特別煩?”

燕淮愣了一下,把手搭在座椅上,下定決心似的敲了一下,說道:“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麼好,我不一定能留在這。”

“我對所有人都好啊。”向妝麗俏皮的眨眨眼。

“但這樣不是很累?”“滴”的一聲,共享單車的鎖打開了,但燕淮並沒有騎上車飛馳而去,他覺得畢竟是個女的,又這麼晚了,不如等她打着車再走。

“這是我的工作。”向妝麗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向路邊踱步。

“工作就憑業務能力,這麼殷勤就是你的工作?被灌兩瓶白酒就是你的工作?我還看見,”他有些生氣,雖然知道不該講,但就是忍不住,“我還看見有人摸你腿了,你也笑呵呵的,這也是工作?”

“你…”向妝麗一時氣結。

沉默像一種刑罰折磨着燕淮,其實說之前他就料到會這樣,但他就是不吐不快。他嘆了口氣,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向妝麗的臉很紅,不知道是因爲被那句話氣得還是真的醉了,她搖了搖頭:“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我知道你這是爲了業績,就不敢得罪他們。”

“不止,”向妝麗看着這個大男孩,“你是個學生,其實還沒真正進入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競爭機制,從來不只靠業務能力。”

“你知道我爲什麼請大家吃飯嗎?其實根本就不是量走的有多好,而是得探探大家接下來會不會幫忙,其實請客吃飯這種事都是我自掏腰包,但比花錢更心疼的,是大家不來吃我的,大家來了,灌酒,湊熱鬧,甚至…都是一種信號,能告訴我大家關係不錯,這件事他們也不反感,後面量會上去。”

“所以你成功了?”燕淮本以爲這種跑銷售的,各種應酬都是單位報銷,沒想到居然是這樣。

“成功了一半,最重要的人,主任,還不信任我。”向妝麗踢了踢路邊的石子。

“爲啥?你想多了吧,他挺喜歡你的啊。”

“今天這頓飯我請,大家走了我肯定要安排好每個人回家然後再結賬,他知道這個時間我一定在,但還讓你去給他取手機,爲什麼?”

“因爲…”燕淮想了一下,“嗨他準是喝高了反應不過來。”

“你別看他好像醉醺醺的,其實我看了,他今天也就喝了三兩多,不會這樣的。”

“哇…”燕淮不得不佩服,原來她這頓飯吃得如此的複雜高深,“那他是爲什麼?”

“很簡單,他不想讓我知道他家的地址。”

向妝麗苦笑了一下:“我認識好多醫生,也知道好多人的地址,這個年代了,我總不可能去叨擾他,爲什麼偏偏他諱莫如深,我在路上還在想,直到到了這裡。”

“怎麼了?”

“他的老婆,是個很貪婪很世故的人,剛纔我表明身份她就執意要送我,路上還有意無意的提起,他們孩子想去美國上學,但總是考不過外語考試。”

“我的天吶…”燕淮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那你要管嗎?”

“我哪有那麼神通廣大,這件事我當然會去打聽,但是看機會吧,而且,你們主任還不想讓我知道不是,這是個好人,不想以權謀私,所以我也不能硬來,得等機會再提。”

燕淮感覺自己像是看了一部諜戰片,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向妝麗看他傻愣愣的推着車,“噗嗤”一聲笑了。

“燕淮,我從沒跟人說起過這些,你要是把今天的話說出去,我就完了。”

“我當然不會說!”燕淮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但又問道:“你怎麼敢告訴我?”

“我也不知道,我可能喝醉了…”向妝麗又有些惆悵,她好像,很久沒這樣找人傾訴一下了。

“是啊,你喝太多了!”燕淮又想起來了,“你就不能和我們主任一樣,也裝個醉麼?”

向妝麗突然就笑了:“裝醉?就是我真醉了,又有什麼用,那些灌我酒的人,難道還會因爲我醉了,就心疼我了?”她的眼神望向遠處,好像在等着打車,但目光迷離,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只有小女孩纔會把惹人心疼當武器,像我這個年紀的女人,自己都不想心疼自己。”

“誒呦別啊,”燕淮輕扳過她的肩膀,“多大年紀都是女人,都該有人心疼。”

向妝麗擡起頭,燕淮的臉在路燈的光暈裡看不太清楚,她突發奇想,摸了摸他的頭。

“誒,你的共享單車都多長時間了,也沒騎啊?”

燕淮這纔想起來:“真是,唉,浪費我一塊錢!”

“哈哈哈哈你個大傻子!還小大人似的教育我呢!”向妝麗用包輕抽了他一下。

燕淮拽住包鏈:“我這不是,怕你一個人不安全麼,好心送你回家,真是的!”

“那你要一開始就想送我,還掃單車?”她含嗔帶笑道。正在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們面前。

“鎖車。”

“啊?”

“不說送我回家麼?”向妝麗拉着燕淮坐進車裡。

不明就裡的燕淮就這樣被拐上了車,他忐忑的問道:“這…不太好吧?萬一讓你家裡人…”

“我家沒人,我單身,”向妝麗低頭玩着手機,“不敢去就下車。”

燕淮雖然不明白她爲什麼單身,但是大晚上的,一個單身女人主動邀請他去她家,用毛想都能想明白什麼意思,燕淮心跳的不行,但在他眼裡,自己也是一條成熟的漢子了,怎麼就不能走這麼一遭了,於是半賭氣半好奇的,他就把自己重重的埋進車座,假裝漫不經心的跟她回了家。

出乎燕淮的意料,一向體面的向妝麗居然住在一個老舊小區,連電梯都沒有,進到門裡,是一個簡單的小兩居,傢俱少得可憐,這點倒很像單身的人。

“別嫌破啊,租的房子沒好好收拾。”向妝麗一邊換鞋,一面說道。

“你賺這麼多錢,還買不起房?”燕淮在門口的小沙發上坐下,腿都不知道怎麼擺纔對勁。

向妝麗沒有回答,徑自走進去洗澡。

這個房子設計極爲,一條走廊分成兩面,一面是一大一小兩個臥室,另一面是客廳廚房廁所。燕淮坐在沙發上,就好像在看着她洗澡的光影一樣,他感到尷尬極了,不得不站起來,往臥室那邊走去。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去哪個臥室。

向妝麗洗完澡出來,看見這個小夥子在兩個臥室們之間站着,樂得不行,走過去打開大臥室的門:“這是我的。”

“那…”燕淮指指另外一個。

向妝麗走進臥室,坐在牀上,“你還不瞭解我,很多事說不明白。”

一個臥室都說不明白嗎?難道不是合租室友的?難道是金屋藏漢了?那她幹嘛還吊自己?燕淮問題太多都不知道該先問那個了,只得直白的問道:“你…我們今天晚上真的要…你想好了?”

向妝麗笑倒在牀上,“誒呦我的天,純情小處男啊你?”

“我纔不是…”燕淮一下子囧了,臉漲得通紅。

“男人啊,老道的都很會裝純情,真正沒經驗的就會開始裝老道。”向妝麗站起來,“你說實話,你今天突然對我這麼好,到底是想幹什麼?”

“我?我沒想幹什麼啊。”燕淮一下子明白了友哥的話,感情人家還以爲自己是在吊她。

“不可能,男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對女人好,”向妝麗冷靜的看着他,“如果不是上牀,應該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吧,我先說啊,我都告訴你了,連主任都還不夠信任我,你留院的事我真幫不上忙。”

“我去,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燕淮一着急有些語無倫次了,“我真的不圖什麼,我就是,我看他們都欺負你,我…”

“好吧,怪我把你想壞了,”向妝麗點點頭,“我剛纔在洗澡的時候還在想,如果你真的圖謀不軌,應該至少會偷窺一下,或者進去吧。”

“你把男人都想得太壞了。”

“是嗎,可能是我遇上的都是極品吧。”向妝麗打開另外一邊臥室,“天也不早了,你在這湊活一下,明天再走吧。”

想象中的情節沒有發生,但燕淮卻感覺格外踏實,尤其是聽到隔壁鎖上門的“嗑答”一聲,他突然有些欣慰,她也不是那麼隨便的女人吧,他沒想幾秒,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這一夜睡的格外沉,燕淮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天亮了,他看了一眼手機,還好沒遲到,他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女,等等,爲啥身邊有個少女?

這少女正在用她的大眼睛認真仔細的研究着燕淮,五官看上去和向妝麗有幾分像,難道一夜之間這人歲月逆轉了?燕淮嚇得一激靈坐了起來:“你…誰?”

那少女也沒回答他,而是捂住自己的耳朵,開始尖叫:“媽——”

向妝麗匆忙跑了過來,看了看被嚇得元神出竅的燕淮,攬過女孩:“小時,你怎麼跑來了?”

“媽,爲什麼我牀上睡了個男的!”那女孩一下子把燕淮的被子掀了,還好燕淮在別人家睡覺沒脫衣服,但突如其來的寒冷讓他不禁發抖:“向姐,這是,你女兒?”

“啊,對,不好意思,”向妝麗歉意的把被子還給燕淮,“小時,這是媽媽的朋友,借住一宿,再說你不在家待着,突然跑到我這幹嘛?”

“元用一晚上都沒回來,”那女孩一屁股坐下,“我手機欠費了,告訴你一聲。我上學去了,你去找他吧。”

“元用?”燕淮剛睡醒的腦子又收到了接連的驚嚇,現在一點都反應不過來。

“元用是他爸,”向妝麗只得先安慰孩子,“你吃早飯了嗎?我給你弄一點帶着?”

向妝麗急急忙忙的跑去做三明治,燕淮剛反應到自己應該下牀這一環節,他一步跨下牀,穿上鞋,準備往外走。

“你是我媽的新男朋友嗎?”那女孩的眼睛很大,但形狀卻添了幾分凌厲,看向他的時候總是會讓他有一種被審視的感覺。

“不不不我不是,我跟你媽什麼都沒發生!”燕淮真誠篤定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又沒說反對,你急什麼。”女孩嘟囔了一句。

燕淮看着這個女孩,她比起向妝麗,更多了幾分個性,尤其是小嘴總是翹着,和她有棱角的眉眼映襯起來,頗有些不好惹的風格。

“那你是叫,元小時?”燕淮根據她們之前的話猜道。“就叫元時,沒有小。”

“哦,”燕淮小心翼翼的繼續問,“那你爸媽…”

“你不會問我他們是不是離婚了吧?”元時用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一看就知道啊,不然還能是怎樣?”

雖然燕淮有時候確實也覺得自己挺智障的,但被人這麼明確的提示總歸有點上火,他又不知道該反駁什麼,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你多大了?”

“我今年滿十四周歲了,如果你們要在一起的話,不用考慮我。”元時冷冷的答道。

燕淮實在是什麼話都憋不出來了,他倉皇逃竄到屋外,正趕上向妝麗端着兩份三明治走過來:“早飯好了!”

“那個,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啊。”燕淮的手都握到防盜門把手上了,向妝麗叫住了他,“別啊,一起吃早飯吧。”

“吃完飯你倆就上班上學,我今天做夜訪不着急。”

無可奈何的燕淮只得和這個不好惹的元時坐在小客廳下拉的摺疊餐桌兩邊啃着早飯,他懷疑現在的景象看上去,會很像一個母親爲兄妹倆準備早飯的樣子。

向妝麗在旁邊問道:"你爸昨天說沒說去哪?"

"他去喝酒會告訴我?"元時嘴裡塞滿食物,含混不清的說:"酒吧找去唄,我一未成年人,要不就自己去了。"

她三口兩口吃完飯就衝出去上學去了。燕淮嚥下最後一口奶,小心翼翼的說道:"這孩子他爸……聽起來不太靠譜哈。"

向妝麗苦笑:"他豈止是不靠譜,他就沒有過譜,我是真不明白當年爲啥跟他在一起了。"

向妝麗當年考上大學時,以爲能考上大學的都是精英,沒想到還有元用這種從"高考金湯匙"地區來,實在是考不上別的學校才湊合考了個民族學院的人。兩個人是藥學系的同學,這個男生當年是學校的紅人,雖然長相一般,但他很會跳舞,好多女生都迷上了他,所以他就萬花叢中過,動不動就糊一身,到向妝麗這,都不知道多少手了,但畢業的時候,他倆結婚了。

"因爲…懷孕了唄,"向妝麗自嘲的笑,"那時候很年輕,以爲懷孕了就必須結婚,不然就會變成最可怕的單親媽媽,真結了婚才知道,比單親媽媽還可怕的是,找了個不靠譜的人,到最後不光還是單親媽媽,還攤上了個廢物前夫。"

"說起來,房子還是我父母幫忙買的,當年這邊房價還不高,但他一看買房了,馬上殷勤的就領證了,那時候對我爸媽好的呦,房子一過戶就完了。"

至於她們爲什麼離婚的,燕淮沒問,看這人現在還整夜在外面瞎混,當年只能有過之無不及,但他最好奇的是:"孩子怎麼歸他?"

"當年我沒工作,他有工作,哼,說起來,他的工作還是我當年求自己實習的領導給他的機會,要不是爲了孩子,我絕對能在那家藥廠幹到中層。"

"那他……現在還在那工作?"

"當然…被辭了唄,這種人哪家單位留啊。"

如果你問你的未婚夫,你甘願結婚麼,他不管怎樣,都會說甘願,但結了婚之後,向妝麗越來越明顯的感覺到,他根本就不想結婚。像很多男人一樣,他開始逛夜店,按向妝麗的話,他在夜店花的錢都夠當合夥人了,以至於到離婚的時候,他連該分給她的錢都掏不出來,還死賴着房子。

"那你還跟他離,這不耍賴麼?"

"沒用的,"向妝麗收拾着桌上的盤子,"按他的話說,再這麼耗下去,情況也不會變好,但是兩個人都能耗死。"

"這都什麼……"燕淮站起來,打算幫忙,但向妝麗已經手腳麻利的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今天休班,查完房沒事了,跟你一起去找人?"

向妝麗說不用,燕淮就先去上班了,沒想到還沒等他下班,這人就找到了,但是向妝麗還是得找他:"看在早飯的份上,能不能來幫我把他擡走?"

燕淮還是第一次進入白天的酒吧,雖然依舊有各色霓虹,但在空蕩蕩的桌椅板凳映襯下,安靜得讓人不敢有太大動作。

"趕緊給人整走吧,幸虧我們人負責任,要不就鎖裡了。"老闆忙活了一宿,打着哈欠,"對了嫂子,昨天消費了四百多,你看……"

"你別管我叫嫂子我就給你,忒貴了這稱呼!"向妝麗一鼓作氣把人事不知的元用抱起來,"我們離婚六年了,再叫急眼啊!"燕淮搭住他往外走,他不樂意她給錢,但又沒什麼辦法,只能眼不見心不煩了。

走出門,向妝麗摁了下車鑰匙,一輛紅色的寶駿應聲閃動,兩人合力把元用塞進車裡,這人居然還沒醒。

車開回昨晚的小區,但不是一棟樓,燕淮本來還在納悶,爲什麼向妝麗小車都開上了,雖然也不好,爲什麼還住這樣老破小區,看來是爲了守着這爺倆啊,也是,他想起自己睡的房間,也許是他們苦命的女兒難得的避風港。

老小區沒電梯,燕淮把這麼個醉漢扛上樓累得氣喘如牛,到門口把人放下:"開門啊?"向妝麗趕忙過來翻他的衣兜。

"我去!"

"鑰匙丟了?"

向妝麗掏出鑰匙開了門,"沒,手機錢包全沒了。"

燕淮撇撇嘴,在酒吧睡着了可不就是這下場麼,他把人推進去,"走吧。"

"誒,把他扶牀上去吧。"向妝麗有些猶豫。

燕淮把他的頭擺成側面着地省得吐了嗆着,硬拉着她往外走:"憑什麼啊,而且,醒了讓他還錢!"

"你快拉倒吧,"向妝麗倒是也跟着下了樓,"他這手機沒了不找我就纔怪了。"

"你知道爲什麼嗎?"燕淮在樓下站定。

"嗯?"

"你對他越好,他就越肆無忌憚,你再慣着他我看你就收拾不起了。"

向妝麗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知道,可是我女兒在他手上,他過不好日子小時就過不好,我能怎麼辦?"

"就比如這手機啊,上回他手機丟了,也不說,直接把孩子的拿去用,我找不着小時我就只能買一個過去,然後他又把新的拿走用了,舊的還孩子了,就這樣,我能怎麼着?"

向妝麗發現自己這兩天好像總是在跟燕淮抱怨,她打住自己,笑了一下:"不說了,那個,幫我這麼大忙,要不我再請你吃個午飯?"

"哎呀不用不用,我……"

"你不說能喝酒了咱倆正經喝一杯麼,你是不是看我能喝不應了?"

這麼大男生最怕激將法,燕淮輕車熟路就跟人家回家了。

向妝麗做菜真是不在話下,沒多大會兒就端着一托盤從廚房出來,又從冰箱拿了瓶酒坐下:"嚐嚐這個,野格,聽說過沒?"

聽是沒聽說過,不過聽名字就挺野,燕淮感覺這種酒有一種特殊口感,很好喝,但和白酒一樣,沒多少就有些醉醺醺的了。但向妝麗看上去狀態還好,他也不甘示弱。

"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向妝麗笑:"問唄。"

"就,你女兒,怎麼起了個,這麼,奇怪的名字啊?叫元時?"

"還不是當年把未來暢想的太美好了,覺得以後要生好多孩子,女孩叫時分秒,男孩叫年月日,唉,結果呢,生下小時沒一天過好了的哪還可能再生。"

向妝麗看着手中的杯子,裡面棕褐色的液體在玻璃中晶瑩剔透,她喃喃自語:"賴我,太依賴別人,總覺得會找到一個人給我幸福,但幸福是自己給的呦……"

"不是,"燕淮站起來,"你就是沒找到對的人,還有,你心太軟,我跟你說,錯了咋辦,錯了就及時,"他的手做了一個"切"的動作,"當機立斷,走,你說你這麼多年在這死守,爲啥不自己找個對象?"

向妝麗"咯咯"的笑得不行,這小子喝點酒更裝老成了怎麼,她拍拍他讓他坐下:"我這是爲了孩子,你不懂。"

"爲了孩子?爲了孩子,我要是你對象,我就……"向妝麗沒聽清他就怎麼,燕淮也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麼,因爲他已經醉倒了。

得,一天收拾倆醉漢,向妝麗忍住笑,把燕淮又拖進了小屋。

晚上的時候,燕淮醒了過來,小房間沒開燈,一看就是睡到天黑了,外面有娘倆的談話聲,合着碗碟聲聽不清楚。

他不好意思的走出來,元時挑眉看了看他:"給你個忠告,不要挑戰我媽的酒量。"

燕淮心悅誠服的點點頭:"記住了。"

向妝麗根本就沒敢告訴元時他喝醉了,但元時對這種宿醉的狀態太熟悉了,一看就是。

"你要是以後都在這住了我就收拾東西,小屋讓給你。"好在她也沒發表什麼意見。

"別別不用,我真是,不好意思……"燕淮也不知道該咋解釋。

"沒事,要不是元用吐的實在太臭了我今天也不來。"她自顧自的坐下。

"那是你爸,還元用元用的,小燕,坐下喝粥。"

山藥百合粥讓屋子裡滿是香甜的味道,燕淮饒是想走也禁不住誘惑,還是坐下來盛了碗粥,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早上,他感到有點恍惚。

"你手機我給你交過費了。"

"便宜他了,剛一回家就跟我要走了。"元時喝了口粥,"我在哪寫作業?"

"你就在你屋寫,我真的馬上回去了。"燕淮哪好意思佔小姑娘的地方,趕忙說道。

向妝麗還想說什麼,元時卻先瞪向她:"你看,我說你倆談戀愛呢,你說沒有,說是晚飯後讓他給我輔導作業,結果人家吃完就走,你看怎麼着吧?"

被拆穿的媽媽尷尬的跟小輩似的,她其實只是敷衍一下,總不能說是自己給人家灌醉了,她本來心想自己女兒學習這麼好,從來不用誰輔導的,沒想到她今天還真拽住這件事了。

燕淮被這一句噎得不行,他又坐了回去:"初中高中?"

"初三。"元時眼角一挑。

燕淮思忖着,自己腦子裡剩這點本事,高中肯定是沒戲了,初中按說能湊合吧,但這初三,會不會難度還不小……

正想着,元時直接開口:"媽他不會。"

"誒我會,哪科啊,你拿來我看看。"燕淮打腫臉充着胖子,內心祈禱着,要是英語就好了,別的估計都費勁。

"行吧,"元時趕快喝完碗裡的粥走向小屋,"媽我們學習去了。"

燕淮硬着頭皮跟着她走進小屋,寫字檯在牀邊,他在牀上坐下:"什麼作業?"

元時關上門:"介紹一下,本人年級第一,用不着你輔導。"

"那你還……"

元時拉開凳子坐下:"我有話想跟你說。"

燕淮有些緊張了起來,這個小女孩看向他的眼神又和早上不同,好像加了一些凝重,他趕緊正襟危坐:"你說吧。"

"我知道你倆沒談戀愛,我媽這麼多年根本沒談過戀愛。"

"她就是想一直守着我們過,所以總是在這一個人憋屈着。但是我就要中考了,考上高中我絕對會住宿的,我爸那人,我不知道你瞭解多少,總是藉着我跟我媽要這要那,我不想跟他過了。"

"但是我媽,她是一個太好的媽媽了,她除了工作,所有時間都是圍着我們轉,我要走了,我也希望她能有自己的生活,可以有一個,新的,對她好的人陪她,甚至,"她晃了晃拳頭,"我爸要再敢欺負她,能有個男的能直接嚇到他,讓他再也不敢到我媽這耍賴皮!"

"元用是我爸,他怎樣我也得當她閨女,但我媽不一樣,她已經不是他老婆了,她應該,值得更好的……"

元時說着這些辛酸的話,但語氣中聽不出什麼辛酸,只是眼睛在燈下顯得好像有些水光在閃動,燕淮今天真的被這個小女孩鎮住了,他想,像自己這種從小在正常家庭長大的人,可能永遠都無法理解這種孩子心中究竟是什麼味道。

"我……我明白,但,你爲什麼會,這麼信任我?"燕淮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今天我回來,我爸躺在門口地上,旁邊吐一堆,我開門他才醒,以前我媽把他接回來總是要扶到牀上安頓好,我就覺得今天肯定是別人來了,我問我媽,她都跟我講了。"

"你不怪我把你爸扔地上?"燕淮驚訝的瞪大雙眼。

"從我小我爸就經常喝醉酒,但回家我媽總是伺候得好好的,他就更多喝酒,因爲他不怕,你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覺得你做的對,以後我長大了,我爸喝醉了,我也會去找他,幫他結賬,帶他回家,但是也會在進門第一秒撒手的。"

燕淮點了點頭,這點上她倆想的一樣,如果犯了錯誤還會被照顧得很好,那麼誰還不敢犯錯誤。"但是要記得把頭掰到一邊以免嗆咳哦。"

燕淮那天最終也沒留宿,時間晚到公交全停了,他執意拒絕了向妝麗幫他打車送他出去,一個人邊打車邊往回溜達着。

被人家女兒請求追她的媽媽,燕淮覺得很荒誕,但又無法拒絕,除了惻隱之心,他在夜色中越發覺得自己得承認,這種經過人生閱歷的成熟女人,的確有些不一樣的感覺。燕淮從小就討厭被說幼稚,總覺得自己要儘快成爲一個大男人才可以,那麼現在呢,一個成熟的大男人,到底是應該有一個小鳥依人的同齡女朋友,還是去冒險追求自己完全無法掌控的大姐姐呢?

他突然很想給他老爹打一個電話。老爹從來不拿他當小孩,從小爺倆就像兄弟一樣相處,倆人一起玩一起鬧,一起對付老媽,雖然燕淮現在早已可以俯視他了,也一直覺得自己要成爲像老爹那樣的一條漢子。

夜晚安靜的大馬路上,燕淮撥通了老爹的電話。

"你小子這麼晚打電話,不知道你爹都快五十了?"

"快五十了你這會兒也沒睡啊老燕同志,"燕淮聽得出來,老爹還精神抖擻。

他把這兩天的事情一股腦都講給了老爹,那頭問了一句:"年齡差多大?"

"得一輪了吧。"燕淮不好意思的承認道。

"嘿,可以啊你小子,原來都是小姑娘,這一下口味變那麼大!"

"老爹你可別埋汰我了!"燕淮佯怒道。

"你是真喜歡不?"

"我……我也說不好……"

"喜不喜歡你自己最清楚。"老爹好像是嫌他磨嘰,所以就不等這個答案了。

"兒子,咱是個男人,一個男人要是連他愛誰都不敢承認,還算什麼男人。"

燕淮被這句話鎮住了,良久才說出話來:"那你們,真的不會在意……"

"唉,我得想想怎麼跟你媽說。"老爹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燕淮一下就樂了,還得是多年的老戰友啊。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向妝麗按說也是一個爽朗大氣的人,而且對他很好,但燕淮真正開始接近她的時候,卻能感覺到她在排斥和躲避。

可能自己真的太弱了,讓她只想像弟弟一樣照顧自己嗎?燕淮長這麼大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男性魅力了。但沒關係,他畢竟還有個內應,元時告訴他,她老媽這些年不是沒有遇到過合適的男人,但每到開始有苗頭的時候,她總是開始婉拒。

"有可能是因爲我們,也有可能是因爲,她覺得男的都是壞人,你明白吧?"

也是哦,她的青春可是被那個人害慘了,燕淮覺得自己太冒進了,於是就放慢了腳步。

正好過了個年,回來第一件事,他就把執醫和在職研究生一起報了,預估了一下自己接下來這半年應該全是考試了,他也不敢懈怠,直接把書拿到科裡,有空就看看背背。

向妝麗再來科裡的時候,他正好在跟着友哥上夜班,沒有執醫的規培生還不能獨立值班,但是友哥已經開始放權,讓燕淮在醫辦室值班,他自己去醫休室待着,有事燕淮處理不了再叫他。

今天這個夜班還真沒什麼事,燕淮在大會議桌上擺開架勢開始複習,看見向妝麗進來了,打了個招呼:"你找友哥?他在醫休室。"

向妝麗愣了一下,苦笑道:"過完年回來,日漸生疏啊。"

燕淮剛一聽還有些不好意思,但一轉念,他故意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看你嫌棄我,就不煩你了。"

"我哪有!"

他也不說話,就低着頭一笑,目光還在書上。

向妝麗關上醫辦室的門,在他對面坐下,小心翼翼的問:"委屈呀?"

燕淮擡起頭,少年清澈的瞳反射着光:"嗯,委屈。"

這突如其來的直白承認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向妝麗一時答不上話來。

"我愛的女人,因爲另一個男人對她的傷害而不信任我,我當然委屈。"

"向妝麗,你只是遇到了一個不靠譜的男人,爲什麼就覺得天下的男人都不靠譜?"

向妝麗的手在包包的扣子上撥弄着,都沒注意這是燕淮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也不是,但是到了我這個年紀,就不想再勞心費力的談戀愛了。"

"你是什麼年紀?"燕淮突然笑了,"你知道嗎,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出去做兼職,給我爸媽各買了一件外套,是當時很流行的款式,我爸就挺開心,還說自己穿上跟那些年輕的也差不了多少,但你知道我媽說什麼嗎?"

"說什麼?"

"她說'我這個年紀穿什麼流行的啊'。"

燕淮把書合上:"都說女人最討厭被看老,但其實不是別人覺得你年紀大,是你們自己覺得自己年紀大,總是給自己設限,陷入'我老了'的內心戲裡了。"

向妝麗驚訝的看着他。

"我問你,我最纏着你的時候,有沒有影響你的工作?"

她笑了一下:"當然沒有。"

"那我跟小時搞不好關係嗎?"

"好像…也沒有。"

"那我到底會干擾你什麼?如果說是我對元用不夠好那我無話可說,我覺得你早該不管他了。"

向妝麗趕快回答:"我明白,等小時長大了我當然不會理他了。"

燕淮用手撐着桌子,眼睛定定的盯住她:"所以?"

向妝麗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投降了,但她又想起一件事:"你家裡能同意嗎?咱倆差太遠了。"

燕淮還以爲自己就要成功了,沒想到還有一個問題,他馬上回答道:"你要是說年齡,我跟家裡說了,目前沒人反對。你要是說經濟的話,那就看你家裡人認不認可我這潛力股了。"

向妝麗捂面笑道:"就你還潛力股!"

"總之吧,"燕淮自己也笑了,"你總得給個機會,不能直接就認爲自己會孤獨終老了吧?"

孤獨終老,向妝麗其實不覺得這是個悲慘的結局。她以前總是想,要是女兒能平安長大,以後自己成家立業,給她再看完孩子,她就回自己老家,把積蓄變成個農村小院,然後在裡面過完這輩子,也算是不錯了,她自己沒有什麼理想,她現在所有的衝勁,全都來自於女兒,來自於壓力。

但現在有一個帥氣的小男人,他告訴自己要甩開這個結局,重新開始未知,開始期待,她的心莫名的開始興奮起來,她開始真正審視自己,她覺得自己還行,也許真的有能力再開始一種新生活,雖然太過於冒險。

"燕淮,你知道我今天爲什麼來嗎?"

"爲什麼?"

"因爲我要跳槽了。"

向妝麗當年一是因爲生活所迫,二來是當年自己確實成績優異,所以雖然從一名最底層的醫藥代表做起,上升速度也是很快的,她用了兩年時間就當上了主管,又用了三年當上了經理,雖然經理遍地,這個詞現在也不怎麼值錢,但總歸是在升職,可是近來她發現,患者招募經理這邊的業務不斷擴大,這個公司的慷慨卻日漸萎縮,她完成的越好,下一期的目標就越高,想要超額完成任務獲得升職的機會也就越小,這個行業就是這樣,一個地區的患者總是會達到一個接近飽和的度,她覺得自己接下來的前景並不明朗,所以一直在着手準備離開。

"新公司的機會更多,會讓我負責市場支持方向,做的好的話,可能有升任總監的機會。"向妝麗覺得燕淮應該不會太懂,但還是如實說了。

燕淮還真不是太懂,但他知道,三十多歲的女人如果擁有一份事業,一定比男人更理智,她能做這個決定,一定是想好了,不會被勸說動搖。他點點頭:"所以以後就看不到你了是嗎?"

"也不至於,但時間會很少,因爲新工作會需要到處飛,我就算請假肯定也是因爲小時,不會…因爲你。"

向妝麗鄭重的對燕淮說:"我不像你的同齡人,談個戀愛能有時間在一起,而且我的第一位肯定是小時,第二位是事業,然後纔是愛情,你真的想好了嗎?"

燕淮沉默了,他之前也不是沒試過異地戀,但總是堅持不下去,因爲兩個人只靠手機談戀愛,連美好的想像都會逐漸變得蒼白。

向妝麗走後,他又給老爹發了個微信,一邊發一邊覺得難爲情,怎麼這麼大了談個戀愛還要老爹參謀,但老爹馬上回復了。

"你知道我跟你媽那時候怎麼認識的嗎?"

"我們那會兒流行筆友,你媽在報上發表過小詩,我是北方人,普通話說得好,你媽就特別崇拜,我們攢錢買了錄音機,我念詩朗誦錄成磁帶寄過去,她再洗了自己錄一遍寄回來,我幫她糾正發音,就這麼通了一年的信,我才攢夠錢去了一趟安徽,最後不也是把你媽娶回來了。"

"我當初一聽到她的聲音,就覺得,一定要娶到這個姑娘,如果你真想娶她,憑你們現在的條件,還有什麼可怕的"

"對了,我跟你媽說了,你媽說主要怕人家說你吃軟飯,所以小子,還是你不提氣,你快長點心吧!"

向妝麗把車開到樓下,老小區沒有固定停車位,每天晚上都要自己找地方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一個可以側方進去的位置,剛擺好位置要倒車,就聽到微信提示音,她怕耽誤工作趕快打開看,是燕淮發來了一張圖,和一句話。

"我會努力的,你要是相信我不會吃軟飯的話,我們就在一起吧。"

向妝麗津津有味的看着他跟他老爸的聊天記錄,直到後面車司機過來敲她玻璃她才發現自己擋道了,趕快道歉把車停好。

上樓進了家,元時從屋裡走出來:"去告別了?"

向妝麗一臉疑惑:"你怎麼知道?"

"誒呦你都要離職了怎麼可能去給他們做夜訪啊,聖母啊?"元時總是疑惑,自己身邊的人爲什麼在智商上不能跟自己在同一個高度。

"好吧,讓你猜對了。"

"我還沒猜完呢,"元時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你這含羞帶笑的表情,應該是告別遇上告白了吧?"

向妝麗覺得自己被分析的透透的,她剛在樓下看完兩代人的愛情,表情估計有點藏不住。

元時不需要印證自己的判斷,直接問道:"總之你想好了嗎,到底怎麼着?"

"誒你這麼大小孩,快考試了還有空操心我這事呢?"向妝麗脫下外套換上拖鞋,只聽見"啪"的一聲,一張成績單放在桌子上,是全市模擬考排名,元時兩個字就在排名表上第一位。"說唄?"

向妝麗沒詞了,只能實話實說:"我也覺得他挺好的,就是……"

"就是什麼?你擺出來聽聽?"

向妝麗這時候才發現,她也擺不出什麼了,她尷尬的站在女兒面前,像個女兒一樣:"我沒主意了,你說呢?"

"就是我說行就行唄?"

"那…"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說行就行。"

向妝麗看着自己的女兒,她聰明,果斷,冷靜,以後一定會有一個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等着那個答案,又好像知道那個答案,但,她又很緊張,雙手不經意間,已經握到一起,微微的顫抖着。

元時突然拿起手機,摁着屏幕對着自己的嘴:"她說行。"

(完)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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