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飛的心很亂。
當他藉口回房休息後便一直躺在牀上目光出神地望着屋頂的房樑,腦海裡翻涌的思緒紛亂如麻,剪不斷,理還亂,以至於他的心情都變得愈發煩躁起來。
這一切都源自林和的出現以及他說的那些話。
石小飛並非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子。
年幼隨父母逃亡九死一生,年少又幸得養父收養教導。
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混跡於街頭市井,這些磨難與經歷都讓他變得比同齡人更加早熟與敏感,出於自我保護的心理,他同樣鮮少會向他人吐露心扉。
他沒有將林和的事情告訴盧少陽。
無非是他對盧少陽的信任依然有所保留。
但在沒有人可以傾訴的情況下,所有的煩惱都只能留給自己。
關於林和。
他的態度半信半疑。
因爲他不會隨意輕信一個陌生人。
問題在於,他說的東西太過具有衝擊性,這讓石小飛都難以分辯其中的真僞。
難怪江湖中人不喜歡與河洛傳人打交道,實在是他們說的話充滿着強烈的迷惑與誘導,愈是深想,愈是無法自拔,偏偏對方還故意給你留下一個懸念便飄然離去。
信與不信。
這是你的問題,不是他的問題。
不信。
心裡又蠢蠢思動。
信。
意味着讓對方牽着鼻子走。
結果石小飛不免陷入了一個彷徨迷茫的怪圈裡。
他在思考。
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他可不相信對方是真的來給自己指點迷津的!
拋開他之前說的種種。
爲何他會在臨走之前會告訴自己溫前輩在北山皇陵?
石小飛不蠢。
他知道對方在誘導自己前往北山皇陵。
然而自己卻無法拒絕。
毫無疑問。
北山皇陵有問題。
問題是什麼?恐怕這要他親自前去探查,如此一來,林和不可告人的目的也達到了。
石小飛可以選擇不去嗎?
當然可以。
可是不去,他們留在京城這座民居都無所適從,更是遲遲都打不開眼前的局面,如同兩眼一抹黑的瞎子一樣。
因此。
林和是篤定自己一定會去北山皇陵。
“小飛!我回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
屋外傳來了房門推開的嘎吱響動,緊接着便響起了盧少陽的聲音。
“盧兄,一路還順利吧?”
石小飛甩開腦海裡繁雜的念頭,伸手揉了揉臉一下子從牀上蹦了起來,旋即便離開了房間。
“當然,來搭把手,把這些糧食都送去竈屋。”
看見從裡屋走出來關問的石小飛,盧少陽神色如常地指了指地上的米袋,自己則雙手拎着一大串生肉與蔬菜招呼道。
“好!”
石小飛二話不說,拎起地上的米袋便隨着盧少陽走向竈屋的方向。
“盧兄,出門的時候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竈屋內。
石小飛將米袋的米一邊倒入米缸裡,一邊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沒有啊,怎麼了?”
盧少陽拎起一串串生肉掛在通風口處的繩子上道。
“沒什麼。”
石小飛若無其事道。
“對了,出門購買糧食的時候我順便去打聽了一下北山皇陵的事情。”
盧少陽有意無意地隨口說道。
“有什麼收穫嗎?”
石小飛耳朵一動。
“當然,你知道嗎?建興六年的時候,北山皇陵發生過一件事情……”
說着。
盧少陽便不動聲色地把當朝皇帝陵寢之事告訴了石小飛。
“陵寢坍塌,神武軍調動……盧兄,你覺不覺得這裡面有點可疑啊?”
石小飛聽後瞬間神色凝重道。
“當然,因爲這確實有點小題大做了。”盧少陽沉聲道。“據說所知,儘管歷朝歷代的皇帝都修建皇陵的時候都會嚴加戒備,可是卻極少有像當朝皇帝一樣嚴苛到如此地步。”
“盧兄,你說,溫前輩他們會不會就是……”
石小飛猜測道。
“很有可能!”
盧少陽自然是明白石小飛的意思。
“如果到時候溫前輩依然沒有歸來,我們便前去當朝皇帝的陵寢那邊探探究竟吧。”
“……好!至少這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尋找的方向。”
石小飛略作思索便應下聲來。
“不過我聽說皇陵那邊守衛極嚴,到時候我們務必要小心謹慎以免暴露了。”
盧少陽特別提醒了一句。
“盧兄所言極是!等會我們不妨可以好好商討一下潛入皇陵的對策。”
石小飛點頭認可道。
“嗯。”
對此。
盧少陽不再多言。
儘管簡大家已經警告過自己最好不要擅自前往北山皇陵,可盧少陽經過深思熟慮後,他還是決定冒險一番。
只不過。
他並不算真的潛入皇陵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最多就在外圍查探一番。
因爲他的目的不在於皇陵,而在於石小飛的變化。
他想要藉此來試探石小飛。
他回來的途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是否有什麼人在利用石小飛。
不搞清楚這點,盧少陽根本無法安心。
耐心等待了三天後,溫岐雲卻始終沒有歸來,這讓石小飛與盧少陽都下定決心動身前往北山皇陵。
三天的時間。
他們都已經做好了縝密的計劃,一切都準備就緒。
各朝皇帝每每修建陵寢往往都會動用龐大的人力物力,而當朝皇帝給自己修建陵寢便徵調了二十餘萬民夫,據說建興六年陵寢發生坍塌事故前,修建陵寢的民夫才五萬餘人,當朝皇帝在殺掉一大批工匠與官員後才陸陸續續徵調了更多的民夫。
所謂皇帝不差餓兵。
這二十餘萬的民夫總歸是要吃飯的。
因此每隔十天半月,京城方面都會向北山皇陵運送大量的糧食物資,而石小飛與盧少陽便想法設法成爲了運送糧食的一員,藉此來光明正大前往北山皇陵。
然而。
他們還是低估了皇陵戒備森嚴的程度。
當他們隨運送隊伍即將抵達北山皇陵的時候,駐紮在皇陵外圍的神武軍便攔住了他們,同時派出士卒接手了接下來的運送。
這意味着運送隊伍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回去了。
石小飛他們自然是不甘心,直接趁着隊伍與神武軍交接之際避開所有人的注意,悄悄潛藏在了神武軍的營地裡。
儘管潛藏在神武軍營非常冒險,可是他們卻沒有選擇。
因爲神武軍的營地安置得非常巧妙,周圍都是大片開闊的平地,根本無處可藏,站在高大的哨樓上基本是一覽無餘。
夜幕降臨後。
兩人終於尋覓到機會鑽了出來,爲了避免引人注目,善於偷盜的石小飛還專門偷了兩套神武軍的軍服武備,打算以此來魚目混珠。
“什麼人?!”
未曾想他們剛換上軍服走出營地不久,立馬便讓一隊巡邏的神武軍給發現了。
石小飛與盧少陽根本都不敢輕舉妄動,一旦讓對方覺察出端倪,他們想逃都逃不了。
幸虧盧少陽急中生智,面露痛苦地捂着肚子朝着對方拱了拱手道。
“別誤會!自己人自己人!我們兄弟倆只是出來出恭的!”
“咦?兩位兄弟有點面生啊?最近輪換來的嗎?”這支隊伍中疑似隊長的一員大漢仔細打量了一眼他們道。“難道你們不知道夜裡未經允許不得離開營帳嗎?”
“抱歉抱歉,只是我兄弟倆實在忍不住了,還請兄弟能網開一面。”
盧少陽故作難受道。
“行吧,你們去吧!畢竟都是吃一鍋飯的兄弟!”
漢子不疑有他的爽朗道。
“多謝兄弟理解!”
盧少陽連忙說着,轉而便給了石小飛一個眼色,兩人立刻便轉身離開。
誰知下一刻,盧少陽猛地覺察到身後的動靜,一直保持着警惕的他回過身便拋灑出大片煙塵,同時不忘朝石小飛急忙喊了一句。
“跑!”
“哼!你們跑得了嗎?”
那漢子隨手一揮散去拋來的煙塵,身子如同餓虎撲羊突襲至盧少陽近前,簡單的一拳,他便擊中了盧少陽的胸口,直接將他給擊飛出去。
“盧兄!”
石小飛下意識望去,恰好見到了盧少陽被擊飛倒地的畫面,這一遲疑,那名漢子趁機追了上來,又是乾淨利落的一拳把石小飛重重砸在地上。
“捆了,帶回去!”
漢子目光蔑視着看了眼地上失去知覺的石小飛道。
很快。
周圍的士卒一擁而上便捆綁了石小飛與盧少陽,然後便一路帶到了一處營帳裡。
“報!督查大人,屬下又擒獲了兩個來歷不明的傢伙!”
一入營帳。
營帳中主位上正坐着一個翻閱着書籍的中年文士。
當漢子朝着文士行禮稟報後,那名文士緩緩擡起頭,那張儒雅英俊的臉上目光冷漠地看了眼押在地上的石小飛與盧少陽。
片刻。
他點了點頭道。
“你們先下去吧,他們我自會處理。”
“是!”
漢子二話不說便行禮告退。
“呵呵,你們兩個還是真是不知死活啊,居然連神武軍大營都敢潛入。”
中年文士放下手中的書籍,不緊不慢地走到封住了氣海的石小飛與盧少陽面前。
“石小飛,盧少陽。”
“嗯?!”
本來心若死灰的盧少陽一聽,猛地擡起頭看向眼前中年的文士。
“你是……”
中年文士笑而不語,但臉容卻突然扭曲起來,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陳顓?!”
當盧少陽看清對方變換的臉容後不可思議道。
“幸虧這段時間是我輪值,否則你們兩個早已經死了。”
陳顓重新變回中年文士的相貌搖頭道。
“怎麼會!怎麼會是你……”
盧少陽目光怔怔道。
“我之前不是已經提醒過你們嗎?魔宗在京城的勢力超乎了你們的想象。”
陳顓回過身走到自己的桌位處,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飲了一口。
“……這次是在下失策了。”
盧少陽面露愧疚地看了眼身旁神智恍惚的石小飛道。
“這裡的神武軍有八百餘人,每一個都是從神武軍精挑細選出來的武卒,而且彼此間都相互熟悉知根知底,凡是想要潛入營地的人都瞞不過我們的眼睛,而剛纔生擒你們的人叫楊猛,朝元境的頂尖武者,原本他是神武軍的六大軍率之一,可惜他前段時間犯了錯暫時貶斥爲隊率,你們居然會撞上他,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陳顓搖頭輕嘆道。
“你呢?你又怎麼會在這裡?”
盧少陽沉默片刻道。
“沒聽他剛纔說嗎??我是這裡的督查大人啊!”陳顓不以爲意道。“至於我爲何會在這裡,當然是奉了魔宗之命。”
“難不成……這裡都是你們魔宗的人?”
盧少陽瞪大眼睛道。
“也不能這麼說,我們魔宗還沒有隻手遮天到這一步,起碼這裡大半的武卒都是不知情的。”
陳顓語氣淡然道。
“而那個生擒你們的楊猛就是朝廷的人,不過他比較聰明,一直在裝傻充愣,否則他早都跟自己的老上司段宗弼消失在這個世上了……話說回來,你們前來北山皇陵是爲了溫岐雲吧?”
“你知道?!”
盧少陽驚疑不定地看着陳顓道。
“當然,畢竟之前溫岐雲便與你們在一起,不過你們也不算白來吧,溫岐雲確實在皇陵這裡,但他和你們一樣都淪爲了我們的階下囚!”
陳顓輕描淡寫道。
“溫前輩被你們抓了?”
盧少陽震驚道。
“據我所知,他之前確實闖入過皇陵這邊,然後便音訊全無了,不出意外,他應該是讓魔宗的人擒獲了。”
陳顓輕聲道。
“……皇陵這裡究竟藏着什麼秘密?”
盧少陽沉吸口氣道。
“我不知道。”
陳顓搖頭道。
“你不知道?可你不是……”
盧少陽愕然道。
“你太高看我了,我雖然是這裡的督查不假,可在魔宗內部而言,我不過是他們拴在最外面的一條狗罷了。”陳顓自嘲道。“神武軍只是負責皇陵外的第一條線,至於皇陵內部還有更森嚴的兩條線,但你們連我這條線都越不過去,更何談是後面兩條線了,據我瞭解,溫岐雲便是在第二條線被擒獲的。”
“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魔宗爲何會如此重視皇陵嗎?”
盧少陽不甘心道。
“我有一個猜測,但我無法保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陳顓神色平靜道。
“你知道北山皇陵埋葬過什麼重要的人?”
“……你是說……”
盧少陽想了想,臉色猛地一變。
“看來你猜到了。”
注意到盧少陽臉色變化的陳顓點點頭道。
“上古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