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興正與洛侍郎飲酒,同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今夜來賀壽入筵席的,多得是他這六扇門總捕認不出的人。
除了大梁境內的江湖門派,也有不少後周家族門派的來人。
遠些的大派只是派了門中弟子過來,近些的則多是掌門長老等高層親至,楚家家主楚曇雖年事已高,卻依舊健朗,往來迎客,笑意不減。
楚曇有三子,除去兒子楚天舒接手家族與外事宜,其餘兩子皆在黑風軍中任職。長子楚天峰於暘山郡城西南邊關駐守,三子楚天驕爲一郡參軍,在郡城城牆上值守,今夜還未歸。
現在,陪着楚曇接待的,是楚家三代四代的那些後輩。
“今夜來之多是嫡系,便有如此多人,楚家勢大,恐爲六合世家第一。”林主事在一旁低聲道。
“第一說不上。”趙公公飲了杯果酒,目光淡淡,“莫說後周葉家,就是咱家曾有幸去過崔家一次,那纔是真氣派。”
“哦?”鴻臚寺莫寺丞有些好奇。
“崔家千年望族,確實氣派。”範興也是瞭然般的點頭,只不過更多的卻未多說。
林主事撓頭,好奇萬分。
洛侍郎將酒杯放下,輕笑道:“趙公公跟範大人話中的氣派,並非是指這表面繁華,而是家族底蘊。入三境者幾人,家中後輩有望三境者幾何,這便是底蘊。”
林主事笑笑,“林某不懂武功,但這話也能聽明白。入三境者皆爲大修行,看來這銀錢富貴,人多人少,都不如一位大修行來的重要啊。”
“林大人所言極是。”範興點頭。
“那不知這楚家入三境者有幾人?”林主事小聲問道。
“一手之數。”範興道。
林主事不知道這是多是少,但想了想,知曉這該是機密事,衆人雖然同行,卻也並非熟稔,便未再問。
“那倆小子又去哪了?”莫寺丞忽而想起什麼,問道。
“真是不懂規矩!”林主事有些生氣。
在範興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忽而便聽得前院傳來喧鬧之聲,衆人不由望去。
本事熱絡的此間忽而靜了靜,賓客下人足有數百人的此間,皆是看着那被家丁追趕至此的兩人。
楚曇雖老,但精神矍鑠,面色紅潤,此時臉色卻沉了下來,不見方纔笑容。
“胡鬧!來者是客,你們這般魯莽沒規矩,擾了諸位興致,該當何罪!”
他怒斥的,竟是那些持着火把和刀劍追來的楚家子弟。
聽他之言,那些家丁連忙跪下請罪,而四下之人則紛紛出言規勸。
當然,自是有人出言呵斥那倆被追趕的年輕人。
“你們是哪家的後輩?竟如此沒規矩!”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邊,林主事手搭涼棚看了眼,輕咦一聲,“這不是那倆小子嘛。”
範興看着,目光微沉,與一旁同樣看過來的趙公公相視一眼。
……
蘇澈看着眼前無數目光,竟覺幾分緊張。
這些人裡有皺眉疑惑的江湖名宿,有好奇揶揄的前輩,有看好戲的同輩,也有一些小輩眼中竟懷惡意,明顯是想看兩人倒黴出醜。
亮若白晝的此間,早逸散開來的酒肉飯香,卻不如外界的煙火味來的真切。
蘇澈深吸口氣,朗聲道:“範大人,我等有事要稟報!”
“範大人?”
“這裡哪來的什麼範大人?”
他出言,有人疑惑,但有早知內情的卻是出言。
“該是朝廷來的那幾人吧。”
“不錯,六扇門的「閻羅鬼手」範興。”
範興雖未入三境,可也相差不遠,他的名號在大梁江湖雖流傳不廣,卻在有心人那裡也是赫赫。
畢竟但凡江湖勢力,少有不跟朝廷打交道的,而若與朝廷打交道,則必然避不開六扇門。
此時,不過幾息,已經明白過來的衆人便看向了那筵席上的一桌,那桌身穿官衣的人。
範興神情不變,此前幾息間他已經將蘇澈出言喊他一事想過數遍,而他也見過大風大浪,此間就算迎着衆多武道高手,也毫不見怵,更未有失威儀。
“範興在此。”他高聲而出。
有擋在兩人之間的人則下意識讓開身子。
蘇澈看見了那桌熟悉的人,當即與盜帥跑過去,將手裡的紙團遞上。
範興此前還疑惑,但也沒問,信手接過,一看,原本不見喜怒的臉色登時一變。
場間之人更是好奇,好奇這紙團上究竟是寫了什麼,竟會讓這位素來不喜形於色的活閻羅失態。
而此前離得近的林主事雖想偷瞄,卻也沒看清,此時更是心癢好奇。
範興將紙團一握,看向眼前兩人,沉聲道:“此從何來?”
他眼神伏低,帶着窮究之意,如惡鬼般糾纏,讓人望之生寒。
蘇澈也是周身一緊,有種汗毛倒豎之感,可腦海中有如清水流淌般的劍吟響過,清明陡現。
“是一老卒臨死所交付。”他說着,便將此前如何、在哪遇見那老卒之事說明,並將老卒容貌、傷勢、所穿甲衣等盡皆說明。
見他如此說,四下之人才略略聽懂,這是城中一老卒被人殺了?
可這算什麼大事?在這等地界,每天都會死幾個人,這回不過是一老卒子罷了,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人羣裡有人‘嘁’了聲,明顯是不屑。
而也有人問道:“那紙上到底寫了什麼?”
“不錯,何必吊人胃口,是真有要事,還是故作姿態?”
“今夜是爲老太君賀壽,你們朝廷的人不會是故意來掃興的吧?”
蘇澈心中一驚,對這位總捕更爲佩服,當即抱拳,沉聲道:“全如範大人所料無二。”
四下之人則因範興此言而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