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情兒見此,搖了搖手裡的桃花扇,道:“打蘇家大少爺的是墨家的人,說是爭風吃醋,其實是看不慣他紈絝囂張的樣子。”
她以扇輕輕捂嘴,笑道:“你們想必也知道墨家那些人的作風,行俠仗義什麼的,咱們可攔不住。”
墨家並非是單一的家族勢力,而是先秦時代諸子百家的延續,數千年來分爲兩支,朝野分別。六百年前大周皇朝傾覆,墨家入朝之造作監隨之潰散,亡於戰火。
後大周朝堂遺老迎在野之勢力「羅網」首領顧姓承襲,建立後周,時徵召散落江湖的墨家之人,欲建不落行宮遭拒,兩相結怨。
墨家鉅子遂在雲嶺山羣山之中建造機關城,以此爲墨家駐地,同時也是爲了防止後周大軍攻伐。而這雲嶺山就在大梁境內。
墨家曾多爲社會底層百姓,主張追求“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大害”,數百年過去,一直是秉任俠之風,在江湖上的風評很好。
顏玉書輕捶了下掌心,“墨家之人不入後周,輕易不會入北燕和咱們大梁的皇都,這次必是爲觀禮而來!”
蘇澈心神微動。
顏玉書笑了笑,“走,去大行寺的齋院。”
蘇澈跟在他身後,卻是問了句,“墨家會住齋院嗎?”
畢竟佛門的那些人講究「慈悲爲懷,積德行善;以和爲貴,不起刀戈」,甭管是真是假,反正素來是與墨家沒什麼交集的。
顏玉書也有些拿不準,不過此時道:“佛子禮面向江湖,廣撒請帖,那些和尚想來是不會計較什麼的。”
蘇澈輕輕頷首。
……
“我勸你別亂來,我爹可是蘇定遠!”
黃昏下,巷陌外,綠水邊,青石河畔。
本是翩翩公子的蘇清倒在地上,一身白衣染塵,玉靴沾泥,一臉煞白。
在他面前,隨行來的家丁盡皆中劍身亡,而向來囂張跋扈的黃文虎在留下一條胳膊後,早就跑得沒影了。
眼前的,是一個持劍的黑衣人,帷帽遮臉,劍鋒冰寒。
“蘇定遠又如何,他還能現身在此,救你性命不成?”黑衣人手腕一翻,劍身前遞,“死來!”
蘇清滿臉驚駭,眼見這一劍刺來,竟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嗖!
一聲破空來襲,黑衣人猛地收劍反刺,劍尖扎上一枚銅錢,銅錢崩碎,其上力道卻讓他不由後退兩步。
“在京城行兇,好大的膽子!”從巷子裡走出一拎酒壺的中年人,此時喝了口酒,手上彈着一枚銅錢。
黑衣人話也不說,腳下一踏,輕功運起便走。
“想跑?”中年人彈指銅錢飛出,而身形竟也是絲毫不慢,腳尖踩水,一把按住這人肩膀。
“江湖恩怨,你六扇門也管?”黑衣人肩頭一抖,身形竟如泥鰍般靈活,而手中長劍一抄,直刺向中年人心口。
“你在這殺人,我便要管!”中年人輕笑一聲,竟是直接以手去抓劍。
黑衣人似是笑了下,有晚風而來,吹動帷帽上的淺露。
“嗯?”中年人下意識擡眼,看到的卻只有一雙猩紅的眸子。
他動作不由一頓,但手掌卻也碰在了劍上。
猶如金鐵相交,黑衣人一抖劍身,踢出一腳後借力後撤,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而中年人反應不及,胸前中了一腳,氣力一滯,竟是掉進在了水裡。
“你娘!”中年人自水中躍出,抹了把臉,不由罵了聲。
……
大行寺在樑都內城西南方向,這裡是一片佛寺,黃昏下,檀香陣陣,隱約似可見青煙嫋嫋。
佛寺之中有齋院,但那是給各大派江湖人和添香火的齋客留的,一般人要是懂事肯定不會過去打攪。尋常留宿借宿,住的是佛寺外那條施齋街上的齋房宿居。
馬車在施齋街的牌樓下停了。
蘇澈挽簾朝外看,夜幕已降,路上見不得多少行人,而長街幽深,兩旁店鋪客居林立,偶有燈火。
“朝前瞧瞧。”顏玉書說了句。
馬車緩緩前行,蘇澈心裡沒來由地生出幾分緊張—雖自幼在樑都長大,可也只是每年踏青時纔會隨大人出城玩耍,他整日在府中練樁,莫說這皇都,就是那條朱雀大街都不甚熟悉。
他與顏玉書是不同,蘇定遠常說‘男兒功名只在馬上取’,雖讓他讀書,卻是在府中請了教書先生,而不是放他去私塾。
而這一切,自然是拜蘇清這個大哥所賜,蘇清是紈絝扶不上牆,那蘇定遠便將殷切放在了他的身上。
蘇澈心智早慧,自是能理解的,可終歸是有些不忿。
正想着,卻是聽到幾聲怪響。
顏玉書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皮。
蘇澈一笑,道:“咱們還是回去吧。”
“這怎麼能行,還沒找到你大哥呢。”顏玉書有些急了。
“可這施齋街咱們已經走到頭了,都沒有聽到馬嘶聲。”蘇澈笑着說道。
顏禦寒目光微亮,輕輕拍了下手,“是了,你大哥一行七八匹馬,此時正是安靜時候,這些院落不過那麼大,總該是有馬嘶纔對。”
蘇澈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顏玉書下巴一揚,朝外喊了聲,“咱回府。”
“可就這麼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好啊?”他轉頭就低聲道。
蘇澈說道:“我大哥對京城門兒清,再說墨家之人素來風評極好,就算他惹惱了人家,也不過是受些皮肉之苦罷了,總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顏玉書點點頭,“也對,說不定現在人已經被丟到你家門口了。”
蘇澈翻了個白眼。
馬車調轉,朝來路而回,只不過行至牌樓之時,迎面匆匆跑過兩個漢子。
他們穿着普通,卻俱都持劍,步伐穩健不亂,顯然是有功夫在身的江湖人。
此時,有聲音傳進蘇澈和顏玉書的耳裡,“他們是墨家的人,氣息綿長,丹田氣海已成,武功不弱。”
分高下,便要見生死,而這,就是如今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