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茹公爵到來後沒多久,又一樁好事發生了,瑞典的卡爾十一世派來了來了使者——瑞典王后伊麗莎白也已經有孕近九周了,對此路易不知道是應該寬慰好,還是遺憾好。伊麗莎白今年也不過十六歲,他本來期望她能夠在二十歲的時候纔開始生養,但特蕾莎王后也提醒他說,如果這樣,那些瑞典人就更加能夠理直氣壯地嚷嚷了,畢竟上帝創造女人就是爲了繁衍,一個無法生育或是生育很少的女性是有罪的——這樣伊麗莎白想要在斯德哥爾摩立足就愈發地艱難了。
幸而這時候王后已經生產完了,國王大可以將所有可用可信的人全都派到斯德哥爾摩去,伊麗莎白王后也在心中說,她需要一些精幹的人來服侍她,因爲瑞典宮廷中依然有一部分人是王太后派或是親哈布斯堡派,更不用說,現在的波蘭國王是波旁,瑞典又和波蘭打過很多次仗。
當初卡爾十一世在婚姻談判中,願意用利沃尼亞的一部分交換大公主伊麗莎白嫁妝中位於格羅寧根的一片領地,這也讓很多人認爲他們的國王被法國女人迷惑,做出了近似於叛國的行爲——他們看也不看利沃尼亞的那處領地是一片荒寂的鹽沼澤地與灌木林地,還有很多可怕的傳說,平民根本不敢接近那裡,也沒有軍隊駐紮其中——如果不是路易十四答應了阿蒙的請求,設法幫他奪回茨密希的祖地,路易十四也不會做這個要求。
但大公主伊麗莎白所有的,格羅寧根的港口可就重要多了,卡爾十一世雖然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教育,但只要他能夠看懂地圖,就會將丹麥-挪威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當然是敵人的位置。丹麥,挪威與瑞典原本就是從一個共主聯盟,卡爾馬聯盟中分裂出來的,挪威與瑞典共享斯堪的維納亞半島,而丹麥就在兩者下方,在丹麥與挪威是聯合王國的時候,他們就像是一把鉗子那樣鉗制住了瑞典的喉嚨,讓瑞典只能在波羅的海中興風作浪——當初瑞典一再對波蘭發動戰爭也是因爲這個道理。
但在海洋已經成爲霸權的象徵時,瑞典也不甘心落於人後,格羅寧根是荷蘭的最北端,正處在丹麥的下方,大公主的領地就像是一柄對準了敵人要害的匕首,如果丹麥繼續有意遏制瑞典的發展,那麼他就要警惕來自於後方的刺殺。
這筆交易事實上對瑞典更有利,也算是路易十四對瑞典的安撫,如果卡爾十一世膽敢做出如曾經的路易七世那樣的蠢事,路易十四也不會憚於宣佈婚約無效,將大公主伊麗莎白連同這處關鍵的領地交給另一個國王或是諸侯。
卡爾十一世深知這點,他沒有如一些愚蠢的國王那樣爲了折磨自己的妻子而有意不開尊口——這樣王后還要拖着疲憊痠痛的身體參加宴會和舞會,這裡伊麗莎白纔有了徵兆,他就帶着伊麗莎白去了才竣工不久的王后宮。這座宮殿位於王后島上,因此得名,在十六世紀後期被焚燒過一次,卡爾十一世與大公主的婚約確定後他就開始着手重建這座宮殿——並且將其作爲新婚禮物送給了自己的妻子,它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王后島了。
等到三個月後,約定俗成的日子,他就帶着王后回到老宮,當着所有人的面宣佈了這一喜訊,不過等等,按照這個時間來算,路易十四可能要比瑞典人知道的更早些。
奧爾良公爵看了,也露出了歡喜的神色,他的兄長有多麼愛護他的女兒,他就有多麼愛護兄長的女兒,他當然會希望大公主的婚事一路順遂,大公主嫁過去也沒多久,能夠有孕就代表她身體康健,地位穩固,就算先生下一個女兒也沒問題,天使總會送來更多的孩子。他的思緒很快從大公主轉到了大郡主,大郡主與大公主年齡相仿,腓特烈也已經到了生兒育女的年紀,婚事談判結束之後,他們可能很快就會舉行婚禮,作爲一個父親,他不由得心生哀愁,唉,就和他的蠢哥哥,他當初還希望將大公主留到二十歲呢。
兩兄弟對望了一眼,最終還是不得不屈服於現實,不過萬幸的是,布盧瓦皇家醫學院所培養出來的學生至少不再是那老三樣了,除了放血、gaunchang與烙鐵之外,他們至少可以真正地去挽救別人的性命而不是去殘害無辜的病人,細菌的發現讓醫生和護士也開始大規模地使用酒精,如果買不起酒精,那麼他們也學會了用沸水消毒器械與繃帶——戰場上的士兵被這些有些過於奢靡的手段救回來不少……他的思想被拉得越來越遠,差點沒聽見國王的自言自語。
“……你覺得怎麼樣?”路易問。
“什麼怎麼樣?”奧爾良公爵下意識地反問道,“哦,抱歉,哥哥,我剛纔走神了。”
“我說,”路易耐心地說:“我們跑到瑞典去看看伊麗莎白好不好?”
奧爾良公爵倒要慶幸他們不在餐桌邊了,不然他準要一口酒或是熱湯噴灑在國王的臉上——國王可以離開自己的國家,跑到另一個國家去嗎?當然可以!但絕對不能是什麼女兒懷孕了我很擔心所以我來看看這樣可笑的緣由!君王齊聚,要麼是爲了和平,要麼是爲了戰爭,除了這兩點之外沒有任何可能!
當初路易十四親自將大公主送到瑞典就招致了很多大臣的反對,但因爲之前也有國王送嫁的事情發生,所以他們還能勉強接受,現在伊麗莎白沒有遇到任何迫害——她,只是懷孕了!作爲父親和未來外祖父的法國國王就要親自跑到斯德哥爾摩去?怎麼可能?奧爾良公爵抿着嘴脣,嚴肅地搖搖頭,看到一貫比他更無所顧忌的弟弟露出這樣的神色,路易向邦唐投去詢問的眼神,結果邦唐也在左右擺動腦袋。
“好吧,”路易悻悻然地說:“但我最近確實有了一個很重要的想法,菲利普。”
“只要您別跑到斯德哥爾摩去。”奧爾良公爵說。
“我想要做一次盛大的巡遊,”路易興致盎然地說:“但不是在凡爾賽,也不是在巴黎,或是某個地方,弟弟,我想巡遊整個法國。”這句話一落地,他就得到了兩枚意味深長的白眼,“看來您也聽過如果要開窗就要提出拆屋子的想法。”奧爾良公爵毫不留情地指出:“你一開始就這樣計劃了吧,一旦我拒絕了您的第一個要求,您就能強迫我同意第二個要求了。”
“我坐在這把寶座上已經有三十五年了,菲利普,”路易正色說:“雖然不能說沒有離開過巴黎或是凡爾賽,但那些時候我都在法蘭西之外的地方,不是在打仗,就是在趕路,”他真心實意地說:“看看,削弱諸侯,整頓地方,普及教育,鞏固王權,統一信仰,肅清苛捐雜稅……等等,我們不是做了二十年就是做了十年了,難道你不想看看我們的成果嗎?”
“我以爲您的小鳥總是會爲您帶來無數的情報,”邦唐說:“就像給您銜來穀子。”
“沒有親眼目睹,我永遠不會放心,不久前還鬧出來盧森堡公爵的事兒呢。”路易說:“而且國王巡遊不是傳統嗎?”
“是傳統……”邦唐遲疑地說,但自從失地王約翰之後,這種國王帶着一整個宮廷(朝廷與後宮)浩浩蕩蕩地巡遊各處的行爲幾乎已經沒有了——主要是現在的國王要麼命令不出都城,要麼像路易十四這樣,已將最大的權力攫取在手中,無需靠着這行爲來衰弱諸侯的能量——因爲國王巡遊的時候,所有的供給——從他的王后,王室夫人,大臣和將領,到士兵和僕人,都是由下榻之地的貴族提供的們,還要是最好的,這樣的耗費可是非常驚人的。
“別說了,邦唐,你還不瞭解我們的陛下嗎?”菲利普說:“他愛做什麼就要做什麼,我們可勸不了他。”
“也不是現在,”路易高興地說:“我們還要完成與普魯士的談判才能離開。”
“謝謝您還記得我的瑪麗,”菲利普說:“還有安茹公爵呢,他還那麼小。”
“就因爲他還那麼小,他難道還會記得我們把他扔下自己去玩嗎?正好小路易的婚事還要等幾年,他可以留在巴黎或是凡爾賽,倒是你的亞里克斯……”
“亞里克斯,我妻子大概不會願意讓他離開她身邊。”奧爾良公爵的神色略微陰沉了一點。
路易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奧爾良公爵夫人,也就是英國的亨利埃塔公主,也許是因爲在幼年和少女時期都在動盪不安中度過,所以格外的敏感和纖細,這讓她能夠準確地捕捉到查理二世的想法,促使了約克公爵與查理二世的不睦,卻也讓她在與奧爾良公爵的婚姻生活中無法得到幸福與安慰——奧爾良公爵也有錯,路易十四雖然能夠督促自己的弟弟尊敬妻子,卻沒辦法阻止他在外尋花問柳,要說,他這樣穩定地保持着一個王后與一個王室夫人的行爲纔是異端。
“那麼就讓亞里克斯留在她身邊吧,是我考慮不周,”路易坦言道:“最起碼要等到他能騎馬趕路才行。”
“不……”沒人能夠比奧爾良公爵更清楚國王身邊的位置能夠賣出多可怕的價錢了,路易只是愛屋及烏,但比起可以讓她肆無忌憚地接受國王愛護的大郡主,奧爾良公爵一向有意淡化他長子在宮廷中的人們心中留下的印象。他可沒忘記自己曾經被萬臺後安妮與馬紮然主教施加了怎樣的錯誤影響,如果不是有兄長在,他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奧爾良公爵之子在王位繼承權上可是相當靠前的……
“對了,”路易又突然說:“說到婚約談判,和伊麗莎白一樣,我準備讓瑪麗帶走二十個女官。”
“不會還有一支衛隊吧。”
“一視同仁啊,弟弟,瑪麗也是我的女兒。”
“這可不能讓外面的人聽到,”奧爾良公爵沒好氣地說:“人們會傳說亨利埃塔與您同牀共枕過,我倒是沒關係,但亨利埃塔一定會糾結得不成樣子。”
“唉……”路易嘆了口氣,他原先以爲亨利埃塔始終鬱鬱寡歡是因爲沒有生下繼承人帶來的壓力,誰知道有了亞里克斯之後她變得更加神經質了:“我要說的是另一個女人,”他說:“你還記得讓.巴爾帶回來的那位女士吧。”
“那位伊娃女士?”西班牙人來之前菲利普大概還不會太注意她,但現在作爲宮廷密探頭目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現在是科西莫三世大公之子費迪南的愛人,上帝知道他們是怎麼看上對方的,不過他們都表現的很冷靜。”
“費迪南與這位女士有着一些相似的地方,但問題不在這裡,你知道她和你的女兒保證過,就算是要嫁到西班牙去,她也會跟着大郡主嗎?”
這下子可讓奧爾良公爵吃驚了:“現在呢?”
“她大概沒有放棄這個想法,”路易說:“不過她前兩天來找我,詢問了可能的婚期後,她問了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
“她問她是否可以進入法蘭西皇家軍事學院就讀。”
“我現在可真是有點不確定了,”奧爾良公爵喃喃地道:“她確實是個有勇氣的女孩,但——軍事學院?您開設的初級學校允許女孩入學都引起了一些麻煩——他們不會允許她出現在他們之中的。”
“我已經拒絕她了,”路易說:“雖然我很願意滿足她的這個願望,但我擔心會有人將其視作恥辱,她也許會被他們凌辱,甚至殺死。”
“他們會這麼做的。”奧爾良公爵說,雖然以女巫爲首的醫護戰地團已經取得了士兵們的理解與愛戴,但軍隊中,將女性視作被保護者和財產的人依然不在少數,他們會寬容地對待一個驕傲甚至是殘酷的女士,但如果她直接碰觸了那些女人不該碰觸的事物——當初貞德是什麼結果,伊娃也會是什麼結果。
別說貞德被賜福封聖了,在戰爭結束後,被冊封,恩賞,在人們的感謝與頌禱中,自由、平靜且富足的度過後半生纔是她應得的回報。
“她真是太大膽了。”公爵說。
“嗯……”
“您別告訴我您也爲她請了幾個老師。”
“當然不,”路易說:“我只允許費迪南和她在大郡主動身前往普魯士聯姻前繼續親密相處罷了。”
“那位費迪南先生現在正是軍事學院的學生,”公爵說:“他不會認爲這會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吧。”
“很不幸,”路易說:“他似乎並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