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連續幾天的陰雨天氣讓見到溫暖的太陽成了大家的一種奢望。陰暗潮溼的集體宿舍裡,四十多個孩子擁擠在牀上。地上沾滿泥巴的布鞋由於長時間沒有洗換而散發出各種不同的古怪的氣味。水泥地在這樣的天氣裡開始返潮,整個宿舍都變得溼漉漉的,讓人有些喘不上氣來。那些樣式各異的棉被、褥子擰一把都能滴下水來。每天晚上躺進這潮溼冰冷的被窩,成了孩子們最煎熬的事情。他們要用自己的體溫把被窩一點點地暖熱,很多時候即便暖到天亮,被窩也都還是涼的。
“媽的,哪來的臊臭味?”楚少嶺一隻腳剛邁進宿舍,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熱臭。舒展的雙眉像觸了電一樣瞬時收縮成兩股麻繩。他的小眼睛開始在宿舍裡掃射,想從大家的臉上找到一點蛛絲馬跡。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就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似得,於此同時大家的眼神卻相互交流。其實,大家心裡再清楚不過那股惡臭到底源自哪裡,只是礙於同學之間的面子不明說罷了。
“是不是哪個混蛋在宿舍裡抹什麼藥了?”楚少嶺憑着靈敏的鼻子斷定鑽進他鼻孔的是一種藥劑的氣味。從大家的詭異的表情上,他似乎覺察到了什麼。
“到底誰啊,誰抹那該死的藥了?”楚少嶺已經好些日子不在這間宿舍住了。按說這事與他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誰讓他今天心情不好呢?他要問清楚這股子惡臭究竟是誰弄出來的!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韓德俊從上鋪下來,臉漲得通紅。他用腳從牀底下勾出自己的鞋子,提都沒提就出去了。
陸曉波在韓德俊的背後向楚少嶺擠眼,示意那股難聞的氣味就是他身上的。
“韓德俊那傢伙到底抹的什麼藥了?真讓人噁心!”楚少嶺用手在自己的鼻子前扇了扇,那股刺鼻的惡臭讓他有些窒息。
“我們也不清楚,反正是一種藥膏。你最好離他遠點,他身上長了一種痘,渾身上下癢癢得很!每天晚上我都能聽見韓德俊在被窩裡‘刺啦刺啦’撓個不停。這病可還傳染呢?”陸曉波做出嚇人的表情,讓人感覺好像他自己身上也長出了那樣的痘痘。
“他那個放牀底下的箱子裡放了好多那種藥,每天都抹。那噁心的氣味就是好多藥摻和在一起的散發出來的。”杜偉濤在上鋪用手指着那條讓他感到噁心的棉被說,“你看,你看!那被子都是那味兒!”
“你跟他睡一個牀鋪,我看你最應該小心!別被他傳染上!”楚少嶺有些幸災樂禍的笑起來。
“要傳染也是劉曉川!他倆挨着,我在這頭呢!”
劉曉川低着頭不言語。他和韓德俊是一個村的,雖然心裡也擔心自己被他那可怕的病傳染到。可是在這個時候,他也不能說韓德俊的壞話。
大約兩個星期前,睡在韓德俊同鋪的杜偉濤最先發現了這個秘密。那天夜裡他上廁所回來,剛躺下就聽見有人在使勁撓癢癢,他原以爲是睡在旁邊的劉曉川,也就沒太在意。第二天晚上,他家大都已經進入夢鄉。杜偉濤也不知怎麼了,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就在這時那令人渾身癢癢的的刺啦聲又響了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就像有人拿着一塊塑料泡沫在玻璃上用力摩擦而發出令人揪心的刺啦刺啦的聲音。杜偉濤原本就因爲睡不着心煩意亂,這種聲音使得他越發難受。後來他實在受不了了,就用胳膊肘子使勁搗了搗旁邊的劉曉川。
“幹嘛?”劉曉川睜開眼喊道,原來他也並沒有睡着。但此時那討厭的刺啦聲並沒有停止,只是聲音小了點而已。
杜偉濤發現,韓德俊的被子正隨着那種惱人的刺啦刺啦的響聲而上下起伏着。
“韓德俊,你大半夜的撓什麼啊?弄得我都渾身癢癢!”杜偉濤實在是受不住了了,他坐起來衝韓德俊喊道。韓德俊沒有迴應,但那煩人的撓癢癢的聲音卻停了下來。杜偉濤翻身側向西面。這件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正當杜偉濤剛要睡着的時候那聲音又再一次響了起來。聽得出來那是極力控制着的聲音。可這還是讓杜偉濤氣得都快瘋掉。他坐起來,指着韓德俊臭罵了一頓。。。 。。。
第二天,韓德俊就向班主任請假回家了,直到一週後纔回來。韓德俊回到宿舍的那天晚上,宿舍裡就出現了一股讓人感到不舒服的氣味,起初大家並沒有太在意。現在這個時節是學校一年當中最容易患病的時候。偶爾誰吃點什麼藥,大家還是能夠理解的。可是隨後的幾天裡這股氣味有越發濃重的跡象,並逐漸轉變成一股惡臭。大家剛開始懷疑宿舍牀底下是不是有隻死耗子,於是全體動員進行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結果死耗子是沒有找到,那股怪異的臭味也依然沒有消失。這次又是細心的杜偉濤發現了惡臭的根源。
那天晚上,杜偉濤趁韓德俊上廁所,偷偷的翻開他的枕頭,在那裡他找到一瓶“硫磺祛瘡膏”。他姥爺舅舅都是醫生,這東西他一看就知道是幹什麼用的。看看說明上寫着治療溼疹的皮膚疾病。打開再一聞,和宿舍裡瀰漫的那股怪味一模一樣,只是味道稍微淡一點。於是第二天班裡所有的男生都知道韓德俊在抹這種很難聞的藥膏。
自從大家知道這個秘密,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韓德俊就更少有人跟他接近。接下來的日子是接連一個多星期的陰雨天讓校園變得泥濘不堪。除了上課其餘的時間大家都躲在宿舍裡,這樣的天氣也只能躲在宿舍裡了。因爲下了課的教室是寒冷的,宿舍這種狹小空間能夠讓大家覺得暖和一些。後來宿舍裡開始變得越來越陰冷,同學們僅有的兩雙鞋子都已經是溼漉漉的了,兩隻腳像是包在一雙冰鞋裡一樣。大家開始期待雨過天晴的日子。在這樣的日子裡賈冰開始有些羨慕那些走讀生,至少他們可以在陰雨的天氣裡換上乾的棉衣冬鞋。宿舍裡那股令人噁心的氣味現在變得越來越濃。要不是天天呆在這種氣味裡大家都會噁心得吐出來。伴着令人厭倦的陰雨天氣的延續,男生宿舍裡開始有人身上出現一些白色的小痘痘,尤其是在大腿的內側。緊接身上出現白色小痘痘的同學越來越多,並且伴隨着奇怪的瘙癢,有時候癢起來你真想拿把刀子把那塊肉給剜掉。再後來那些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奇癢折磨的同學就到學校外的門診去看醫生,醫生檢查過他們身上的白色小痘痘以後,告訴他們說這是一種叫做溼疹的病。因爲長期不洗澡,住宿條件又差,陰冷潮溼的環境下特別容易得這種病,而且這種溼疹特別容易傳染。醫生無一例外的給他們開了一種藥膏,要他們每天睡覺前在患處塗抹。而這種藥膏叫做“硫磺祛瘡膏”。當大家拿到那隻小小的紅色藥瓶的時候,一切都明白了。
“那個混蛋就是得了溼疹卻不告訴咱們?”杜偉濤氣憤的說。
“他肯定知道這病是會傳染的!”陸曉波站在宿舍的過道中間,用手指着韓德俊空空牀鋪說。
“我們的溼疹肯定是那小子傳染的,”沈玉亮手裡握着一瓶紅色藥膏,這裡面他的病情最輕,“你想啊,咱們宿舍裡最先出現這症狀的就是跟他一張鋪的五號上鋪的人,然後是四號鋪的,接着是一號鋪的!這病沒跑,就是他傳染給大家的!”
“最讓人生氣的是,他明明知道這病傳染還跟咱們住一塊,而且還不告訴咱他自己得了這病!”
“等他回來好好問問他,究竟安得什麼心?”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聲討韓德俊的“罪行”。讓人感覺要是此時大家見到韓德俊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他撕成肉塊吃掉。直到那位主角從班主任的辦公室出來走進宿舍的那一刻,宿舍裡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大家的目光都射在韓德俊的那瘦瘦的身軀上。他臉上木木的表情讓人猜測不出他此刻內心的感受和想法。他低着頭默默的走到牀前,脫掉鞋子,爬上上鋪,攤開被子就躺下了,就像往常一樣。不同的是這次有了全宿舍同學們的目光和那些說不出口的怨恨。
這晚沒有誰說話,靜靜的進入各自的夢鄉。不同的應該是入睡前的各種各樣的對韓德俊憎恨吧。
自從那天以後,全班的同學都知道了韓德俊把一種叫做溼疹的瘙癢病帶給了他們班的其他男生,致使班上的男生很多人身上都帶有一股難聞的硫磺的氣味。很快這個消息就像風一樣傳遍了整個校園。韓德俊成了4班男生心裡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有些人甚至當着他的面指桑罵槐的謾罵。不過大部分同學只是在心裡怨恨着這個不愛說話,卻有股子犟勁兒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