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銘石確實是受到了從所未有的羞辱,期待很久,高價預定的傑西卡沒來,來的是個男人。
男人堅持要給他傑西卡一樣的體驗。
男人蔘觀房子,聊房價。
男人扇他耳光,讀稿子,然後分析起拜倫的《唐璜》。
走吧。
求你了。
再這樣下去,他都快有心理陰影了。
“真的嗎?”鄭六如有點惋惜。
“真的。”通銘石說。
鄭六如跟通銘石聊得很好,他覺得有這樣一個觀衆,自己似乎又有創作的靈感。
就像章老師說的觀衆效應。
“不能再聊會兒?我臺詞還沒念完呢?”
“不用了,真不用,我已經很開心了!”
鄭六如看通銘石停不下的淚水,覺得他的話很沒說服力。
不過客人的話還是要聽的。
鄭六如戀戀不捨地站起來,準備要走,又轉身,多問了一句:“一般結尾你們會做什麼?”
“啊?”
“傑西卡跟我說,完事後,還要收500。”
“那,500!”
通銘石掏錢,鄭六如收下,又問:“我的意思是,什麼叫完事?你一般喜歡怎樣的結尾?”
通銘石想了想,眼裡有一絲憧憬和歡樂,說:“結束時,我喜歡有人扇我巴掌,扇十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就像我小時候在幼兒園摔壞玩具,被老師體罰一樣。”
“哦,這樣啊,多大力度?”鄭六如放下洗腳巾,挽高袖子,活動一下手腕。
“你自己看,我會說的。”
通銘石還跪在地上,擡頭看鄭六如。
鄭六如有了之前扇巴掌的體驗,也不囉嗦,咣的一聲扇出金屬音,通銘石兩邊臉頰都腫了。
通銘石回味着,覺得頸椎間盤都快脫出了。
嗯,怎麼說呢?挺舒服的,就是力道是不是大了點?
鄭六如又給了一巴掌,通銘石確定了,太用力了。
他叫停,“你是不是沒吃飯?”
鄭六如呆了一下,馬上明白了,把手舉高,這回不單是用手了,還用上核心力量,腰馬合一,咚的一聲響,像撞鐘,甩巴掌甩出透勁,鑽到骨頭裡,悶在裡面反覆彈。
通銘石的臉有一剎那就像橡膠似的變了形。
鄭六如有點後悔,雖然是通銘石主動要求的,不過自己是不是太大力了?
“你是不是沒吃飯!”通銘石捂着臉叫起來,瞪鄭六如。
鄭六如感慨,人跟人真是不一樣啊。居然有人喜歡玩這種遊戲。
果然生活纔是最好的創作素材,觀衆纔是最好的靈感來源。
也許回家後,他又能創作出《扇巴掌》的作品。
“好的,等我一下。”
鄭六如退後幾步,一直退到客廳邊緣。
還好通銘石家的客廳足夠大,給鄭六如留下充足的助跑距離。
通銘石被扇得兩隻耳朵裡養起了蜜蜂,嗡嗡嗡地叫,腦瓜子也跟着叫起來,看鄭六如做出下蹲式起跑的預備姿勢,都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然後就眼睜睜地看着鄭六如起跑,加速,掄臂,啪——唧,一巴掌扇自己臉上,通銘石從地上飛到沙發上,臉上不覺得疼,聲音卻小了下去,斷斷續續,像被光切斷的灰塵柱子:“你、是不是、沒、吃飯!”
通銘石的眼神就像恐怖片裡最後一個倖存者轉身看向黑暗那一刻。
鄭六如收到了他眼神裡的訊息。
他鄭重起來,第一次嚴肅對待扇巴掌這件事。
看來玩這種遊戲的就沒有一般人,通銘石的體質非同一般。
要想讓通銘石滿意,自己要使出全身力氣才行。
還好他雖然是個脫口秀演員,但平日裡常在書店打工,把書搬來搬去,也算練出一身力氣。
呸、呸!
鄭六如往兩手手心吐了唾沫,深吸口氣,連扇六個巴掌,脆得比醃了整整一年的白蘿蔔還脆。
通銘石整個人躺在沙發上,已經動不了了。
晾了會兒,臉就跟發酵的黃面饅頭脹起來,擠得眼睛鼻子小下去。
“舒服了吧?”鄭六如問,還貼心地拿洗腳巾幫通銘石擦掉眼角的淚水,嘴角的口水。
“吃——吃——吃飯……”通銘石的牙縫裡迸出這幾個字。
鄭六如搖頭:“不行。再用力你就死了。”
遊戲要玩,身體健康也要注意啊。
鄭六如出門,回家,到了家,手掌上留着扇巴掌後的餘熱。
雖然是爲了幫助人,可扇人巴掌的時候還是挺痛快的。
鄭六如本想去跟傑西卡說一聲,可是又怕打擾到她工作,就先在自己屋裡坐一會兒,靜了下,靈感像井水一樣,無止歇地往外涌。
他開始寫《扇巴掌》的段子,寫到一半,有人敲門。
傑西卡站門口,正在吃千層餅,問:“有沒有狗糧?”
“啊?”
“狗糧。”
“什麼牌子的?”
“隨便,不過最好是紐翠斯。客人說要我下回喂他吃。”
“哦,沒有。”
傑西卡點點頭,又把千層餅遞過去,問鄭六如要不要吃。鄭六如說不用了,傑西卡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來問他:“通銘石那邊怎麼樣?還行嗎?一切順利?他沒說要投訴我吧?”
“沒有。”
“哦,謝啦。你看,大家都是鄰居,遠親不如近鄰,我從十八歲開始立志投身這行,毅然不顧家人反對,到這座城市來開展我的事業,做到今天這個地步,靠的是什麼?不就是朋友嘛。這次大家互相幫忙,以後就是好朋友了。”
傑西卡咬了一大口,正要走開,鄭六如叫住她,問:“那個,問你件事。”
“說吧。不過現在我可不工作。上個客人扮小狗,把家裡弄得一團糟,我還要回去收拾呢。哼!下回扮動物的,還要收他們清潔費!”傑西卡很生氣。
“就是你的客人體質都這麼特殊的嗎?我照他的要求,扇了他十巴掌,他好像還不太滿意。”
傑西卡皺皺鼻子,說:“很正常啊。體質不特殊,這些客人爲什麼要找我?能捱打抗揍算是基本要求吧。你的客人體質不也很特殊嗎?明明不好笑,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的。”
“那叫觀衆,觀衆。”鄭六如耐心糾正。
“觀衆,客人都差不多啦,總之客人體質特殊,所以我們工作時更要注意安全問題,安全詞的用處就在這裡啊。像我剛剛那個客人,要不是我說安全詞喵喵,他恐怕還要再吃一碗狗糧。唉。真是操碎了心。對了,這回你有用到安全詞嗎?”傑西卡問。
鄭六如腦袋嗡的一下,好像碰到什麼開關,問:“安全詞?是什麼?”
傑西卡說:“你是不是沒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