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六如勉強擡頭,往上看,看到一個人扒着隔間的擋板往下看。
“啊!變態!”鄭六如尖叫,從馬桶上掉下去。
“喂,怎麼看都是你變態吧?”那人臉是冷的,語氣卻是饒有興致的那種。
鄭六如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綁成花的處境,趕忙站起來,才發現繩子居然解開了,他解釋說:“我是在排練。”
“排練怎麼綁着上廁所嗎?”那人問。
鄭六如沒興趣再解釋下去,他推門出去,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那人好像還挺眼熟的?
隔間的門開了,那人也走出來,鄭六如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這人穿了件蘑菇色的風衣,比蘑菇多了兩隻腳。
他是槓三。
主持神口十年,屹立不倒的傳奇喜劇演員,脫口秀大師,主持、綜藝、歌唱、電影全方位多棲藝人,也是這次奇笑點比賽的評委。
鄭六如從沒想過能和槓三捱得這麼近,還聊了幾句。
“槓、槓老師,你好!”鄭六如結結巴巴地說,槓三走到小便池,撩開風衣,又開始放水,沒理他。
鄭六如回頭看看隔間,不太明白槓三的操作。大和小,分的這麼清嗎?
他耐心地等槓三放完水,想着要怎麼解釋清楚才行。比賽還沒開始,就給評委留下變態的印象,這可不好,很不好。
槓三甩幹,往外走,鄭六如跟上去,“那個——”
槓三突然說:“你叫鄭六如,是吧?”
鄭六如呆住了。
槓三認識他?認識他這個無名小輩?還能準確地叫出名字?
他點點頭。情緒激昂,難道是槓三在網上看過自己的表演視頻?或是聽誰說起過有這麼一個後起之秀,表演風格很獨特,很有品味?
槓三說:“我看過範管的視頻,可惜。”
槓三搖搖頭走了。
鄭六如的心涼下去。
他早該想到的,槓三和神口製片看過他和範管的表演,評價只有兩個字:“很爛。”
爛到根了,以致於印象深刻,反而讓槓三記住自己。
什麼和貴人巧遇,被挖掘出隱藏天賦的戲碼根本就沒有上演。倒是被槓三看到了自己變態的一面。
哈。
鄭六如低頭往外走。
外面大廳響起工作人員的聲音:“1號請上臺,2號準備。”
比賽開始了。
鄭六如的腳步卻沒快起來,反正還沒輪到他,反正輪到他了,也許最後也贏不了……
經過一個房間時,一個人從裡面出來,也低着頭,撞上鄭六如。
鄭六如被撞得一個趔趄,再看那人,是範管。
“臭小子,剛纔衝你揮手呢都沒看到?”鄭六如見到好友,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範管本來皺着眉,張口要罵,見是鄭六如,轉怒爲笑,說:“你不一樣?走路不長眼。”然後就拉鄭六如進房間。
範管的休息室不大,一張沙發,一面鏡子,一張桌子,僅此而已,不過鄭六如很羨慕。
要是有這樣的休息室,剛纔就不用去廁所排練了,也不會被槓三撞見。
範管看鄭六如臉色不對,問他怎麼了,鄭六如把廁所裡的事說了一下。
範管安慰他,說槓三就是有點神經質,不過他成功了,邊上的人都誇他有藝術家氣質。
鄭六如不想再說這些事,看到桌上放了一頂廚師帽和一把菜刀,心中一暖。
範管還幫他帶了道具。
他拿起菜刀掂了掂,是把道具菜刀。
範管說是去道具組借的。
鄭六如說謝謝,不過我換道具了。
範管問:“換成什麼?”
“這個。”鄭六如拿出繩子。
“你確定?”範管明顯是不喜歡這個主意,眉頭又皺起來。
鄭六如點點頭。
就算被槓三看到,說是變態,他也想演。
“唉,你這人就是一根筋。”範管吐槽,鄭六如笑笑。
他自己也知道,要不是一根筋的,又怎麼會堅持這麼多年。
好幾次想要退出,找份正經工作,可好幾次又莫名其妙地堅持做下去。
不甘心也好,有蘇麗的支持也好,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也好,反正就這樣一天天做下去。
鄭六如不知想到哪裡去,等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已經安靜了好久,範管也沒說話,呆呆地盯着那把菜刀看,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外面響起聲音:“5號上臺,6號準備。”
範管突然跳起來,像從一場大夢中驚醒,額頭上有汗,說:“快輪到我了。”
鄭六如問:“你幾號?”
範管說:“7號,你呢?”
鄭六如:“23號。還要等很久。”
鄭六如苦笑,光從號碼就能看出種子選手和一般選手的差距。
範管重複了一句,眼睛還盯着那把菜刀,說:“是呀,還要等很久呢。”
“你還好吧?”鄭六如問,這回輪到他發現範管的不對勁。
範管就被這一句話擊垮,癱在沙發上,說:“我完了。”
“怎麼完了?段子沒準備好?不是說可以用比喻句的段子嗎?”鄭六如問。
範管搖頭,“準備好了。”
“哪個段子?”
“每次在馬路上洗澡都感覺有人在偷窺我。”
“挺好的啊。以前表演那一段,演一次笑一次。觀衆從來沒冷過場。你緊張什麼?”
“我提前給槓三表演了一下,在廁所裡,他叫我到隔間裡演。”
鄭六如想,還真是神經質啊!難怪之前槓三在隔間裡呆着,又出去撒尿,原來是看範管表演。
“槓三怎麼說?”鄭六如問。
“他說很爛。”範管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像被人拿泥糊了一臉,滲入口鼻。
“沒了?”鄭六如不知怎麼安慰範管,槓三好像很喜歡用“很爛”兩個字評價表演。
“沒了。”
沉默了一會兒,鄭六如說:“別管他怎麼說,我相信你。也許他就喜歡用這句話打擊人。”
範管還是低着頭。
“實在不行,你換個段子吧。”鄭六如建議。
“現在?”
“對啊。你不是最擅長臨場發揮嗎?我要準備很久,一句一句地練熟了才能上臺,你看一眼劇本就行了。如果你真的沒信心,就換一個吧。”
外面傳來聲音,“6號上臺,7號準備。”
範管站起來,眼睛發亮。
鄭六如走出去,帶上門。
這次比賽比他想象的要難。馬路上洗澡那個段子槓三都說很爛,那自己的《鄰居》他會怎麼評價?
該不會也說很爛吧?
鄭六如慢慢走回大廳,一邊反覆念着開場白:我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我會……
薛化爐看見他很開心,拉着他,說帶他去看一下舞臺,體驗一下現場氛圍,還說之前那個5號被槓三罵哭了,直接跑下臺。嘖嘖嘖,可精彩了。
鄭六如和薛化爐走到後臺,往外看,只能看到一小角的觀衆席,還有正在表演的6號。
鄭六如看到對面的範管,正在等待上場,他衝範管揮揮手,範管兩眼直愣愣地看着一點,完全沒注意到鄭六如,手背在背後。
一定是太緊張了。
鄭六如從沒見過範管這個樣子。
過了一會兒,6號表演完下臺,範管上臺。
範管走到舞臺正中央,從背後拿出一頂廚師帽戴在頭上,一手拿着菜刀,說:“我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和鄰居一起綁架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