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老師,能籤個名嗎?”鄭六如正要說話,一羣女生過來求籤名。
範管一個個給她們簽了,還跟她們閒聊,說在上學啊,幾年級,今天不是逃課出來的吧。
女生們說她們是飯管飽粉絲後援團的成員。
範管繼續微笑,簽名。
鄭六如是真的酸了。
這才幾天功夫,連粉絲後援團都出來了。
簽好名,又合了影,那羣女生紛紛給範管加油,說很期待他在神口大賽上的表現。
周圍終於安靜下來。
鄭六如看着範管,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麼。
範管攪着咖啡,說:“其實我一直想找你聊聊,只是最近比較忙。有導演對我的故事很感興趣,想拍個紀錄片,哈,他已經聯繫上我以前的房東了,就你跟我一起住的那個房子。”
鄭六如說:“爲什麼要偷我段子?比喻句的段子算我倆一起創作,你拿去表演,改編,隨便你怎麼弄,我不反對。可是爲什麼要偷《鄰居》?你明知道接下來就要輪到我表演。爲什麼還這麼做?”
範管說:“哈哈,你還記得嗎?我有廣告了,拍什麼的,你怎麼也想不到。抽油煙機。據說是廠商看我戴着廚師帽,拿着菜刀的樣子,很有特色,再加上《鄰居》裡有一段做菜的場景,挺好笑的,就讓我拍了。一個下午就搞定了,錢是真多。再過幾天,估計你就能看到了。”
鄭六如拿出手機,給範管看那段視頻,“觀衆拍下來的,是《鄰居》的最初版本,那場演出觀衆雖然不多,但也有二三十名,我還能找出更多證據,證明你偷我段子。給你兩條路。現在在這裡給我道歉,要麼我發到網上,等你在電視上給我道歉。你選哪個?”
範管湊近了,說:“槓三的個人演唱會也邀請我了,他說一直想做個脫口秀和唱歌一體的演唱會,另外還有個特邀嘉賓,這人你一定聽過他的歌。猜到了沒?沒有?我直接跟你說吧。梅川!怎麼樣?沒想到吧。”
範管又衝窗外的粉絲揮揮手,滿臉笑容。
鄭六如沉下臉,從坐下來開始,兩人一直在說話,卻完全在兩個頻道,各說各的。
鄭六如揪着偷段子的事,範管只說他鹹魚翻身轉運後的成功事件。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叫你道歉!”鄭六如拿着杯子,準備潑範管一臉,舉到一半又心疼了,想着還是先喝完,再拿杯子砸頭比較解氣。
“聽懂,我當然聽懂。不過她們可不知道。她們以爲我跟以前的搭檔聊天,聊得很開心呢。來來來,表面功夫也要做一下。”範管舉起杯子,跟鄭六如的杯子碰了一下。
鄭六如看窗外那些激動的粉絲,臉上呆了會兒,也不由自主地擠出一點笑容。
他再回頭看範管,覺得特別陌生。
這就是觀衆效應嗎?
鄭六如想起章老師的話。
那範管的變化是被動的,還是主動的?
“我知道你很生氣。不過你該不會真的以爲要是換你來表演《鄰居》你就會火吧?”範管說。
鄭六如放下杯子,剛纔硬擠出來的笑容一下子沒了。
“當然,我也不是說我來演就一定火,火這個東西,是門玄學啊。實話跟你說吧。這幾天我走出家門口,腳都是漂的。房東見了我,就笑呵呵跟我打招呼,說小范,去電視臺啊。你知道爲什麼嗎?我提前交了一年的房租。現在的問題是,不管你怎麼想,我火了,這是事實。事實已經發生,就不要再追究過去了。我們現在要想的是以後的事。怎麼火下去,怎麼一直火,怎麼趁火的時候儘可能多賺一點。”
鄭六如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範管說:“我倆繼續做搭檔。”
鄭六如笑出聲,“搭檔?你見過背後捅刀的搭檔嗎?”
範管說:“那都是過去了。而且這個搭檔跟以前不一樣。我負責表演,你負責段子。當然,原創人還要寫我的名字。你就以助理的身份出現在我團隊裡。”
鄭六如看範管,覺得他是不是瘋了。“我憑什麼答應你?我辛辛苦苦寫出的段子都給你,名氣是你的,錢是你的,才華天賦一切美言全是你的。我圖什麼?”
範管說:“圖個穩定。圖有錢付房租。你還想要什麼?六如,十二年了。你明明有實力,悶了十二年,卻還是不火,一事無成,你就沒想過是你自己的問題嗎?”
鄭六如的眼睛紅了,全是血絲,“你偷我段子,還叫我想是不是我自己的問題!”
範管面不改色,說:“對。你早該想清楚的。想明白了,對你有好處,對你身邊的人也有好處。”
鄭六如強忍着不動手,一打起來,就聊不下去。範管話裡有話。
鄭六如說:“我自己的問題?我是有很多問題。剛開始創作,段子太晦澀,節奏不鮮明,表演功底不夠,聊天不像聊天,段子不像段子,這些問題我都花力氣一個個改過來。我還缺什麼?就缺一個機會!”
範管搖頭:“不,你缺的不是機會。是我火了,給你錯覺,以爲《鄰居》是個機會。說實話,如果不是《鄰居》火了,我就算偷了你的段子,你還會這麼生氣嗎?”
鄭六如不說話,他一口氣喝完咖啡,已經開始找角度了,砸範管一臉血的角度。
範管也跟着喝完咖啡,說:“總之,我好,你纔會好。我的建議你考慮一下。”
範管站起來要走,鄭六如說:“你做夢吧。神口大賽你等着。看看你的原創段子能不能拿冠軍!”
範管嘆口氣,“沒用的。槓三和製片已經跟我說過了,《鄰居》爆火,他們已經決定要捧我。冠軍已經是我的了。段子我不寫,也會有其他人替我寫。不是我求你合作。是我給你機會。你這人——到現在還沒想清楚嗎?”
範管的眼神是憐憫的,口氣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是可惜的。像極了槓三看鄭六如時的樣子。
鄭六如站起來,說:“我想清楚了。這個視頻我會拿給槓三看。”
範管走了幾步,回頭。
鄭六如說:“神口的製片我不會去試。但槓三是最討厭抄襲的。神口裡他說過好幾次了,原創能力是喜劇創作中最重要的東西。”
範管說:“沒用的。”
鄭六如說:“我知道沒用。沒用我也要去。”
範管又開始用那種可惜的眼神看鄭六如,鄭六如很討厭。那眼神像是看一條瘸腿的狗。
範管突然提起一件完全不相關的事:“你知道一開始我把我倆的視頻交給槓三他們看,槓三爲什麼只挑我,沒挑你嗎?”
鄭六如說:“我很爛。”
範管說:“不,是我很爛。”
鄭六如呆了下,接着一種情緒從腳底炸開,直衝到他頭頂,他眼前全是槓三看他的眼神,第一次在廁所見面,表演時的評語,會議室的擦身而過……
範管笑了下,說:“槓三說我很爛,誇你的表演很好,風格有點油,但節奏、觀衆的互動都很好,而且比喻句的名字也取得別具一格。幽默得很有品位。”
鄭六如心嘭嘭地跳,整個身子像挖空了般,耳朵都能聽到回聲。
範管說:“槓三問比喻句的段子是誰寫的。我說是我。他說是嗎?然後他看視頻裡的你,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