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小夥子,跟你大爺耍嘴皮子?”大爺見獵心喜,擼起袖子,心中國罵、三字經、唐詩三百首、五講四美三熱愛、爲中華崛起而讀書一一流過,字大如豆,毫光微綻,心念電轉之下,瞬間拼合成一篇八百字現場作文,首尾呼應,緊扣主題,渾然一體。
章本碩舉起剩下一塊石頭,“管好你家的狗,要不我替你管。”
“我家賓利不咬人,是跟她玩呢!你急什麼?跟狗計較?”大爺見多識廣,這場面不知碰上多少回,又加一句:“就算咬了,爲什麼只咬她不咬別人?”
章本碩怒了,跟你講理還真以爲我只會講理了?瞅準了狗鼻子就準備一石頭砸下去,賓利是吧?還差個翅膀車標,我幫你砸出來。
賓利盯着石頭喉嚨滾着響,大爺清清嗓子,那篇八百字作文腹稿早已打好,氣勢磅礴,潤潤嘴脣,就要開口痛斥這不知好歹的小年輕,人羣中突然竄出一條狗,直奔章本碩過去。
“寶寶!”人羣中一個大媽叫。
章本碩的手有節奏地晃動,哈嗤哈嗤的聲音響起,不用往下看,章本碩就知道是那個日天奇種了。
我的腿是特別潤,還是褲子上有你媽媽的味道?盡逮我一人蹭?
賓利呆了一下,注意力被那爬腿跳鋼管舞的泰迪吸引過去,前爪虛擡在空中,頭低下去,嗚嗚地吼。
章本碩轉頭,對上大媽的視線,意思很明顯,這正經吵架呢,還要不要看熱鬧了?把狗拉開行不?
大媽雙眼上翻,賞給乾脆的白眼,眼神裡也寫着一排字頂回去,連嘴脣都懶得碰:我家寶寶愛爬腿爬腿,愛上哪上哪,你管得着?趕緊吵,吵完我還要回去跳舞。不如跳舞,吵架倒不如跳舞,讓自己最舒服,這纔是我的天賦。
章本碩腹背受敵,還是戰鬥力最強的兩個種族,以他的實力也有點吃緊,想着是傷其十指,還是斷其一指。
正考慮應對方案時,賓利嗷的一聲,跳過來,章本碩擡腿就踢,卻踢了個空。六六大叫一聲,要擋章本碩身前,給狗講理講不通,還是讓我來吧。
卻被章本碩一手按住,動彈不得。
賓利一口撲倒泰迪,咬住脖子,瘋狂甩頭,泰迪尖聲慘叫,總算是從章本碩腿上下來。
賓利還咬着不放,大媽像是發動了野蠻衝撞的蠻人首領,帶着荊棘光環從人羣中直撞出來,兩扇膀子就跟盾牌一樣,輕輕鬆鬆殺出一條直路,跑到兩條狗身邊,又不知怎麼辦,狗繩沒有,意念沒用,一巴掌一巴掌扇賓利臉上,就跟撓癢一樣,還刺激到賓利,頭又猛甩了幾記,泰迪尖起嗓子叫。
大媽只能發動本能天賦,大媽的尖嚎,範圍一百米內,凡是有聽覺系統的生物都受到了震盪攻擊,耳膜發痛:“誰家的狗!還不扯開,我家寶寶要被咬死啦!”
大爺終於上來,抓住賓利的脖子,呵斥它鬆嘴,賓利咬得更緊,泰迪阿嗚阿嗚細細地叫,聽聲音都快不對勁了。
邊上的狗繩黨說看吧,不牽狗繩。
意念遛狗黨說那麼大的狗,牽了也沒用,該咬還是要咬,重點是狗沒教好,看我家寶寶多乖,從不咬人,也不咬狗。
章本碩反成圍觀者,看大爺大媽繞着兩條狗轉。
狗咬上了,出於獵食本能根本不會鬆口,要麼摳眼珠,要麼拿棍子塞狗嘴裡撬,光扇巴掌一點用都沒有。
章本碩丟了石頭,說走吧,拉着六六走開。
六六招呼阿秋跟上。還在可惜剛纔那一下沒踢出去,躲章本碩身後醞釀了半天,終於想出一記撩陰腿,等着萬一章本碩跟狗講不通,就能派上用場,沒想到卻是狗咬狗。
等等,那泰迪不會是章本碩指使的吧?狗語者?
大媽叫了幾聲,見狗不鬆口,四下看了一圈,盯上章本碩剛扔的石頭,一個廣場舞步配着泰迪的慘叫聲,踩着節奏竄過去,拾起來,膀子一架,就照狗頭上掄。
大爺一招野馬分鬃擋住,苦修多年的唐氏太極終於派上用場,“你想幹嗎?拿石頭砸狗你有沒有人性?狗跟小孩一樣,小孩打架,你插進去幹嗎?”
大媽怒了,“沒看見我家寶寶都這樣了,有沒有良心?”
章本碩三人都到了電梯口,還能聽到外面的叫罵聲,雜着狗叫。
“遛狗不牽繩,等於狗遛狗,一把年紀了這都不懂,我家寶寶要死了,要你償命!”
“嘿!爲什麼不咬別人就咬你家狗?狗不懂事,人也不懂事?明明是你家狗先挑釁!”
“我家狗不咬人。”
“我家狗不咬狗。咬了,也是你的狗不對,這麼大的人跟狗計較什麼!”
“我把你咬死,你也甭跟我計較。這種大狗就該毒死,養在小區多危險。”
“咬啊!咬啊!有種你咬啊!唉呦!你拿石頭砸我?”
“對啊,我不打狗打人總行吧!”
“賓利!上!”
章本碩三人到了六六門口,六六按了6個6,開了門。
章本碩忍不住問密碼會不會太簡單?
六六說今天特殊,方便朋友進門。
章本碩進門後,挑了客廳的位置,靠牆坐着,正對門口,位置極好。
阿秋抱着小狗去沙發上坐,小狗探出頭來,四處張望,又舔了舔阿秋的掌心,癢得她咯咯直笑。
章本碩瞥了阿秋一眼,阿秋笑出聲,才注意到章本碩的眼神,慢慢收了笑,嘴角還揚着,摸小狗的頭。
看來系統脫敏療法起作用了,阿秋和小狗玩得很好。
只是有這麼快嗎?
燈突然滅了,黑暗咣噹掉下來,砸得章本碩促不及防。
小狗奶聲奶氣地叫,接着幾點光跳動着,在牆上畫出亂舞的影子,頭大、脖長、身細,偶有細長的觸角探出,又轉瞬消失。
下雨聲響起,雨聲陰沉沉、黑森森、悽悽冷冷切切,像淋在孤墳上的鬼雨,如號如泣,夾着詭異的鋼琴聲,時斷時續,如一個枯了眼框,空出兩個黑洞的鋼琴家按響鏽掉的琴鍵。
那光慢慢移出來,像沒腳的魂靈扶風而動。
章本碩看到一個白衣女子,長髮披臉,端着一排的蠟燭出來,長長的燭臺與白衣女子組成一個詭異的十字架形狀,像是釘在上面的兩條慘白的長胳膊,流光了血。
燭光燒透了黑,放出各種各樣的怪影來,拉着手,在牆上、地板上、人的瞳孔裡跳起舞,配着陰森的背景音樂,恍如魔窟。
章本碩張大眼看,小狗跳下沙發,啪噠啪噠拍着小爪子,竄竄跳跳到白衣女子腳下,嗅了嗅,就用頭去蹭。
白衣女子擡起腳,挑着空走,咯咯笑道:“九九,別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