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說,狼進村嚇人。
可是在下山,大夥打算弄些肉吃時,村裡的後生們卻覺得,知府大人的女婿和那些護衛進山更嚇人。
這可真是看出什麼是專業的,什麼是業餘的。
不是說獵多少數量,而是那速度很快。
這面知府大人笑呵呵一說:咱可就剩米了,整點兒肉哇?
那面那些人就了動起來。
上樹掏鳥窩的,給人家鳥蛋全端。
野鴨蛋也不放過。
用刀唰唰唰幾下自制出扎魚工具,下河扎魚的。
跳躍着像是快要飛起來似的逮野兔。
村裡跟來的十二個後生一時間有些懵,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了,不是應當先挖坑設陷阱嗎?直接就來?
馬老太坐在行李上休息,攥着斗笠帽子,邊扇風邊笑着提醒,“順子,慢些,別崴了腳。”
那順子攆野雞,比雞跳的還高,這可真是雞飛狗跳的。
錢佩英是揹着斗笠帽子,爲防蚊蟲叮咬,將系在脖子上的圍巾系在頭上,蹲在附近挖野菜,聞言也回頭笑。
忽然,她就笑不出來了。
馬老太坐在行李上也是一愣,扯脖子揮舞着帽子,臉面提醒跑轉向的野雞:“噯?你跑反啦,跑反啦。”
野雞一路衝刺,從馬老太身旁飛過,又一個飛躍跳過錢佩英的頭頂逃竄。
陸畔像道影子似的,從樹上跳下,嗖的一下就沒了影蹤。
一代王爺,今日抓野雞比抓賊首還賣力。
沒一會兒,他就穿着一身布衣,捏着野雞回來了。
順子站在馬老太身邊,兩手拄着膝蓋望着他家少爺笑。還是少爺厲害。
宋知府全程沒參與抓雞攆鴨。
他卻背手而歸,看起來好像也忙夠嗆。
“他娘?”喊錢佩英。
佩英擡頭。
“給你,”宋知府忽然變出一把五顏六色的小花。
錢佩英放下挖菜的小鏟子,用兩手蹭了蹭腿,這才笑着接過,“別說,還怪好看的。”
“閨女?快下來,有陸珉瑞在,你上什麼樹。”宋福生在樹下,用手遮住陽光,仰頭望着閨女道。
宋茯苓腿腳靈活像只貓咪似的爬了下來。
“給你。”
“哇,爹,這花可真好看。”
陸畔站在不遠處,看了眼茯苓懷裡的花,又看了眼自己手裡的野雞。
“娘。”
“呀呀呀,竟整那些沒用的,”馬老太立馬站起身,雙手接過兒子遞過來的一小捧花,一邊從裡面挑出最大的一朵粉花別在耳朵上,一邊埋怨:“有那功夫,不說幫你媳婦挖挖菜,咱待會兒還要吃呢,你採它作甚。”
順子湊到陸畔身邊小聲道,“少爺,看見沒?”
學着些。
一把小破花,能鬨笑三代女人。
比您累夠嗆抓雞攆鴨得到的笑容多。
這都是學問吶。
……
這夥人扛着拎着戰利品,沿着河邊尋找瀑布,尋找溫泉。
嘩啦啦聲響的瀑布下,可給米壽和金寶他們高興夠嗆。
又是揚水,又是你追我趕的嬉笑。
宋福生也挽起褲腳下去了,半身溼透纔上來。
“這些臭孩子,他們比賽卻揚我一身。”
溫泉邊,隔不遠就是一個大池子。
米壽用手一碰水。
馬老太問他燙不燙,他說,燙。
最北面的池子,宋福生安排大夥,這就是咱們男人泡的。
不過,大家先彆着急泡湯,你們砍柴,削木枝子,架火堆,給雞禿嚕毛,咱先弄個燒烤攤子烤起來,然後再下去泡,泡完上來吃正好。
“珉瑞?”
陸畔以爲又要叫他學燒烤,
可是他眼下不想學。
他想去守護心心念念惦記洗頭髮的茯苓。
男人女人不能共用池子,必須要給茯苓安排到遠處這面瞧不見的池子。
但這裡又是野外,誰知道會出現什麼,他想去守着。
雖然他去守着,在城裡的規矩面前,說不過去。
但是那是在城裡,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
這種境況,總不能讓別人守着,又沒有丫鬟跟着。
翁婿倆想到一起去了。
“走,跟我走,米壽也跟着。”
女池子這邊。
宋福生和陸畔、米壽,用樹枝樹葉一起給搭了個簡單換衣裳的遮擋小棚子。
宋茯苓脫掉外衣,泡進溫泉裡時發出怪聲:“噢噢噢,燙,酸爽,太酸爽了。”
冷不丁進來有些受不了。
馬老太耳朵彆着兒子送的野花,也穿着大紅色褲衩子下來了。
錢佩英是穿裡衣進池子裡泡。
其實茯苓也穿着裡衣,都帶着裡面換洗的,泡完,換上乾的,將溼衣裳晾一晾。
再者說,即便隨身沒帶換洗的,這娘倆也能讓宋福生變出來。
要不是有馬老太在,宋福生都能給媳婦閨女變出泳衣。
“奶,你咋穿紅褲衩呢。你看,掉色了吧。”
老太太只泡一會兒就滿臉汗,抹了把臉上汗咧嘴對小孫女笑:“我不尋思辟邪嘛。”
“奶,你這麼大歲數怕啥呀,這面是山,那面我爹和陸珉瑞站的也遠,穿衣服不舒坦,您脫了吧。”
馬老太:哎呦,正中她心。
“那我脫啊?”
錢佩英和宋茯苓一邊一個說,“脫吧。”
沒一會兒,馬老太就露出倆下垂的,都癟了,上面有褶子,泡進池子裡只露出脖子,還不好意思的問錢佩英:“三兒媳,你是頭回看見我這身體吧?”
錢佩英笑,心想:當誰願意看似的,用帕子給老太太擦擦臉,“恩,頭一回。”
沒一會兒,又有笑聲傳來,因爲馬老太說:“你瞅瞅我,用溫泉這麼一泡,用手使勁在這上面一擼,全是泥。我明明挺乾淨的呀。”
宋茯苓就給她奶搓澡。
茯苓耳朵上也別朵桃紅色的小野花,還哄着老太太道:
“奶,等趕明我爹買個更大的院子,咱家沒溫泉也弄個露天熱水池子,就咱幾個能用。
然後岸上放張牀,您泡完上來,躺上面給您搓,比這得勁兒。
搓完一衝,用大帕子給您裹上擦乾,我再給您抹鹽抹奶,讓富貴叔趕明給買回些海藻,我再給您敷個海藻面膜。”
“啥饃?”奶和鹽吃嘴裡的向身上抹,老太太就夠接受不了的,這怎麼幹糧也敢禍害往身上呼呢。
那不如直接整白麪。白。
離池子有些距離的仨人,找塊大石頭,仨人背對着身坐着。
宋福生和米壽坐在陸畔一左一右,共同目視前方。
陸畔剛一動,米壽就說:“瞅前面。”
陸畔:“……”真想揍這臭小子。
後面有祖母還有岳母。
總有種錯覺,岳父和小舅子不是在防野獸,是在防他。
陸畔站起身,折了一個葉子。
沒一會兒,宋茯苓就聽到陸畔用樹葉吹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她趴在池邊,一會兒眯眼望望那高大的背影,一會兒仰頭瞧瞧藍天白雲。
水聲鳥鳴,山清水秀,怎一個愜意瀟灑。
女池子這面終於泡完了,馬老太她們接過燒烤的活,讓宋福生他們也去泡會兒。
宋福生和米壽、陸畔,這才離開。
其實,男池子這裡風景更好,因爲它在上面,正泡溫泉時一扭頭,就能看見山邊的樹林,他們這池子高度比下面的樹林還高,一片綠意盎然。
可以說,風景槓槓滴,就是模特差點兒意思。
而且擋不住這些漢子就沒一個浪漫的。
村裡跟來的漢子們,壓根就沒下去泡。
只找個小池子洗洗臉洗洗腳,外衣也洗了洗,涮了涮鞋。
不敢和知府大人一個池子。
四名護衛呢,有倆人守着未來王妃在燒烤,畢竟燒烤攤子有些距離,怕不安全。
另兩位是恪盡職守保護少爺。
順子也不下池子,他在翻撿少爺的換洗衣裳,還打算在岸上給宋福生和少爺遞擦臉帕子。
野雞蛋鴨蛋要是好了,少爺他們泡在池子裡,他就能在岸上扒皮,遞給少爺和宋福生他們吃。
所以說,池子裡都是宋家人。
陸畔剛脫下外衣就發現,他和宋家人的裡褲好像不太一樣。
宋福生兩手放在岸邊,正光着膀子,下面穿着是白色的。
米壽和姑父一樣的動作,他和金寶都是紅色的,歲數小,馬老太特意告訴讓穿紅辟邪。
大郎有些羞澀,他和弟弟二郎都是花布,娘給做的。
但也學着三叔的姿勢,舒展兩手靠在池子邊。
虎子是焦糖色。
虎子和二郎有些羞澀,卻以爲泡溫泉都要這種姿勢泡呢,三叔總是不會錯,忍着害羞打開胳膊。
這場景,冒白煙的溫泉池子裡,宋家人通通都是大爺姿勢,還圍着池子一圈,瞪眼瞅陸畔。留給陸畔的地方不多。
陸畔舔了下脣,忍着尷尬下池子。
陸畔這一脫,宋福生才發現他姑爺真白啊。
如果池子好比一口大鍋,有陸珉瑞和他家米壽這種白淨的在,再放點酸菜,就是東北名菜:汆白肉。
宋福生又瞅一眼宋金寶,黑嚓的小子,這就是血腸。
與此同時,米壽正瞅眼小將軍哥哥的下面,又瞅眼自己的。
陸畔隨着米壽那眼神,也瞟眼米壽的。
他實在忍不了,就他一個外人,除岳父好像沒瞅他,剩下全在觀察他,打算找個伴,“順子,下來。”
宋福生假裝閉目養神,忽然睜開,“順子,下來前,先去問問雞蛋好沒好,我有點兒餓了。”
沒一會兒,順子就用帽子兜回來一堆野雞、野鴨和鳥蛋。
要不說呢,一幫漢子不看風景秀美,各個趴在岸上吃雞蛋。
“唔,好吃,”宋福生瞅着陸畔評價道。爲這種不可思議的味道驚歎。
陸畔說,“蘸點醬更好。”
順子又嗖嗖跑下去尋馬老太要醬。
馬老太一邊烤鴨,一邊對順子嘖嘖,埋汰她三兒子,“痛快出來得了,那再好吃還能吃出肉味兒不?”
再看我們的準王妃,剛洗乾淨又造的像泥猴似的,正趴在地上扇風,她用泥巴燜了一隻雞。
吃飽喝足,這些人帶着沐發皁角香氣下山。
在下山時還紛紛互相誇獎,昨夜先宿在八卦廟就對了,今日才如此充足,當溜達玩似的,不用太趕。
山下,幾臺車輛早就被趕到另一邊山腳下,這一行人上山和下山走的路也不一樣。
村裡的漢子們也回去了,當地知縣特意給村裡漢子們還安排了車。
順子當着知縣的面,給在山腳下等待的村長兩錠銀子。
他們在村長家連吃帶拿的,跟着爬山的十二人也要分一分。
其間在分開前,還發生一個插曲。
知縣帶領所有人見到陸畔跪下,“恭迎王爺。”
小村莊的村長和那十二名壯漢一愣:恩?不是該恭迎知府嘛。
第一下都沒反應過來。
當看到陸畔走出那一瞬,第一反應就是:我的個媽呀。
別人都起來了,他們還在跪着,一臉呆愣。
弄的陸畔特意在上車前,對他們說了句:“平身。”
這回,隨行的人員不再是普通村民了,變成了知縣、衙役、以及柳將軍派來的副將和兵卒。
這一行人,開始由正規軍護衛了。
因爲他們要去下一站,邊境。
陸大將軍王的石碑前。
陸畔看眼宋福生,欲言又止。
宋福生沒用他廢話,宋知府關鍵時刻不矯情,“閨女,去。”
這種機會太少了,以後誰還能沒事來看看。
陸畔和宋茯苓並肩站在碑前。
陸畔不知足,又回頭了。
宋福生心裡一嘆,“她娘?”
宋福生和錢佩英也走上前。
馬老太有觀察到,珉瑞那孩子站在碑前,眼睛鋥亮鋥亮的,從心往外的高興。她又一次覺得陪同前往,再苦再累也值了,還能看看這碑。
唉,那畔畔似在告訴他爹,這是兒的岳父岳母,這是兒將來的妻。
馬老太猜的對。
可她少猜了一點。
陸父的突然離開,對於陸畔是有留下心理陰影的,父親沒有陪母親走到最後,所以他在山頂許願自己長壽,見到茯苓就建議想爬這寓意很好的長白山。
雖然很想和茯苓單獨相處,但是也很高興岳父岳母、祖母、米壽他們陪同。
他希望他自己能一直陪着茯苓,和她一起攜手變老。
也希望岳父岳母這些爲數不多的親人,都能陪他和茯苓一起到白頭。不要像父親似的。
傷感了,傷感了,別整那一套,不是咱風格,走,接着玩。
臨界點的河邊。
和高麗人就隔着一條小淺河,站在這面喊:“阿姨媽,”那面就能聽見。
況且高麗人還划船過來賣狗肉,賣野果子,啥都拿出來賣,直接和附近村民交換。
以前還換女人,後來本朝禁令,那面也禁令,女人沒了,人口不就少了嘛?而我們這面是買回的女人總逃跑,這纔不敢赤裸裸賣女人。
對於高麗人來講,能兌換最好的物資就是能換幾斤糧食。
他們那面種出的糧食更是要通通交給高麗王。
能划船來的都屬於在高麗那面厲害的。
大多數是婦女頭上頂着鍋,找淺灘地方淌水過來,賣自己自制的小菜。
“俺娘給希姆尼噶。”
茯苓問頂鍋來的婦女:“一個森波西你噶。”這是什麼的意思。
那婦女激動,沒想到遇到會說話的。
這一激動,一串話下來。
茯苓撓頭疑惑:“木孫素裡啊?”一句沒聽明白。
卻給陸畔唬住了,他家王妃怎麼什麼都會。
宋茯苓大笑着對陸畔說,“我在鬧着玩呢,就會這幾句。”
宋福生卻笑的驕傲:“我閨女會這幾句也厲害,別人咋不會呢,全是和我學的。我這一天,學問早就學雜了。”
他可接待過高麗特使,他也確實和楊明遠學了幾句。就是隻記住一句,安寧哈絲蜜瓜。安寧出哈密瓜加個絲。
所以說,楊明遠那小子有厲害的地方,短短時間,出使之前,學習掌握那面的語言,得多刻苦才能做到。
就在宋福生帶着女兒女婿在延邊吃狗肉湯,拌飯,米腸時,還給陸畔夾大狗肉,讓多吃些。小可憐,剛看完你爹的碑。
剛提到的楊明遠,正站在京城指婚大榜前,望着陸畔和茯苓的名字擺在一起。
與此同時,皇上也收到了宋福生的信。
丁堅呈上時,皇上很稀奇,宋愛卿的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