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朱儁基將黑衣死者的衣服撕開,看見左胸上有一個刺青標記,這個標記是兩把交叉的斧頭。
“斧頭幫?”朱儁基腦海裡跳入第一個概念。
邊城黑社會分幫而治,河東青龍幫,河西斧頭幫。
斧頭幫當時實力強大,名噪一時,佔據着河西一帶地盤與青龍幫分庭抗禮。七年前, 爲了擴充勢力,斧頭幫向城北 一帶拓展,收取城北商家的保護費,掌管了三江上游的水上漁業權。
當時城南一帶還是尚未開發的偏僻農村,城北卻商貿繁榮,這成了黑社會勢力的必爭之地。當青龍幫得知斧頭幫向城北發展時,便派進入邊城歸其門下的無影幫前去圍剿,結果斧頭幫大敗,退回城南,而青龍幫就讓無影幫掌管城北,每月上繳管理費五萬元。
半年後,青龍幫和無影幫聯手,進入河西,一舉踏平斧頭幫,幫下死傷弟子幾十名,其餘的弟子跟着幫主石開山外逃,不知去向。
朱儁基在邊城地區公安處刑偵支隊十二年,自然知道邊城黑社會的情況。由於黑幫與當地司法、政界有關人物關係緊密,作爲刑偵支隊長的他,往往力不從心,以至於弄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難道斧頭幫回來啦?是誰支使他們?”一連串問號在他頭腦中打轉。
與文若一起拍了照,提取了證物,朱儁基道:“嶽書記、王處長,此人是斧頭幫的人,看來案情更復雜了。”
“斧頭幫?不是已經退出邊城了嗎?”李正龍是前任特警支隊長,當時他率特警前去平亂,但是雙方已經撤退,只是見到一地的屍體。
“看來這背後的黑手與黑社會聯繫廣泛,有許多江湖殺手爲他賣命啊,我們的壓力更大了。”張懷亮憂慮地說道,他是前任刑偵支隊長,當時朱儁基還是一名偵察員。
見二位資深警察這樣說,王鎮江心裡咚咚亂跳,有些發慌。他想,憑現在的實力,並不是打不過黑惡勢力,而是警察在明處,對方在暗處,且對方武功高強,又有幕後黑手保護,吃虧往往是警察。昨晚一夜之間就丟掉二十七名民警的生命,這種節奏,不得不叫人恐懼。
“唉,如果地區保安公司那個朱清宇還在就好了!可惜他……唉!”王鎮江由衷地發出感嘆,心裡充滿着沒良將的危機感。
嶽華宇也嘆了一口氣,臉色更加深沉肅穆。他知道,由於政策的原因,公安處及各縣區公安局的編制太少,人員太少,公安隊伍年齡老化,人才缺乏,難心應對複雜的治安局面。現在許世江等二十七名民警犧牲了,必須馬上招錄一批有過硬本領的民警,主要是特警。
於是他說道:“到時我和伍專員商量一下,增加公安幹警人員編制,特招一批公安幹警,解決公安處和邊城市公安局警力嚴重不足的問題。”
王鎮江一聽,高興地說道:“如果嶽書記說的話能變成現實,我就代表全區公安幹警衷心感謝你了!”
“我何時說話沒算數?”嶽華宇終於綻開一絲微笑道:“不過決定權不在我這兒,在伍專員那兒呢!”
“在伍專員那裡就好說,如果在王書記那裡就腦火了。”王鎮江微笑着說道。
嶽華宇正色道:“說話小心點啊,你就不怕王書記聽見?”
王鎮江頭一偏,一臉不屑道:“我纔不怕他聽見呢!我現在就是憋着一股勁,將這個案子的殺人兇手抓獲歸案,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想,也無所謂!”
嶽華宇右手指着王鎮江道:“行啊你,還看不出你還真有男人氣慨,當初我可是小看了你啊!”
王鎮江笑道:“這不慢慢學吧,是大夥兒讓我改變了個性嘛。”
嶽華宇收斂笑容道:“行,把這具屍本拉到火葬場處理了,我們去樓上看傷員們吧!”
王鎮江留下肖洪起處理,並吩咐他與丁玉坤聯繫一下,抓緊安排好靈堂,下午領導們要前去弔唁。
接着到了門診大樓九樓,等了一會兒三名受傷民警從手術室裡出來了。
領導們看着三副擔架上的民警,心情又是一陣難過。而三位民警卻很懂事,沒有血色的臉上露出些許的微笑,領導們知道這微笑,是歷經了一場生死惡鬥後的劫後餘生的自我安慰。
領導們一一握住他們蒼白無力的手,臉上是凝重的堅毅神色,這是充滿正能量的鼓勵,似一股鋼鐵洪流注入他們的心田,更加堅定了鐵警們的意志和決心。
待受傷民警在外科五樓住下後,領導們又來到邊城市公安局大院弔唁犧牲的幹警,丁玉坤前來彙報了靈堂安置工作情況。
靈堂就設在大院,到處都搭起了帳篷,包括許世江在內的二十七具遇難民警的遺體一字擺開在右邊一排,每人身上都蓋着雪白的白布,看去白晃晃一片,刺得人回到眼淚橫飛,不忍再看。
這時,一輛白色商務警車駛進大院,車上下來十幾個婦女兒童,陳達帶着他們來到靈堂,立時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叫聲震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
看着這些遇難民警的妻子兒女慟哭,領導們心裡一陣難過,悲痛之情難以自抑,不時用紙巾拭淚。
陳達流着淚對幾位領導說道:“許隊長的父親聽說許隊長犧牲後,腦溢血復發,許隊長的妻子喻大姐和兒子許忠已送他到醫院去了,還有秦峰的妻子正在婦幼醫院做剖腹產手術,不得到這裡來……”
李正龍淚如泉涌,他強制控制一下情緒,哽咽道:“許隊長自幼喪母,是他父親一手把他拉扯大……去年他父親在農村老家得了腦溢血,在醫院手術後一直是他妻子喻大姐在照顧,而喻大姐是一個環衛工人,一個月就那幾百塊錢……” 說到這裡,李正龍再也說不下去了。
嶽華宇的心早已隱隱作痛,他最難捨的就是許世江了。聽李正龍這麼一說,他當即表態道:“對犧牲幹警的親屬你們公安處必須要安慰好,他們有什麼困難都要盡力解決,包括住院費、醫藥費,實報實銷,不能對不起幹警們的英靈,更不能讓他們的家屬爲了生計而發愁!”
王鎮江含淚答道:“是,我們一定按你說的辦!單位經費緊張,我們就自個兒掏腰包捐款,決不能對不起他們!”
這時,一個穿着淺紅色風呢子衣服、高腰黑皮裙和長桶皮靴的三十多歲的女人和一個六十多歲的婦女走了進來,王鎮江一眼就認出,那是王時奎的愛人向娟和她的母親何正秀。
何正秀母女面無表情,就像在尋找東西一樣在遇難民警的遺體旁邊東瞧西看的,最後向娟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具遺體道:“媽,他在這裡。”
何正秀探頭瞅了瞅,道:“他平時總嫌棄你不給他生娃,死了活該!”
向娟也哼了一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二人在遺體前咕嚕了一陣,然後走過來,看見王鎮江在這裡,便停下了腳步。
“王處長也在啊,那好,我正要找你呢!”向娟和他大哥向高陽一樣,聲音尖削,高亢,與這裡的氣氛格格不入。
“找我啥事?”王鎮江冷冷問道。
向娟冷哼一聲道:“哈事?我老公在那裡擺着,你說有啥事?”
王鎮江知道她要刁難,便道:“時奎是因公犧牲,他與其他犧牲的民警一樣,可評爲烈士。”
向娟道:“烈士管屁用,我們要的是錢,要國家賠償!”
何正秀也急喳喳地說道:“對,我女婿說死就死了,你們叫我女兒這麼年輕就守寡,她就一個小打字員,又有病,你叫她今後昨過?”
嶽華宇一聽心下着急,如果遇難民警的家屬們都這樣鬧騰,那這個局面就難以控制了!於是他大聲說道:
“你們兩個家屬不要亂鬧啊,你們的心裡我們很理解,我們大家心裡都很難過。但是他們是民警,是公安,從上班那天起就意味着流血犧牲,因爲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他們雖然走了,但是英氣長存,邊城的老百姓會記住他們的名字!作爲他們的家屬,有什麼困難我們會盡量解決的,但是如果你們來索賠,那就大錯而特錯了,因爲沒有政策規定說民警犧牲了要國家賠償的,只能按規定給家屬撫卹金。因此,請你們平靜一下心情,有什麼困難可以馬上提出來。”
向娟冷笑一聲道:“大道理我不懂,我只講現實的。這位領導不是要我提什麼困難嗎,我有病,要吃藥住院,要營養,要吃喝拉撒,我一個市委的聘用職工,一個月工資幾百塊,叫我怎麼活?一個月兩三百塊的撫卹金還不夠撿藥啊!”
王鎮江這時竟哈哈一笑,道:“向娟同志,你哥是市委書記,你去問問他吧,王時奎是市公安局的民警,歸他管,看他能不能滿足你的要求?”
王鎮江這幾句話可是將了她一軍,那向娟臉一紅,秀目睜圓道:“你、你、你……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你管你的兄弟姐妹的生活了嗎!”
向娟這兩句話,卻也將王鎮江問得啞口無言。
丁玉坤因個子矮小,此時正在人羣中微笑着偷看熱鬧,不想嶽華宇劍眉下的一雙明眸如電探照過來,還是在人羣后面的夾縫中發現了他。
“丁玉坤,你過來一下!”嶽華宇叫道。
丁玉坤一個激凌,身子不由得顫抖一下,從人羣中擠了出來。
待他來到面前,嶽華宇道:“這兩個是王時奎同志的親屬,也是向高陽書記的親屬,她們就交給你了,務必做好她們的工作!”
丁玉猶豫了一下,道:“這……是!”
說罷,苦着臉,心裡一萬個不情願地向何正秀母女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