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朝着棉花糖預言的方向在發展, 在土匪離家出走的第三天,土匪他老爸便到學校來了,他看上去雖然還沒瘋, 但顯然是心急如焚方寸大亂了, 估計離瘋也不遠了。
當時我們正在上數學課, 土匪他老爸直接衝進了教室並對正在給我們上課的麻雀說他是趙振軒的爸爸, 他有急事必須馬上跟班主任老師談談。麻雀只好停止了上課, 把土匪他爸帶到了走廊裡,倆個人站在走廊裡聊了好久,至於都聊了些什麼, 我們根本就聽不見,因爲麻雀出去的時候, 把教室的門光得緊緊的。
麻雀跟土匪他爸在走廊裡說話, 教室裡則亂做一團,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座位,大家彼此交頭接耳, 對土匪離家出走的事議論紛紛。始終沒有離開座位的人似乎只有我和我的同桌悶葫蘆。
“奇奇,土匪離家出走是因爲你吧?”悶葫蘆雖然沒有離開座位,但是卻忽然問出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
“什麼意思?”我被悶葫蘆的問題嚇得心驚肉跳,不禁很心虛地問道。
“土匪離家出走是因爲他不想去美國,他不想去美國是因爲他不想跟你分開, 大家都這麼說。”悶葫蘆回答。
“大家都這麼說?”我驚訝地問。
“是!”
“肯定又是偵探乾的好事!”我憤憤地說。
“不管誰幹的好事!事實總是事實吧?”悶葫蘆竟然這樣答道。
“你怎麼知道什麼是事實?”我忍不住氣哼哼地問。
“我當然知道什麼是事實!我又不是瞎子!你以爲我是聽大家都那麼說才以爲那就是事實的嗎, 不是那樣的, 我是我用我自己的眼睛觀察的!”
“你觀察到什麼了你就敢這麼說?”我問, 仍舊氣哼哼地。
“奇奇, 我也是男生,所以我才明白土匪爲什麼會離家出走。”悶葫蘆這樣回答。
“……”聽了悶葫蘆這話, 我不禁目瞪口呆。
“你要有思想準備,待會兒土匪他爸很可能會找你談話!”見我不說話了,悶葫蘆便接着說道。
“找我談話?爲什麼?”我十分驚訝地問。
“因爲土匪他爸跟麻雀談完話之後就會跟偵探談話!一旦他跟偵探談了話那麼他必然也會跟你談話!”
“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土匪他爸跟麻雀談完話之後就會跟偵探談話?又爲什麼他一旦跟偵探談了話就必然會跟我談話?你這麼說到底有什麼根據?”
“土匪他爸爲什麼要找麻雀談話?”
“當然是想打探土匪的行蹤。”
“他能從麻雀那兒打探到嗎?”
“當然不能!”
“那他能善罷甘休嗎?”
“不甘休又怎樣?”
“他肯定會請麻雀推薦幾個跟土匪來往比較密切的同學,以便從他們的嘴裡探聽更多的關於土匪的消息。”
“是,他是會這麼做!”
“麻雀首當其衝就會推薦偵探,雖然偵探跟土匪的來往和你比起來遠遠算不上密切,但是他仍然會是麻雀第一個推薦給土匪他爸的人,因爲偵探是大家公認消息靈通人士!麻雀推薦的人土匪他爸必然會很重視,他一定會十分詳細地向偵探打聽關於土匪的各種消息,你以爲偵探會不告訴土匪他爸你跟土匪的關係有多密切嗎?”
“可不是嘛!給你這麼一分析土匪他爸的確是要找我談話的!”聽了悶葫蘆的一番分析,我立刻心服口服了。
“所以我讓你有思想準備!”悶葫蘆很有心地說。
“謝謝你提醒我!”我立刻對悶葫蘆的好意表示了感謝,並終於不再氣鼓鼓的了。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誰讓我是你同桌呢!誰讓……”悶葫蘆連着說了倆個“誰讓”,只不過第二個“誰讓”後面是什麼他並沒有說出來,而是咽回肚子裡去了。被悶葫蘆咽回肚子裡的話我無從得知,但是從第一個“誰讓”後面的內容來看,悶葫蘆對我還是非常有情有義的,自然,我對他也不能無情無義。我不禁暗暗地想,若有朝一日悶葫蘆遇到了什麼麻煩事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一定會挺身而出,絕不會裝聾作啞,我可不能學那顆死豆子,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後!我蔣曉奇這輩子都不會像蠶豆那樣爲人處世,因爲我很看重情義,我始終認爲人活着其實就只爲這兩個字而已,心裡若有這兩個字人生就有意義,若沒有這兩個字,活着也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你對我的好我會記住的!”想到這裡我不禁由衷地說道,想不到悶葫蘆聽了我的話後臉忽然漲得通紅。
“其……其實,我……我也不是爲了讓你記住纔對你好的!我……我只是希望……希望你能快樂!”悶葫蘆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所以我說謝謝你,你對我的好我會記住的,不只是你,所有對我好的人我都會記住的。”我發自內心地說道。
“別忙着謝我了,”悶葫蘆說道,臉比先前更紅了。“如果你不想跟土匪他爸談話你最好立刻去找偵探,警告他別亂說話。”
“可是我警告他他就會不亂說話了嗎?他憑什麼聽我的呢?”我很沒自信地說道。
“就憑他害怕你不再理他了,你只要用以後不再理他了這種話威脅他他保證會聽你的話!”悶葫蘆很有把握地說道。
“真的嗎?”我問。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悶葫蘆答。
“那好吧,我現在就去威脅他去!”我一邊說一邊從座位上站起來,想要去找偵探,然而就在我剛要邁步離開座位時,教室的門忽然被麻雀推開了。
麻雀推開門後並沒有立刻回到他的崗位上,既回到那個讓我們時而喜愛時而憎恨的三尺講臺——當我們不喜歡的老師站在上面講課時我們便會憎恨它,當我們喜歡的老師站在上面講課時我們便會喜愛它。總之,麻雀沒有進門,只在教室門外探了半個身子進來,他一邊用目光在亂糟糟的教室裡搜尋一邊斷喝道:“都給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聽到麻雀的斷喝聲正在教室裡到處亂竄的同學們立刻像一羣豆子一樣紛紛滾回了自己的座位,我也只好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胡洲!你出來一下!”在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後我聽見麻雀叫偵探出去。
“完了!來不及了!麻雀已經在叫偵探出去了!”我對悶葫蘆說道。
“的確來不及了,現在你只能聽天由命了!”悶葫蘆回答。
“待會兒土匪他爸要是也找我談話的話,我該說點兒什麼呢?”見偵探離開座位走出教室,我的心情不禁慌亂起來,於是我立刻向悶葫蘆請教下一步的應對方案。
“他肯定會問你知不知道土匪去哪兒了,如果你知道的話你大概不會撒謊說不知道,因爲你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撒謊。所以面對土匪他爸的提問你只能有兩個選擇——說真話或者是不說話。如果你不知道土匪的下落,怎樣都無所謂啦。可如果你知道土匪的下落但卻不想告訴土匪他爸的話,你最好保持沉默!雖說保持沉默很難,但是對你而言這是唯一的能夠保守住秘密的方法。”悶葫蘆這樣說道。
“保持沉默沒什麼難的,一個人不想說話的時候別人能有什麼辦法?以前你不想說話那會兒誰拿你有什麼辦法呢?到後來還不是你自己想說話了才說的。”我立刻對悶葫蘆表示對於保持沉默這種事我很有信心。悶葫蘆聽了我的話後動了動嘴角,聳了聳肩膀,然後又衝我攤開兩隻手,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終於沒說。事實上是沒來得及說,因爲就在這個時候,教室的門又開了,我看見偵探從門外走了進來,緊接着麻雀又從門外探了半個身子進來。
“蔣曉奇,你出來一下!”我聽見麻雀在叫我的名字,我忍不住看了悶葫蘆一眼。
“祝你好運!”我聽見悶葫蘆這樣說道。
我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全班同學的注目禮中忐忑不安地走出教室。我剛一走出教室,麻雀立刻把教室的門重新關上了。
“蔣曉奇,這位是趙振軒的爸爸,他想跟你談談。”麻雀說道。
“你叫蔣曉奇?”麻雀剛介紹完土匪他爸便迫不及待地問。
“是!”
“我剛纔聽胡洲同學說平日裡振軒跟你的關係最親密,他說你們一直都很要好,是這樣嗎?”土匪他爸接着問道,他不僅神色焦慮,而且額頭上全都是細碎的汗。
“……”聽到土匪他爸這麼問我忽然想到了剛纔悶葫蘆提醒我的話,我想土匪他爸緊接着肯定會問我知不知道土匪現在什麼地方,如果我承認跟土匪的關係最親密,那麼等一會兒他這麼問我的時候我就不好不答或者亂答。於是我決定用跟棉花糖她老爸談話時的策略應對土匪他爸。什麼策略呢?當然是能省即省的策略,既能不回答的問題儘量不回答,能用一個字回答的問題絕不用兩個字回答。這樣決定之後我便默不作聲了。
“蔣曉奇,回答問題!”麻雀見我不說話,立刻給我下了命令。
“……”我卻打定主意繼續裝聾作啞。
“蔣曉奇!老師跟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有!”麻雀不僅提高了聲調,臉色也開始變了。
“……”
“老師,請您先回去接着上課罷,我想跟蔣曉奇單獨談談。”見我仍然不說話,土匪他爸轉而對麻雀說道。我猜他之所以想單獨跟我談話無非是因爲他覺得我不說話是因爲麻雀在這裡的緣故,他這麼覺得當然有他的道理,試想有哪個中學生願意當着班主任的面承認自己跟某個男生最親密呢?但是這只是他的道理,不是我的,我想承認的時候別說當着班主任的面會承認,就算當着那個像坦克一樣的無敵至尊我也會承認!所以如果土匪他爸覺得麻雀離開了我就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他那他就大錯特錯了。總之,彼時我對自己保持沉默的能力仍然有着十足的信心,然而,就在幾分鐘之後我的這種信心因爲土匪他爸一個動作而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