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 那你們單獨談吧!如果您還需要什麼別的幫助隨時叫我!”麻雀一聽土匪他爸要求跟我單獨談立刻做了甩手掌櫃,我猜麻雀大概正巴不得立即脫身呢!畢竟他是土匪的班主任,如今土匪離家出走了, 他雖說沒有什麼直接責任, 但是若遇到那種不講理的家長, 非要問他要人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就算不問他要人, 只是沒完沒了地糾纏他那也夠他喝一壺的, 現在土匪他爸不但沒問他要人,竟然還請他離開,看起來好像也並不打算沒完沒了地糾纏他, 麻雀當然巴不得。
“好,我知道了, 謝謝老師!”土匪他爸答道。
麻雀看了看土匪他爸, 又看了看我, 沒再說話,轉身推開教室的門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立刻又把門牢牢地關上了。
“我剛剛聽胡洲同學說我們家振軒非常喜歡你,還說他就是想要跟你在一起纔不想去美國留學的,是這樣的嗎?”麻雀剛把教室的門關上,土匪他爸便立刻迫不及待地追問我道。
“……”我仍然沉默以對,並在心裡暗暗發誓要將沉默進行到底, 一定不能在時機還沒成熟的時候(也就是土匪他爸還沒有急瘋的時候)說出土匪的行蹤。
“蔣曉奇, 如果你知道振軒在哪裡我求你告訴我好不好?請你理解一個做爸爸的心情!”土匪他爸用祈求的語氣對我說道, 我卻無動於衷, 繼續沉默以對, 並在心裡很不屑地想:你憑什麼請我理解你做爸爸的心情?你怎麼不請你自己好好理解一下土匪做你兒子的心情呢!切!
“你不說話就意味着事情確實像胡洲同學說的那樣,振軒跟你最要好, 而且你知道振軒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土匪他爸繼續徒勞地追問着。
“……”我當然是繼續保持沉默。
“如果你一直這樣不說話的話我就要找你的家長去問了!”見我怎麼都不說話土匪他爸竟然耍起了威脅的手段。
“……”我仍是一言不發,只是在心裡暗想:哼,竟然威脅我!我纔不怕呢!你要找家長你就去找好了,憑你把天王老子找來我不想說的話我照樣不會說。
“只要你告訴我振軒在什麼地方你有什麼要求或是願望儘管跟伯伯提出來,伯伯一定想辦法滿足你!”見威脅不管用土匪他爸立刻又利誘起來,他還真會隨機應變。
“……”我卻還是不說話,其實我倒是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向他提出別再逼迫土匪去美國了的要求,而且我估計他很可能會答應我的要求。但是我知道人在危急關頭出於某種目的而做出的承諾大都是極不可靠的,我一旦泄露了土匪的行蹤,土匪他爸即刻便會找到土匪,我幾乎可以斷定他一旦找到土匪他便會立刻把他的承諾拋到九霄雲外去!如果我聽信了他的承諾,那麼我很可能會像個傻瓜似的被他給戲弄了。成年人最愛戲弄小孩子!我雖然不想承認自己是什麼小孩子,但在他們那些成年人眼裡,我就是的!我不想冒被戲弄的風險,所以我決定繼續閉緊我的嘴巴。
“蔣曉奇,如果你真知道振軒在哪兒的話請你馬上告訴我!我真的快要急瘋了!”土匪的老爸終於失去了最後的耐性,雖然他表現出十分焦急的樣子,但是據我的觀察和判斷,他還沒有到那種急瘋的程度。棉花糖說過一定要等到土匪他爸急瘋了時候纔可以把土匪的行蹤透露給他知道,既然現在他還沒有急瘋,我就不能透露給他。
“好吧,既然你什麼都不想說,你回去上課吧,不耽誤你了,我自己再找找看!”土匪他爸見我仍舊一語不發,便徹底絕望了,於是放棄了從我這裡打探土匪行蹤的努力,想轉身走掉。就在他轉身的時候,兩行眼淚從他的眼睛裡流下來,等他轉過身去時,我看見他擡起手擦了擦眼淚。看見土匪爸擦眼淚,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禁想如果現在離家出走的人是我,如果現在站在走廊裡談話的是我老媽跟土匪,我老媽會是什麼心情呢?她一定已經急瘋了!不管是土匪他爸也好,我自己的老媽老爸也好,他們在我們心裡或者不盡完美,我們有時候還會因爲各種原因厭惡甚而憎恨他們,可是細細想來,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我們要這樣懲罰他們?他們的表現有時候是令我們無法滿意,但是我們的表現也時常無法令他們滿意不是嗎?我們令他們不滿意的時候也沒見他們離家出走扔下我們不管啊,如今他們令我們不滿意了我們就不顧他們的感受擡起腿一走了之,這樣是不是太無情無義了呢?
“中央西街156號陽關飯店!”想到這裡我立刻說出了土匪的藏身之所,雖然我知道我這樣做很可能會導致土匪的計劃功虧一簣,雖然我甚至覺得這一刻我背叛了土匪,但是我真的無法再隱瞞下去了,土匪他爸只用了兩行眼淚便沖毀了我自認爲很牢靠很堅實的沉默的堤壩。我居然還不自量力地對悶葫蘆說什麼保持沉默根本就不難,看來,是我太輕視生活了。
“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土匪他爸聽見我的話立刻轉回身來吃驚地望着我問。
“你去看看又沒什麼壞處,反正你到別處找也是找,到那裡找也是找,我想到陽關飯店去找的話機會也許會大一點。”我這樣答道。
“謝謝你,蔣曉奇,找到振軒後伯伯再回來好好謝你!”土匪他爸一邊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一邊說道,說完轉身大踏步地走了。
我趁着課間休息的時候找到了棉花糖,把土匪他爸來學校找我談話以及我沒能將沉默進行到底的事統統告訴了棉花糖,由於課間休息的時間比較短,我也來不及細說,只講了一個大概。我以爲棉花糖會埋怨我,然而她沒有,她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嗨!人不可能件件事都如意!”
“什麼意思?”我問。
“以前你老媽跟你老爸離婚的時候,你沒有爸爸,你媽脾氣又爛,那個時候你就像個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可憐的小老鼠一樣,也許你自己不覺得,但是我是這樣覺得的——覺得你可憐,真的很可憐。不過那個時候我從來沒說過你可憐,因爲我知道你有多討厭別人憐憫你,但是我心裡真的很憐憫你,覺得老天對你挺不公平的。可是後來你認識了土匪,而且跟土匪又那麼投緣,你對他好,他對你更好,你變得越來越快樂,我忽然就不覺得你可憐了,相反,我覺得你讓很多人羨慕。現在你老爸老媽又復婚了,你又多了像小蘿蔔頭那麼可愛的弟弟,而且你馬上又要有杏花春雨那麼好的小姨父了,我本來以爲你的生活就快能稱得上完美了,可誰想到,土匪卻要離開了,我想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怎麼是天意呢?逼着土匪離開的人明明是土匪他爸和他後媽,又不是老天。”我忍不住質疑道。
“我不是指土匪要離開這一件事,我只是在概括說老天不會讓人事事稱心如意的!”棉花糖回答。
“這倒是的!”我不得不承認棉花糖這話說得極有道理。
“不過老天這麼做也許是爲人好!”棉花糖若有所思地接着說道。
“怎麼是爲人好呢?爲人好的話就該成人之美而不是不停地給人搗亂不是嗎?”我不禁又質疑道。
“如果事事都稱心如意的話人就沒什麼可追求的了,你想想,什麼什麼都如意,還追求什麼呢?人如果什麼也不追求的話,活着幹什麼呢?活着睡覺和吃飯嗎?不管是在學校裡學習的學生還是已經工作的成年人,他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奮鬥啊進取啊什麼的都是爲了什麼呢?不就是爲了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嗎?如果他們本來就事事稱心如意,哪還有什麼更好的生活讓他們追求了呢?如果沒有更好的生活讓他們追求,他們又要爲什麼學習和工作呢?那樣的話人就什麼都不用做了,整天睡覺吃飯就好了。”
“如果整天除了睡覺和吃飯什麼都不做的話我肯定會瘋掉的,不,我一定會自己了斷自己的,我可不想像豬似的活着!”我立刻表態道。
“所以我說老天這麼做也許是爲人好!”
“要是這麼說那的確是爲人好!”
“所以,你也不用爲說出土匪的行蹤覺得不安了,反正土匪他爸早晚也要知道。至於土匪的計劃即便你沒說出土匪的行蹤也很可能會達不到預期的目的,因爲老天在這件事上很可能不想讓你和土匪如意,不過好在老天還願意在別的方面做出補償,比如它把你老爸還給你了,而且還額外贈送了一個弟弟和一個小姨父給你,是吧?”棉花糖這樣說道,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勸導我。
“你是在勸我接受現實嗎?”我沒精打采地問。
“接受現實這種事不需要我勸,因爲現實就是現實,你接不接受它都要砸在你頭上!”
“你的意思是說土匪是走定了?”我很不甘心地問。
“我想是的,這個世界畢竟是由成年人說了算的!”
“你剛纔還說是天意如此!”
“把管理我們的權力交給成年人也是天意!”
“這麼說是沒辦法了?”我問。
“我猜是沒辦法了。”棉花糖回答。雖然這回答讓我失望,但我一向信任棉花糖的智慧,既然她這麼說那麼土匪去美國這件事大概的確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然而儘管在棉花糖的誠懇提點下,我對土匪最終一定會去美國的必然結局有了一定的思想準備,但是我仍然還抱着最後一點僥倖的心理不肯放棄,希望會有奇蹟,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在一點點地驗證棉花糖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