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這幾天正在拼命動員我報名參加運動會,要我和他一起參加男女生混合四乘一接力。說實話,我只有在這種時候纔會想起偵探是體育委員這件事,這大概是因爲他在情報方面的表現實在太突出了,所以他對體育的貢獻就顯得有點微不足道,不那麼引人注目了。
四乘一接力要兩個女生兩個男生同時參與,而盆景偏偏又是兩個男生之一。盆景一向以德、智、體、美全面發展自我標榜,他是絕對不會錯過這個可以在全校師生面前充分表現他的體育才能的機會的。不過他儘管去表現他的,我卻沒有義務陪他表現,我很明白地告訴偵探,說我根本就不想參加什麼四乘一接力。
偵探不死心,仍舊拼命動員我,而我打定主意不參加,所以一直拼命拒絕。可是偵探還是不死心,繼續遊說我。當然偵探拼命要我參加不是沒道理的,因爲我的確跑得很快,我恐怕是全班女生裡跑得最快的,由此看來我也並不是一無所長。當然除了跑得快,我在英語,語文這兩門課的學習上也很有一套,只不過我對數學的一竅不通和這些所長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我和數學是勢不兩立的冤家,我們彼此仇恨,並且一直處在冷戰狀態。
我和數學之間的關係之所以會陷入這種局面,除了我在數學方面毫無資質以外,麻雀絕對功不可沒。因爲麻雀的數學課從來只是給盆景那類“聰明人”上的,至於我這樣的笨蛋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之列。他們開着火車在前面跑,還在火車上有說有笑聊得津津有味,我只有在後面眼睜睜看着發傻。完全不明白他們跑到哪兒了,停在了哪一站,他們在聊什麼,那些東西到底和數學有什麼關係。
麻雀一向認爲學生的資質最重要,進取心其次。所以像盆景那種有資質又有進取心的學生他最喜歡,有資質卻沒有進取心的要差一些,沒有資質不過有進取心的還要更差些,至於我這種又沒資質又沒進取心的他乾脆徹底放棄了,放棄之後便遺忘了。偶爾想起來叫到辦公室去或者提到教室前面發言,也無非出於對集體榮譽的重視和對盆景光輝形象的維護。
雖然我在數學方面毫無資質,可我還是很想努力改善和數學的關係,而且我也確實採取了一些實際的行動。比如我曾經屢屢虛心向盆景請教學好數學的方法和技巧,可盆景始終閃爍其詞,不肯坦相告,於是我只有像他請教一些具體的問題。可盆景對給我答疑解惑這種事好像沒有一點兒興趣,不管我問什麼,盆景給我的答案永遠大同小異——“這的確是個難點,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己再好好看看書吧!”
後來我終於認識到老是拿着各種各樣的問題去盆景那裡換一個千篇一律的答案是很愚蠢的行爲,純屬是浪費時間。
總之,我不想參加四乘一接力,因爲我不想跟盆景那種人接力,尤其在發生了巨無霸和夏令營事件後我對盆景不僅無法敬仰,還對他極度討厭。我不認爲自己有必要和他合作,因爲他從不與人真心合作。
可是,無論我多認真多努力多拼命地拒絕,偵探還是會更認真更努力更拼命地勸我參加!最後他竟然把參加接力賽上升到了爲夢想而戰、爲榮譽而戰的高度。儘管對於“榮譽”兩個字我態度含糊,但是自打結識了路飛他們那夥海賊,我的心就對“夢想”這個詞充滿了敬仰。偵探說參加接力賽是爲夢想而戰爲榮譽而戰,我不得不承認,我被偵探的話觸動了,於是我開始認真思考參加接力和爲夢想而戰之間到底有何關聯。
思考來思考去我發現這兩者之間並沒有必然的聯繫。而且就算有聯繫,就算四乘一接力真的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夢想,我也還是不想參加。因爲和盆景一起參加接力實在無法令我向往,如果換做是和土匪一起參加我倒願意試一試。還記得杏花春雨曾經念過一句古代的詩——“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他說這句詩的意思是女子爲欣賞喜歡自己的人而打扮,君子就爲知心的朋友兩肋插刀。這雖然是一句古代的詩,不過倒頗合乎我的志趣。
“奇奇,你就參加吧!咱們班可是優秀教學班集體,麻雀和盆景都跟我說了,別的項目都好說,接力必需拿第一。因爲只有接力拿了第一,才能說明咱們這個集體確實優秀。”偵探窮追不捨,我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抓着我勸。只是他不提盆景還好,一提盆景我便更鐵了心不想去。
“別費唾沫了,我不想參加。”我對偵探說。
“到底是爲什麼呢?”偵探滿臉都是問號。“你不參加我們肯定得不了第一,你和第一有仇嗎?”
“我和你有仇行了吧!”我快要被偵探給煩死了。
“咱倆哪來的仇啊,奇奇,你說公道話,我對你好不好?”偵探有點兒急了。
“……..”
“奇奇,你就算是幫我的忙還不行?我是體育委員,連你都拆我的臺我還幹個什麼勁兒啊。你要是不去,老師班長那兒我都沒法兒交待呀!”偵探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他這個人似乎天生就是餡兒餅的餡兒命,永遠要夾在什麼人什麼事兒的中間兒,左右爲難。“奇奇,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你千萬不能這麼對我,我真的會崩潰的!”偵探不但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並且還危言聳聽。
不過,我被他說得有點兒動搖了。想想偵探這個人雖然不是特別地令人滿意,但是除了愛打小報告這一點其他方面也還說得過去。
“好吧,我參加行了吧,別再跟着我了,煩死我了。”我到底心軟了,不忍心看他爲難,看來有些事還真得要軟磨硬泡才行!
“奇奇,你不該答應偵探,這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棉花糖得知我答應參加四乘一接力的消息時這樣跟我說。
“這的確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我表示同意棉花糖的說法。
“那你爲什麼還要答應呢?”棉花糖問。
“我不忍心讓偵探爲難。”我說。
“那就讓自己爲難?”棉花糖嘆氣。“你這毛病要改也難,我看是沒什麼希望了。”
“什麼毛病?”蠶豆問。
“你說呢?”
“我豆(就)是不知道才問你!”蠶豆說。
“就是屢教不改,吃一百個豆兒都不嫌腥,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天啊,這麼多毛病!”蠶豆驚呼。
“其實都是一個毛病,大頭奇奇應該改叫永遠的大頭奇奇。”棉花糖說。
“哦!”蠶豆又忍不住去搔他的笨腦殼兒了。“可是參加四乘一接力到底哪裡不對?”
“他們要奇奇幫他們拿第一,可拿了第一對奇奇有什麼好處呢?而且萬一拿不到第一,奇奇就慘了。”
“怎麼慘呢?”蠶豆還是一肚子疑惑。
“拿到第一功勞一定不是她的,拿不到第一罪過一定是她的。” 棉花糖再次表現出她非凡的見識,我不得不承認棉花糖鏡片後面的小小慧眼頗能洞察世事。
“哦,對的,這麼說是的!萬一拿不到第一起碼我知道那個盆景是會埋怨她的,”蠶豆恍然大悟。“奇奇,那你還是不要參加算了。”
“我又不是爲盆景才參加的。”我說。
“要是萬一拿不到第一他又像上次似的派你的不是怎麼辦?那不是很鬱悶!”蠶豆好心提醒我。
“……..”我沒說話,不過我想真是那樣的話那的確是很鬱悶的事。
“不過,奇奇,你的確跑得很快,我估計你是繼承了你老爸的遺傳基因,我聽我二姑說你爸當年在學校裡就是有名的飛毛腿。我二姑還說你老爸其實各方面都挺優秀的,就是找對象的眼光兒太差。我這麼說你可別生氣,你也知道你老媽的確不怎麼樣。”棉花糖說道。
“我真的很討厭你二姑和你爸,因爲他們倆都太能八卦。不過我老爸找對象的眼光差倒是真的,我老媽和裘皮大衣都不怎麼樣!”我說。
“我倒是覺得那個裘皮大衣看上去比你老媽溫和多了。”蠶豆插話。
“那是因爲你沒見過她本人,你只是看了她的照片。我老媽要是光看照片的話,也看不出她有什麼不妥。”我說。
“那倒也是!”蠶豆妥協了。
“你們覺不覺得能找對人結婚是個大難題?”棉花糖一邊把眼鏡兒往上推一邊問道。“可是找錯人卻很容易?”
“所以說不能輕易結婚。”蠶豆說。
“可是總要結婚,要是有一種方法能在結婚之前就知道自己找對了人還是找錯了人就好了。如果能知道,就不會有離婚這種事了。那樣的話我老爸就不會走,土匪他媽也不會跳樓。”我說。
“不會有那種方法!”棉花糖果斷地否決了我的假設。“從來沒有吃過的東西,你不可能知道它的味道,只有吃了纔會知道味道好不好。結婚也一樣,總要結了才知道結對了還是結錯了,這還不包括那些更復雜的情況!”
“什麼更復雜的情況?”我和蠶豆同時問道。
“複雜的情況就是變化,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切都在變。你明明和一隻桔子結了婚,可是幾年之後你突然發現桔子不再是桔子,變成了石榴。”棉花糖說。
“可是桔子怎麼能變成石榴呢?桔子永遠都不可能變成石榴!”對棉花糖的這種不符合實際的說法蠶豆首先表示了反對。
“好吧,就算桔子變不成石榴,那變成一隻爛桔子或者是幹桔子總可以吧?當初你是因爲它是一隻新鮮桔子才願意跟它結婚的,結果它卻無緣無故變成了一個爛桔子或者幹桔子,即不好看也不好吃,你當然不高興。你當然有權力和爛桔子離婚,重新去找一隻新鮮的。或者乾脆不找桔子而是找一隻石榴結婚,因爲你看桔子看煩了。”棉花糖很耐心地給我和蠶豆解釋所謂複雜的情況。
“看來你爸和你媽離婚是因爲你媽變成了爛桔子的緣故,你媽真是不該變成爛桔子,她應該保持新鮮纔對!”蠶豆這樣說道,他這個人總是會在莫名其妙的時候突然靈活一下從而證明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非凡的才智。
“哪有永遠新鮮的桔子?就算放在冰箱裡也不可能永遠新鮮。”我憤憤地說。
“那倒也是……”蠶豆又去搔他的腦殼兒了。“也就是說所有桔子都得變成爛桔子!那可怎麼辦呢?那不是個個都要離婚?可明明有那麼多人沒離婚啊!”
對於蠶豆提出的這種現象,棉花糖也無法做出進一步的解釋,只說這是一個十分複雜的問題。
吃晚飯的時候,我偷偷地盯着老媽看,試圖在她和爛桔子之間找出共同點。結果我發現我對爛桔子的印象十分模糊,因爲老媽討厭桔子,很少買桔子,我已經不記得上次吃桔子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至於爛桔子麼,情況是這樣的——偶然、輾轉或者經歷了各種波折後來到我們家的桔子們根本就沒有爛掉的機會,因爲老媽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浪費的情形出現的。所以爛桔子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幾乎沒有概念。既然不知道爛桔子是什麼樣兒的,自然也就沒辦法把他和老媽做更詳細的比較。
吃過晚飯後,我寫完了作業,複習了功課,而且還破天荒地預習了明天的課程。然後,又和落荒一起看了一個小時的漫畫,再然後我就洗漱上牀了。躺在牀上我沒有馬上入睡,而是又爲找不到夢想的事以及我和數學之間難解的宿怨煩惱了一陣子,接下來又猜測四乘一接力拿不到第一會怎麼樣,最後我又想到棉花糖說的找對人結婚是個大難題和爛桔子的話,然後我終於睡着了。
睡着之後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我竟然夢見小姨和杏花春雨結婚了,我夢見小姨披着漂亮的婚紗,杏花春雨穿着黑色的禮服站在小姨身邊,一個牧師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然後,就像電視裡經常演的那樣。
牧師:新郎新娘,你們到此表達心願,並保證沒有任何法律,道德,宗教的問題能防礙你們的結合。現在請你們互相握住右手,聆聽下面的話:我要來問新郎:請你以愛情的名義宣誓,你願意娶你面前的這位女士--做你的妻子嗎?
杏花春雨深情地望着小姨:願意!
牧師:無論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貧窮,健康或是疾病,你願意和她終生相伴,永遠不離不棄嗎?
杏花春雨繼續深情地望着小姨:願意!
牧師:即使有一天她變成了一隻爛桔子,你也會愛她,珍惜她,直到天長地久嗎?
杏花春雨吃驚地望着牧師:“爛桔子?您是說她會變成爛桔子?”
牧師:是的,總有一天她會變成爛桔子的。新郎,請你回答我剛纔的問題。
杏花春雨疑惑地看着小姨,又看看牧師,然後什麼話也不說,轉身就跑。小姨在他的身後拼命叫他,可他卻頭也不回,我也想幫着小姨一塊兒叫,可嗓子就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樣,怎麼都發不出聲音。我簡直要急死了,剛纔看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多開心啊,他們簡直太合適太般配了,如果他們兩個結婚都沒結對的話,就再不會有人結對了。我真是對杏花春雨太失望了,我從來都沒對他失望過,他怎麼可以把小姨一個人丟在婚禮上?我真是替小姨難過,真傷心啊,眼淚都流出來了,我伸手去抹眼淚,突然就醒了。我騰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周圍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沒有小姨,沒有杏花春雨,也沒有牧師。我坐在黑暗裡發呆,回想剛纔的夢,很好奇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然而不管我爲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反正是做了。由於受到夢境的啓迪,我的思維開始很自然地在小姨和杏花春雨之間建立聯繫,於是我便想起那天杏花春雨主動要求要去機場送小姨的事。剛纔的夢和那天的事讓我獲得了一個很意外的靈感,這個靈感當然是關於小姨和杏花春雨的。
爲了進一步確認這個意外獲得的靈感的準確性,第二天早上我特意早早就到路口等着棉花糖和蠶豆一起上學,並在上學的路上跟他們兩個一起探討了這件事。
“你是說你夢到你小姨和杏花春雨結婚了?你怎麼會做這種夢?他們根本就不認識不是嗎?”棉花糖疑惑地問。
“問題是他們認識!”我說。
“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棉花糖問。
“有一次小姨到學校來看我,給我送零花錢,在教室的門口碰到了杏花春雨。杏花春雨要我介紹,我就介紹他們認識了!”我說。
“只是見過一面,也不用夢見他們結婚吧!”棉花糖說。
“問題是他們還見了第二面!”
“見了第二面?在哪裡?”蠶豆問。
“就是我過生日那天,小姨來學校給我送生日禮物,在教室外面的走廊裡又遇到了杏花春雨。”
“杏花春雨在這所學校教書,你小姨來學校遇見他多少次都不奇怪,”棉花糖說。“你不能因爲他們見了兩次面就開始做夢讓他們結婚!”
“我小姨在學校裡遇到杏花春雨的確不奇怪,可我要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什麼事?”蠶豆抻着脖子問。
“那天我小姨說她要出差,杏花春雨聽到了,堅持要送她去機場。對於這件事你們有何高見?也不奇怪是嗎?”
“你說的都是真的?杏花春雨堅持要送你小姨去機場?”棉花糖終於表現出了驚訝。
“是的!不過也許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他是我的老師,他送我小姨去機場也不是完全說不通。”我說。
“也許他只是客氣客氣!”棉花糖說。
“我小姨說不用他送可他卻不聽我小姨的提起她的行李在前面先走了,這好像根本不是客氣客氣!”我說。
“那的確是有問題!”棉花糖若有所思。
“有什麼問題?”我問。
“是啊,什麼問題呢?”蠶豆問。
“杏花春雨說不定對你小姨有意思!”
“什麼叫有意思?”我和蠶豆一起問道。
“就是說他喜歡你小姨,想跟她交往。說實話,你小姨不僅長得漂亮人也很好,他要是喜歡她一點兒都不奇怪。”棉花糖說。
“那他們會結婚嗎?”蠶豆問。
“這就不好說了,就算杏花春雨真的看上奇奇的小姨了,也要奇奇的小姨看上他才行。就算他們彼此都看上了,結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倒是事實!結婚的確是很不容易的!”我說,不知爲何我又想起昨晚夢裡杏花春雨一個人跑掉了把小姨丟下的情形,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奇奇,你覺得你小姨會喜歡杏花春雨嗎?”棉花糖說。
“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不過結婚的事大概沒什麼希望!”我說。
“爲什麼?”棉花糖和蠶豆一起問。
“因爲我小姨不想結婚,不是不想跟杏花春雨結婚,是不想跟任何人結婚。她對結婚這種事沒興趣。”我說。
“她爲什麼對結婚沒興趣呢?”蠶豆又問。
“我也不知道!”我說。
“也許她是怕自己有一天變成爛桔子然後被拋棄。也許她覺得與其被別人拋棄,不如自己一個人爛掉更省心!”棉花糖說。
“我認爲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對棉花糖的話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