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拿着自己的午飯和漫畫書跑到圖書室外面的休閒區,窩在位於最裡邊角落的一張單人沙發上一邊吃午飯一邊看漫畫。想不到土匪跑到這裡找我來了,像這樣邊邊角角的地方他居然也找得到。
“你要參加四乘一接力是嗎?”他開門見山地問道,並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的木頭茶几上。
“是!”我說。
“你有把握跑第一嗎?那可是四個人的事!”土匪問。
“沒把握!”我回答。
“那爲什麼還要參加接力賽?”
“因爲偵探不停地懇求我參加。”
“他懇求你參加你就參加,那我懇求你別參加,你幫不幫我的忙?”土匪開始糾纏我。
“你爲什麼要懇求我別參加?”我被土匪搞得一頭霧水。
“他們用你的時候纔想到你,可是夏令營卻不讓你去,這不是明擺着拿你當大頭嗎?”
“我本來就是大頭。”我提醒土匪。
“你不跑不行嗎?得不得第一的和你有關係嗎?他們夏令營怎麼不選你啊?”土匪瞪着眼睛衝我嚷。
“夏令營的事你怎麼知道的?”我問。
“你過生日之前棉花糖跟我說的,還有盆景剛剛找過我,說他選了我。”土匪答。
“那你應該感謝盆景。”
“我纔不稀罕呢!我告訴他我不想去,讓他選別人了!”
“爲什麼?很多人想去都去不上呢!”我很吃驚地問。
“你要去我就去,既然你去不了那我也不去!”土匪回答。
“……”土匪的話讓我有點兒想哭,因爲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人像土匪這樣跟我站在一條直線上共進退,就連老爸都丟下我一個人逃之夭夭了,我自己的親人尚且如此的無情無義,我怎麼還敢指望別人善待我?然而土匪卻出現了,他只不過是一個剛來不久的插班生而已,卻能如此有情有義地待我,這真的很讓我感動。
“再說他選我是有目的的,我纔不想中他的圈套。”土匪接着說道。“他算什麼班長,應該換人!”
“他有什麼目的呢?”我問。
“他讓我帶他去見巨無霸,他要跟她當面道歉,請她原諒,他希望我幫忙解除他們之間的誤會。我才懶得管這種屁事呢,而且我討厭巨無霸,不想見她。”
“他和巨無霸之間到底有什麼誤會?”我問。
“哦,這個說起來話就長了!上個月,就是中考之後巨無霸他爸找到巨無霸的數學老師,問巨無霸的數學爲什麼老是不及格,說已經給她請了家教補習,怎麼成績還是上不去。巨無霸的數學老師就說這樣補習沒用,因爲巨無霸的基礎太差,要補恐怕得從頭補起。爲了證明巨無霸的基礎確實很差,她的數學老師把盆景和巨無霸一起叫到了辦公室,然後當着巨無霸她爸的面給他們出了幾道初一的數學題,盆景全做對了,得了一百分,巨無霸只得了十五分。巨無霸上初三,可連初一的數學題都不會做,巨無霸她爸大發脾氣。就因爲這件事巨無霸恨死盆景了,說他窮顯擺,還說早晚要讓他好看。”
“就算這件事是真的,盆景哪裡做錯了?他不過是把他該做對的題做對了而已!他爲什麼要爲沒做錯的事情道歉?”在這一點上我真的無法理解盆景。
“他要跟巨無霸道歉不是因爲他做錯了,是因爲他怕她,不想得罪她,因爲那樣對他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他知道連校長都護着巨無霸!”
“那他自己去道歉不就行了,爲什麼要讓你帶他去。”
“他早就聽偵探說了,說我和巨無霸認識,而且那次還幫你…..”
“那我總算懂了!”
“懂什麼了?”
“懂他爲什麼要選你參加夏令營。”
“那咱們都別參加好嗎?我不去夏令營,你也別參加四乘一接力。”
“你去不去夏令營我不管,不過我得參加四乘一接力,因爲我答應了偵探,答應的事就得兌現。”
“你爲什麼對偵探那麼好?”土匪問。
“我對你不好嗎?”
“反正沒對偵探好!”土匪很委屈地說。
“我從來沒給偵探看過我的寶物,也沒給他講過它們的故事,可是我給你看了,也講了。還有偵探從來沒見過落荒,可是你見過了,我介紹你們認識的,落荒對我來說是比我老爸老媽更親近的人。”
“你說的是真的?”
“不信你可以去問棉花糖和蠶豆!”
“那蠶豆呢,我和蠶豆你對誰更好?蠶豆也見過那些寶物,也知道它們的故事而且他也見過落荒。”土匪說。
“…….”我瞪着土匪說不出話。
“蔣曉奇,你怎麼不說話了?”土匪一把奪走了我手裡的漫畫書。“你說話!”
“把漫畫書還給我!”我一邊說一邊去搶土匪手裡的漫畫書。
“不還,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跟我最好還是跟蠶豆最好?”土匪問。
“你爲什麼要跟蠶豆比,你怎麼不問我到底是跟棉花糖最好還是跟你最好?”
“你可以和棉花糖最好,我不在乎。我只在乎男生裡頭你是不是跟我最好,所有的女生裡頭我可是跟你最好!”土匪說。
“可是前些天你不是還說咱倆不合拍嗎?”我問。
“我是因爲生氣才那麼說的!”土匪悶悶地解釋。
“我認識蠶豆很久了,可是認識你還不到一個學期!”
“可你認識偵探的時間也比認識我的時間長,你都沒有給偵探看你的寶物,也沒給他講它們的故事,也沒有介紹落荒給他認識!”
“蠶豆和棉花糖一樣,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們三個天天都得見面,不見就像是少了什麼。”我說。
“就是說,你跟蠶豆要比跟我好,因爲你見不到我也沒什麼關係,可是一天見不到他都不行,是吧?”土匪咄咄逼人。
“…….”我瞪着土匪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被他給繞暈了,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是想搞清楚什麼問題。
“怎麼又不說話了?”土匪也瞪着我。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快把漫畫書給我吧,不然上課之前我看不完了。”
“反正你也看不完,看完這一本還有下一本,再說我也可以給你講!”土匪抓着漫畫書不放。
“你只要告訴我,我哪裡不如蠶豆?”
“誰說你不如蠶豆了?”
“那就是說我沒有不如蠶豆,那你爲什麼跟蠶豆要比跟我好?”土匪繼續搞七搞八。
“我也沒說跟蠶豆要比跟你好!”我說。
“你說了!”
“什麼時候說的?”
“就是剛纔說的,你說你和蠶豆必須天天見面,可你沒說必須天天和我見面。”
“你和我在一個班,只要上學就能天天見面,這是明擺着的,不用說!”
“那我和蠶豆你更喜歡誰?”土匪問。
“我都喜歡!”
“如果不能都喜歡,必須選一個呢,你選誰?”
“蠶豆是個死腦筋,有時候很讓我頭疼。你呢又太能拽,有時候也讓我頭疼,我選不出來。”我說。
“我怎麼能拽了?”土匪皺起眉頭。
“自以爲是,總是強迫別人說話,還愛指責別人,一心只想當老大,不是能拽是什麼?”
“我哪有想當老大?”土匪不服氣。
“那你幹嘛非問我是不是跟你最好,最喜歡你?爲什麼非要最怎麼最怎麼?”
“你還真是笨,什麼都不懂!”土匪說。
“我不懂我笨你幹嘛非問我,你去問別人吧。”
“我不去問別人,我幹嘛要去問別人,只有你是蔣曉奇。”
“那好吧,我最喜歡你!”
“爲什麼?爲什麼最喜歡我?”土匪又問。
“因爲我必須最喜歡你,我不這麼說你就不幹!”我說。
土匪瞪着我,終於不再說話了。
這是我上初中後第一次參加運動會,我在小學的時候也參加過運動會,可小學的運動會跟這次運動會完全不一樣,從運動員入場時的開幕式到比賽過程都有天壤之別!
小學生運動會運動員入場的情形就好像老師在往操場上趕一羣羊羔,而且趕的是一羣無法專心走路不停東張西望的羊羔。可中學生運動會運動員的入場儀式要整齊多了嚴肅多了,從國旗方隊,彩旗方隊,到每個班的運動員代表方隊個個陣容不俗。參加檢閱的每個同學都精神抖擻,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小□□動會的比賽過程其實就是老師帶着學生一起胡鬧,說白了就是把大大小小的豆子統統丟進一口鍋裡煮,所有被丟進鍋裡的豆子一起亂蹦亂跳亂叫,根本不管規則啊什麼的,等最後全部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運動會也就結束了。可中學生運動會的比賽過程要正式得多,比賽氣氛也要緊張得多,因爲每個運動員都在拼命地爭第一。儘管大喇叭裡一直在嚷嚷什麼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話,可沒有一個人爲表現友誼的重要而在比賽中停下來等着別人超過自己。
我聽見運動場上鑼聲鼓聲響成了一片,還聽見廣播裡在不停地念一些鼓舞士氣的詩,左一個“啊”又一個“啊”,“啊”得我心驚肉跳。這種氣氛讓我感到十分不安,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沒有答應參加四乘一接力的話我可能就不會這麼不安。我抻着脖子往棉花糖她們班還有蠶豆他們班的觀衆席裡看,我希望能看到棉花糖和蠶豆坐在哪兒,可班級和班級中間有很多彩旗擋着我看不清楚。
新的比賽在不停的開始,不斷有新的運動員在入場,廣播喇叭裡的詩好像永遠都念不完,除了宣佈比賽的名次以及請運動員入場檢錄之外,剩下的時間基本都在念那種有無數個“啊”的詩。當然它們有的根本不像是詩,因爲句子很長,而且也不押韻,但是因爲有很多個“啊”我只好也把它們當詩聽。不過,我對詩的印象可是大打折扣,以前杏花春雨給我們念過的詩可不是這麼難聽,雖然有的時候也有“啊”,但是杏花春雨“啊”得很舒服,絕不會啊得你心驚肉跳。
“喂,是不是很緊張?”就在我被有無數個“啊”的詩折磨得就要瘋掉的時候,一個非常動聽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裡。我驚喜地轉過頭,發現土匪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我身後,從早上運動會開始我就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
“你去哪兒了?怎麼一直都沒看見你?”我問。
“一會兒沒看見我就想我了吧?”土匪得意地甩頭。“你慢慢就會發現你其實還是喜歡我比喜歡蠶豆多一點。”
“你怎麼知道我會發現我還沒發現的事?”我用很認真的態度問道。
“因爲事實如此,你沒發現是因爲你笨。”土匪又在自以爲是了,對於土匪的話我沒再做迴應。
“蔣曉奇,你不用緊張。”土匪說。
“我沒緊張!”我說。
“還說沒緊張,鼻尖兒上都是汗!”
聽土匪這麼說,我趕緊用袖子蹭了蹭鼻尖兒。
“騙你的!沒有汗,就有幾個雀斑。”土匪又說,真讓人泄氣。
“奇奇,奇奇!”這時偵探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手上拿着一張紙。“最新情報,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搞到的。”
“什麼情報?”我問。
“敵軍排兵佈陣的情況!”偵探一本正經地說。“初一所有班級四乘一接力的佈陣圖。你看,誰實力最強,誰一般,誰很差,還有誰跑第幾棒都標得清清楚楚的。根據這個佈陣圖我認爲你應該跑第一棒!”
“給我看看!”沒等我說話土匪把那張紙一把抓了過去。
“蔣曉奇應該跑第四棒。”土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會兒那張佈陣圖後說道。
“她應該跑第一棒,別的班跑得最快的都在第一棒!你又不是體育委員,你說了不算!”對於土匪的建議偵探表示強烈反對。
“那我問你,是第一棒領先就算贏了還是最後一棒領先纔算是贏?”土匪問偵探。
“當然是最後一棒領先纔算是贏了!”偵探說道。
“田忌賽馬的故事你聽說過吧?”
“聽說過!”偵探點頭。
“田忌要是不聽孫臏的話在比賽一開始就用自己的上等馬PK齊王的上等馬,那他絕對死定了。”土匪說。
偵探聽土匪這麼說,眼珠兒嘰裡咕嚕地轉了大半天,然後說道:“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那誰跑第一棒呢?”
“你是體育委員,你起跑應該還不錯吧?”土匪問。
“那當然,我最擅長起跑了。”偵探得意的晃頭。
“那你就跑第一棒!第一棒起跑一定要好!”
“那第二棒和第三棒怎麼安排?”偵探顯然已經完全信服了土匪的戰略部署。
“彎道技術好的跑第三棒!”土匪答道。
“那我知道了,盆景跑第三棒兒,讓粉絲跑第二棒!”偵探說道。粉絲和我一樣也是女生,她因爲能同時瘋狂崇拜很多偶像得了這個外號。她的偶像即包括周杰倫那種大牌明星也包括盆景這種校園先鋒,所以在學校裡凡是盆景號召的事情粉絲永遠都熱烈響應。這次四乘一接力也一樣,她絕對是爲了盆景才披掛上陣的。當然她的確很能跑,據說是到處追偶像鍛煉出來的。
“就這麼辦了,我現在就找盆景和粉絲說說去。”偵探把那張紙團成一團兒塞進口袋去找盆景和粉絲去了。
當盆景氣喘吁吁地把接力棒塞進我手裡的時候我們已經是最後一名了,別的班的第四棒都在我前面跑出去了。當下這個局面勝負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我相信所有的觀衆都會認爲我們班肯定輸了。
我抓過接力棒一心一意地向前飛奔出去,我想我現在除了拼命去追前面的人再也沒什麼別的出路。我不是爲了贏在拼命追,我也沒想什麼優秀班集體以及榮譽之類,我只是不想輸,確切地說是不想在土匪面前輸,他似乎很希望我能贏,我不想讓他失望。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哪個時候像現在這樣拼命地想要追上前面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好像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風在我的耳邊呼呼作響,我追上了一個又追上了一個,我聽見運動場周圍傳來一陣比一陣更響的喊叫聲,還有鑼聲鼓聲,我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哪吒,腳下像踩上了風火輪,就要到終點的時候我超過了最後一個對手第一個衝過了終點線。在那個瞬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看不見,也聽不見,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土匪是對的,他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