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環上男子的腰,白思綺的手一點點收緊,螓首微垂,靠上他寬闊結實的胸膛,柔柔細語從脣間溢出:“卿,我好想你……”
濃郁的黯影裡,男子的手似是微微擡了擡,旋即無力地垂下,而沉浸在憂傷裡的白思綺,全然沒有察覺到這微小的動靜。
臉上忽然一陣涼膩滑溼,白思綺呼地擡起頭,只見一行污黑的血漬正沿着慕飛卿的脣角汩汩流出,緩緩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衫上。
“啊——!”她猝不及防地發出一聲尖叫。
“夫人,夫人!”
幾名宮女匆匆忙忙奔進,待看清眼前的情形,也不由一個個傻在當場。
“傳御醫!快傳御醫!”白思綺張皇地叫着,兩手死死地揪住胸襟。
從霓影閣到永和門,依次亮起明晃晃的宮燈,宮女宮侍們來回奔跑着,個個神情慌張。
“出什麼事兒了?”
鳳祥宮中,已經安置的凌涵威和太后沈雲心也從睡夢中驚醒,忙忙地着了衣衫走出。
“啓稟皇上,啓稟太后,”鄧仁一溜小跪奔進殿中,“是慕將軍出事兒了,霓影閣那邊正亂着呢!”
“什麼?”凌涵威一聽,頓時着了急,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直奔霓影閣,沈太后見狀,趕緊領着一幫宮人隨後趕來。
霓影閣中。
白思綺雙目如電,死死地盯着御醫搭在慕飛卿腕上的手指,直看得那御醫後背上冷汗直流。
“夫人,這是好事。”終於,御醫收回手指,擦擦額上的汗漬,神情謙卑地開口道。
“怎麼說?”
“將軍這是……受外力所感,將體內積壓的淤血給吐了出來……想來將軍之所以血脈不暢,是因爲淤血梗阻之故,現在淤血排出體外,將軍復甦有望……”
“果真如此?”
白思綺尚未細問,另一道冷凝的聲線已從門外傳至。
“參,參見皇上。”御醫嚇了一大跳,趕緊起身跪伏在地,而白思綺卻充耳不聞,只是靠近榻前,深深地端凝着慕飛卿,確定他確無異樣後,方纔稍緩面色,轉身無聲地向凌涵威施了一禮。
凌涵威一向清瑩的雙眸中,卻覆着一層薄
寒的陰霾,兩眼緊盯着橫躺於榻上的慕飛卿,良久沒有作聲。
整個霓影閣顯得格外沉寂,一時間,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生怕稍有不慎,便招來未可知的橫禍。
“郭御醫,”一道柔柔的聲線打破屋內的凝滯,“大將軍的身體究竟如何?”
趴跪在地上的御醫爬前兩步,膽戰心驚地答道:“啓啓啓稟太后,大將軍身體無礙,只是脈象奇特。”
“怎麼個奇特法?”
“時有時無,時弱時強。”
他這麼一說,聽在別人耳裡猶自尚可,白思綺卻猛地驚跳起來,上前一揪住他的衣襟,眸中暴起狼一樣的兇光:“你方纔說,大將軍他,有了脈息?”
“不不不,不是很明顯。”郭御醫結結巴巴地答道,目光不住地閃躲。
白思綺卻已喜出望外,甩下他返身衝回牀邊,伸手搭上慕飛卿的手腕,果然感覺到一股非常微弱的流動之感。
他還有半顆心,還有半顆心,難道是那僅剩的半顆心,給他的身體,帶來這一絲絲活氣嗎?
“大將軍有望復甦,真是件可喜可賀的事,皇兒,你說是嗎?”沈太后走到凌涵威身邊,不着痕跡地輕瞥他一眼。
“是。”凌涵威扯扯脣角,綻出一絲僵硬的笑,“朕這就下旨,命人將寶庫中珍藏多年的奇珍異寶取出,以供大將軍補養身體。”
“都說重傷的人最需要靜養,皇兒,這夜已深了,還是先皇寢宮休息吧,也好讓思綺安心照顧將軍。”
“母皇說的是。”深深地凝了一眼那立在榻邊,心裡眼裡只有慕飛卿的女子,凌涵威的心底驀然漫過一股股陌生的澀意。
不過,他終是垂下眼瞼,不着痕跡地斂去自己所有的情緒,淡然拂袖,率先邁步走向門外。
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沈太后揮揮手,隨即,滿屋子的各色人等跟在她身後魚貫而出。
錦帳之中,白思綺緊緊地擁着慕飛卿,抵頭而眠,感受着他並不明顯的紊亂脈息,一顆心也忽而飄上雲端,忽而墜入深海。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將所有的喜怒哀樂,歡快傷悲,單單隻繫於一個人的身上,而且還是
個半死不活的人。看着他沉冷的冰顏,她的心便陣陣鈍痛。
“看着最愛的人在身邊,卻不能說不能笑,不能與之溫存,你是不是特別痛苦特別難受啊?……”白日裡鵑妍那陰毒無比的話語猛然在耳邊響起,白思綺再也躺不住,倏地坐起身,瞪大雙眼凝望着身邊瀰漫的黑暗。
不行!再這樣對着不死不活的他苦熬下去,她遲早會瘋狂的!再說,他這樣不語不笑不動,不吃不喝,又能撐多久呢?自己必須得儘快想辦法,離開天祈皇宮,離開頊樑,前往頊樑城!不單單是爲了救慕飛卿,更是爲了解脫她自己,因爲這樣的煎熬,每多一分,都是煉獄般的折磨!
撩開錦帳,白思綺赤足下牀,也不着屐,輕悄悄地走到窗前,推開窗扇朝外望去,只見墨凝寒夜中綴着幾顆幽冷的星子,整個皇宮彷彿沉澱在深海里,只能隱隱瞅見幾處挑起的飛檐。
側耳傾聽,四周一片寂然,聲息俱無。
白思綺不由皺起了眉頭——已過夜半,爲何紫鷹還未出現?難道是銀鷹那邊也出了事?
默默地望着天際最遙遠的星辰,任由足下泌涼的寒意絲絲縷縷滲入五臟六腑,白思綺始終凝立如山,紋絲不動。
可是,直到東方泛白,霞光綻吐,紫鷹,仍舊沒有出現。
次日清早,宮女落棋走進內室,擡眼看見倚立在窗邊的白思綺,頓時驚得雙腿一顫,撲通跪倒在地:“奴婢該死!請夫人責罰!”
“是我自己睡不着,與你何干。”窗前女子慢慢地轉過身,一臉憔悴,眸中滿是血絲,兩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落棋心中暗暗叫苦,要是讓皇上瞧見夫人這般模樣,估計他們這一班奴才,都沒好果子吃。
“奴婢知道,夫人是憂心大將軍的身子,所以才寢食不安,可是夫人也要保重自己。要是夫人也病倒了,那可怎麼好呢?”落棋仍舊跪在地上,哀懇地勸說着。
“你起來吧。”白思綺擺擺手,“放心,昨夜之事,僅此一次,從今天起,我定會好好地看顧自己,不再讓你們爲難的。”
聽着前半句,落棋心中先是一喜,再聽到後半句,身體卻整個兒僵住了——難道夫人,知道什麼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