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還要施禮,迎春搖搖頭,示意琥珀快帶他們去見賈母。琥珀也不勉強,帶着幾個人,走着小路,七轉八彎的將二人帶到了賈母的院子邊。琥珀見無旁人,帶着二人進了賈母的正房。
賈母此時並沒靠着自己常坐的榻子上,而是坐在一邊的太師椅上。賈母見迎春和孫紹祖進來,忙向二人招手。
迎春和孫紹祖雙雙跪在賈母面前,迎春眼中淚又要落下來:“求老太太救我們夫妻一救。”
賈母心知事大,但沒想到迎春這樣謹慎的人,也會慌張的跪在自己面前,看來此事還真不小。
賈母忙扶起夫妻二人,讓鴛鴦給二人看座,然後鴛鴦和琥珀幾個丫頭就退了下去了。
賈母問:“二丫頭,到底出了什麼事?”
迎春就把元妃賜給自己的那支珠花丟了的事,告訴給了賈母。
迎春又道:“老太太,孫女心下着急,眼看着正月將過,二月份萬一哪次娘娘召我進宮,我戴什麼去見娘娘纔好呢?如果說了實話,怕娘娘惱了,怪罪下來。不說實話,也是欺上的大罪。孫女年輕,不知此事該如何做了,只能來煩老太太,還請老太太幫着我拿個主意纔好。”
賈母沉默起來,迎春和孫紹祖對視一眼,夫妻二人的心也提了起來,賈母不會做勢不理罷?
過了很久,賈母嘆了口氣:“二丫頭,我也想了想,但是眼前卻真是沒有辦法的。”
迎春聽到這裡,心下一涼。
賈母又說道:“但是,我也不會不管你們兩個了去,你們容我兩天時間,我想個好法子,再讓琥珀去叫你們夫妻過來罷。”
迎春心裡明白,賈母這裡也沒有好法了,而且,聽着賈母的話,未必會替他們夫妻向元妃求情。
迎春站起身,勉強笑着謝過賈母,孫紹祖也給賈母施了禮。迎春不便在賈府久留,和孫紹祖一起被琥珀送了出來。
在馬車上,夫妻二人默不作聲。
“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罷,我看老太太那裡也是不中用的。如果娘娘真怪罪下來,我看倒不如我去給娘娘請罪,這樣倒坦蕩些。”迎春先打破了沉默。
迎春的手被孫紹祖緊緊握住了,孫紹祖的聲音低沉起來:“萬事由我呢,你別太焦心了。”
患難與共。
迎春現在才體味到患難與共的滋味。
迎春的頭靠在孫紹祖的肩上,心一點點的踏實下來。
迎春和孫紹祖回到孫府已經快三更時分了,夫妻二人悄悄從角門進了孫府,然後回了迎春的院子。
迎春和孫紹祖回到屋子裡,繡橘和司竹還守着等迎春。見迎春夫妻回來,繡橘馬上接了迎春的斗篷。司竹幫孫紹祖接了外袍。
迎春看着繡橘:“你快回去罷,我這裡沒什麼事了。”
繡橘還有些放心不下,司竹把繡橘勸回去了。
迎春只覺得像是揹着千斤重物一般,只想躺下來,好好歇一歇。孫紹祖坐在小炕上,迎春依在孫紹祖的身邊,眼睛盯着忽明忽暗的燭火,悠悠道:“老孫,你說,如果元妃娘娘真的不會饒過我,真要處死我,你以後還會記得我麼?”
孫紹祖反手摟住迎春,口氣卻是教訓的:“你在胡說什麼?大正月裡,說出這些話來是不是真想氣死我?難道我會看着你不管麼?要我說多少次,你纔會明白呢?我是你的天,你賴也賴不掉的。我今生纏着你,來生也要纏着你,生生世世,我都要纏着你!”
迎春的淚水無聲的滴落在孫紹祖的手背上,孫紹祖的聲音放柔了起來:“小傻瓜,車到山前必有路,你真是太多慮了。”
夫妻二人正在輕聲交談着,簾子一挑,司竹進來了。
“夫人……”司竹怯怯的叫了一聲。
迎春看向司竹:“怎麼了?”
司竹猶豫一下,咬着嘴脣,半晌才說出話來:“奴婢想起一事,但不知道對夫人是不是有用。”
迎春心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坐直起身子:“司竹,有什麼事,你快說來。”
“前幾日,夫人去陸夫人家那日,王奶奶來了,見夫人不在,王奶奶在屋子裡和我閒話了幾句。當時屋子裡有我和槐角,澤蘭和紫蘇幾個去幫繡橘選喜服的樣式去了。”
迎春一聽,心上一凜,看着司竹的眸子也變得幽深起來:“然後呢?然後你和槐角有沒有離開過?”
司竹低低的回道:“當時小翠也來了,我見屋裡人多,就去解手了。等我回來時,房裡只有王奶奶一人,我問王奶奶小翠和槐角呢,王奶奶說,她把繡好的花樣子交給槐角了,她閒着無事,讓槐角多找些花樣子來給她,小翠和槐角一起去取花樣了。”
迎春頭嗡的一聲響,該不是王奶孃做得此事罷?
想到此,迎春努力的想推翻自己這一想法。不,不可能!那是迎春的奶孃,她奶大了迎春的,她照顧了迎春近二十年了。她看着迎春長大成人,迎春小時候就死了親孃,在賈赦和邢夫人面前又不受待見,在園子裡的姐妹中,又不受衆人的重視,她比賈赦和邢夫人要與迎春更親近,她如同迎春的娘一般,她怎麼會害迎春呢?
不,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孫紹祖看着臉上變色的迎春,心知迎春不敢相信此事會是王奶孃所爲。也難怪,哪個人敢相信帶大自己的奶孃會反過來害自己呢?奶孃都會來害自己,那麼自己又會信得了哪個呢?
孫紹祖緩緩說起話,每個字都是孫紹祖斟詞酌句過說出來的:“夫人,要不要請人帶王奶孃來問問呢?”
迎春又豈會聽不出孫紹祖話語中小心呢,她猛的擡起頭來,因心上的矛盾,眼神變得衝動而絕然起來,迎春咬着牙對司竹說:“你帶上幾個婆子,悄悄的把王奶孃帶了來,不許聲張半點。”
司竹見迎春像變了一個人一般,嚇得不敢再多說什麼,退了下去。
迎春不再說話,孫紹祖打量着自己的妻子,被親近的人背叛了,纔是給迎春致命的傷害。
想到這裡,孫紹祖的心頭一滯,自己的臉色也變了變。
王奶孃這幾日,心裡也很亂,她做了件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她偷了夫人的珠花,元妃娘娘賜下來的那支紅寶石串米珠頭花!
王奶孃每每想到此時,臉色都要白上一白。自己怎麼敢偷了夫人的東西呢?自己真真是瘋了!
都怪自己,爲了向冰葉獻好,把娘娘賞給夫人珠花的事告訴給了冰葉,沒幾天,冰葉就悄來找自己,讓自己偷出那支珠花來。王奶孃當時就嚇得半死,說什麼也不敢。
冰葉笑了,她向王奶孃道出原由:不過是因爲姜姨娘沒見過宮裡的物件。
說到這裡,冰葉還顯得有些害羞:“王奶奶,我們姨娘先前兒只是老太太的一個丫頭,您說她能見過什麼樣的世面呢。這不聽說夫人有支宮裡制的珠花,想着眼饞,請王奶奶悄悄的拿出來,看看,王奶奶,只是看看罷了。”
“那還不是偷麼?”王奶孃驚呼出聲。
冰葉嗔怪的瞪了王奶孃一眼:“王奶奶,您老別把話說得那樣的難聽,我們姨娘難道是那作奸犯科的賊麼?”
王奶孃自知說錯了嘴,馬上住了口。
冰葉四下看了看,低聲說:“不過是借了來,給姨娘看看,難道還會看壞麼?姨娘看一看後,自然會把珠花還給你,你再悄悄趁人不備時,送回夫人那裡去。”
王奶孃還有些猶豫,冰葉挺直了腰身,口氣加重了:“我們姨娘開開眼界,就還給您老。您老可別忘了我們姨娘待您的情意纔是啊。”
一句話,說得王奶孃想到了收了姜姨娘的銀子,欠了人家的銀子,也不用再還的諸事。
王奶孃不由得心裡叫起苦來,現在只有被人牽着鼻子走的份,哪裡還敢吐出半個不字。
王奶孃勉勉強強的點點頭,冰葉一笑:“那我就等您老的消息了。”
王奶孃初七那天去了迎春的屋裡去,只有司竹和槐角在房裡。王奶孃強做鎮定,和司竹和槐角說笑着。
王奶孃知道司竹凡事機靈又細心,只能小心在一邊閒話着。
可巧,王奶孃正覺無從下手時,司竹見屋裡人不少,就去解手了。王奶孃心下一喜,把做出的花樣子拿出來交給槐角,又引着槐角和小翠去多取些花樣子。
支走了二人,迎春屋裡只剩下王奶孃一個人。
王奶孃見人都出去了,馬上先翻起迎春的首飾盒子,見裡面只是普通的首飾,王奶孃連忙蓋上盒子蓋,又想了想,上次見繡橘把迎春一些值錢的首飾都往在裡間。王奶孃想到這裡,急急的向裡間跑去。
到了裡間,王奶孃小心翼翼的翻找着,終於找到了那個小盒子,王奶孃打開盒子,果然,那支紅寶石串米珠花正在盒子裡。王奶孃慌忙拿出珠花,藏在懷裡,然後蓋上盒子蓋子,把盒子重新放回去。王奶孃打量着裡間一圈,自己並沒弄亂什麼,王奶孃馬上離開了裡間,快速的到了外間,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