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小姨開車送我回家。到了我家門口她對我說:“我不送你上去了,一週不見爸爸媽媽,不要老是苦着臉。乖。”
我點頭。
由不得我不苦臉,家裡一片狼藉,像是剛剛歷經一場劫難。爸爸在陽臺上抽菸,媽媽躲在衛生間裡不出來。不用說,戰爭一定剛剛結束。
我進了我的房間,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何時纔是盡頭。
我坐在窗邊。夜幕是深藍色的,不敢相信,星星閃爍的地方我今天曾經輕盈地飛過。我弄不明白,那種虛擬的感覺怎麼會比真實的還要真實。我又想起那個叫嶽輕楓的小巫師,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該從遊戲裡下班了,回到現實的生活中,吃飯,睡覺,做功課?
他多大,十八,十九,還是二十?
他是很像大P,但眉宇間卻明顯比大P多了一份成熟和穩重。
但願今晚,我還可以夢到他。讓他帶我走出迷宮,到達那片溫暖的一動不動的藍色海洋。
那是小姨所描繪的沒有痛苦和絕望的聖域所在。
媽媽終於來敲我的門,問我在學校裡住校是不是還算習慣,我冷冷地說就算是住在難民營也比住在這個家裡好。
媽媽的嘴角動了動,然後什麼也沒說就出去了。
我睡不着,上了網,用Google搜索“嶽輕楓”,出來的搜索結果是:對不起,沒有與之匹配的搜索結果。
我很失望。
深夜十二點的時候我出去倒水喝,衛生間的門開着,有燈光。我走過去,發現媽媽正在用力地刷着我的一條牛仔褲。那牛仔褲我穿了很多天,應該是很髒了,她蹲在那裡用力地刷着,背影顯得蒼老。
我很想哭,但最終忍住了眼淚。
這些年,她和爸爸帶給我的痛苦遠遠地超過了給我的感動和歡樂。不管怎麼說,我恨他們,帶給我如此空空洞洞疼疼痛痛的成長歲月,並且,會一直恨下去。
第二天第一堂課是語文課。
課前照例是三分鐘演講。
由於不喜歡在人前講話,所以這是我最討厭的項目。
可是“裴勇俊”按學號點名,今天輪到我。
“丁薇。”他喊。
我沒有站起來。
“丁薇同學。”他再喊。
我還是沒有站起來。
開始有些許的騷動,所有的眼光都齊刷刷地盯向我。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同桌大P舉手了。在“裴勇俊”的示意下,他站起來說:“老師,我今天很想演講,可不可以讓我替丁薇講呢?”
班裡的人哈哈哈地笑起來了。
有人說:“英雄救美啊。”
我埋着頭不做聲。
也不管“裴勇俊”同意不同意,大P就很抽風地衝到臺上去了。他站到臺上,用“激情四溢”的破嗓門說道:我今天演講的題目是“生命的意義”!
嘩嘩譁,啪啪啪。笑聲和掌聲一樣的如雷。
在笑聲和掌聲過後,大P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
最近,我一直都在思考關於生命的話題,我們人到底從何而來又去向何處,我們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爲了什麼?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一句話:生命終於是一場虛無。說真的,這句話讓我的心裡非常的感傷,試想,我們今天在校園裡課堂上努力拼搏,熱血奮戰,難道就是爲了一場虛無嗎?
這叫我,叫我們大家,怎麼能夠甘心呢?!
……
說起來你也許不信,最近,我剛剛經歷了一次死亡。是真正的死亡,在一千米的海底,我越來越不能呼吸,那種恐懼,是沒有死過的你絕對無法體驗到的。然而就在那一刻,我才真正的豁然開朗,生命,終究真的只是一場虛無,所以,我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珍惜我們擁有的每一天,去愛別人,去愛這個世界!
所以我現在要大聲地對大家說:“我愛你們!”
這回沒有掌聲,也沒有笑聲。
因爲,大家都被大P給嚇住了。他那句“我愛你們”喊得驚天動地,喊得脖子上青筋暴起。“裴勇俊”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下去,然後翻開教案說:“三分鐘演講要講點實際的,童話啊科幻啊什麼的下次不要亂講啊,死不死的也不好亂講的哦……”
這下大家才放輕鬆地笑了起來。
只有我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