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壁山。
近來,神峰腳下的幾個鄉村的村人以及新搬來的寨子裡的山民,時常會在大路或者山坡上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一支商隊沿着江邊而來,經過大道前往西河縣縣城。
在將要出走出大山的時候,商徒們看到幾個人趴在路邊一動不動,還以爲是路上有匪徒殺人棄屍於野。
衆人慌張不已,心下憂懼。
“有賊人。”
“小心!”
載着貨物的車馬紛紛停下,衆人聚在一起警戒四周。
但是湊近了一看,發現那些人都還活着,商隊上下這才鬆了口氣。
只是這些人的姿勢也太過奇怪,匍匐在路側,以耳貼地,睜大着眼睛聚精會神地。
彷彿,在窺探着地底下的什麼秘密。
爲首的商徒湊過去問那趴在地上的人:“喂,爾等這是在作甚,爲何無緣無故地趴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其中一人擡起頭,告訴商徒:“在聽雷聲!”
商徒更疑惑了:“聽雷聲應當站起來聽啊,何故趴在路旁,以耳貼地。”
那人又說:“因爲這雷聲不是從天上來的,而是從地底下來的。”
商徒和其隊伍裡的護衛聽到這個回答,立刻哈哈大笑了起來,覺得這回答實在是過於荒誕離奇。
“聽聞古有杞人憂天,總以爲不過是杜撰的子虛烏有之事,沒想到今日碰到了可與杞人憂天比肩之荒誕事。”
“哈哈哈哈,聽從地下傳來的雷聲,地底下怎麼會打雷?”
“這可真的是。”
“這西河縣的人,都是這般癲狂嗎?”
話音還沒有落下,突然之間腳下一震。
首先受驚的便是那馬,一匹匹馬發出嘶鳴聲,還有前蹄高高揚起驚恐亂竄的,幸好被馬伕拉扯住。
車伕嚇得夠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衆人也跳腳跑向四方,彷彿在躲避着什麼,但是那動靜是腳下傳來的,他們怎麼躲也躲不開大地。
“打雷了。”這件事情是肯定的。
“你聽見沒有?”其他人也都聽見了。
“聽見了,聽見了,這雷好像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來人紛紛看着腳底下。
“真的在地下打雷?”爲首的商徒笑不出來了。
衆人越發覺得驚奇了,也開始學着那人趴在路旁,以耳貼地聽着地底下的動靜。
而當耳朵貼向地面,不去關注地面以上的情況聚焦於那未知的深處時,他們聽到了奇異的聲音,也微微感知到了大地之下的響動。
地下傳來細細的轟鳴,就像是什麼東西在沸騰,亦或者有人在咆哮。
那聲音越聽,越覺得像是來自於九幽之下。
絕非屬於人間之音。
“我好像聽到水流的聲音了。”
“明明是水在沸騰的聲音。”
“說錯了,我明明聽到有人在呼喊。”
“見鬼了。”
衆人越聽越害怕驚慌,但是越害怕的同時也越是好奇,反而越想要聽下去。
直到,地底下又一聲驚雷傳來。
“轟隆!”
地面一顫,幅度雖然不大,但是因爲他們貼在地上,感受尤爲強烈。
甚至於,感覺耳朵半天聽不到聲響,整個腦子都在嗡鳴。
但是此時此刻,他們卻只顧着激動地吶喊。
“響了。”
“響了!”
“又響了。”
“果真是打雷,是地底下在打雷。”
“漲了見識了。”
“天上不打雷,地底下反而打起雷來了。”
“這雷怎麼跑到地底下去了?”
衆人雖然聽了半天但是依舊不明所以,而且接下來還要行商,也就將此事作爲奇談,紛紛散去了。
但是,這地底下打雷的事情卻慢慢傳開了。
因此,路過雲壁山外圍道路以耳貼地的人也漸漸變多了,
有人說:“神峰下面連接着鬼伯的幽冥鬼都,那下面的水聲音肯定是黃泉的聲音,那叫聲是亡魂在慘叫。”
也有人說:“天上的春雷不見了,是被神仙給收走了,藏到地底下去了。”
更有甚者:“旱魃被神仙給收到地底下去了,每日裡用雷霆劈它,咱們聽到的肯定是那神仙劈旱魃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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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峰上。
神巫依舊在每天白日和黑夜交替,也就是黃昏之時進入壽宮,但是卻再也沒有見到那個身影的蹤跡。
而關於地底下打雷的事情,雲中君神祠的羣巫們也自然議論紛紛。
羣巫都覺得此事應當和雲中君有關,但是話雖然這麼說,他們也不敢完全肯定。
唯一所能做的,只能是詢問神巫。
神祠中,羣巫跪坐於高壇帳幔之下。
“神巫,最近關於地底下打雷的傳言愈來愈多了。”
“是啊,今日路過山下,看到不少趴在路邊以耳貼地之人,甚至有人是特地從城裡趕過來的。”
“此事若是和雲中君有關,吾等是否應該禁止?”
“是極是極,不論如何,凡人窺聽九幽,定然會引來災禍。”
神巫:“若是與雲中君有關,雲中君未曾降下法旨,我們就不該問。”
羣巫:“不問天上地下事,只問人間之事是否該管。”
神巫:“待我禱告雲神。”
又是一個黃昏。
神巫獨自一人穿過竹林進入深處,但是想了想,這一次她提上了一壺酒,帶上了琴。
不過例常地焚香禱告,唸誦祝詞,並沒有任何迴應。
神巫想,普通的方式果然不行,或許只有舉行大祭或者特殊的時候,雲中君纔會多看一眼人間。
不過在提着銅香爐薰過壽宮大殿,留下遍室薰香過後,她多留了一會。
她小心翼翼地將酒奉上,擺放在了雲壁前。
隨後盤坐在雲壁下,彈起了琴,意爲將酒獻給神君。
琴聲悠揚。
雲壁前漸漸出現了微光,那光不算明顯,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慢慢垂落而下。
而隨着月亮落下,一個人影從光中走出,映在了雲壁上。
“是雲中君。”
她有些緊張,但是卻依舊在彈着琴,直至一曲奏罷。
她起身跪地,正想要說些什麼。
雲中君早已知曉她來意,迴應了她。
光影流轉,一個個字映在了雲壁上,清晰可見。
“此非人間事,與爾等無關。”
她抱着琴跪着彎腰,說了句。
“是!”
既然雲中君這樣說了,那麼就代表這件事情不需要他們去做什麼,也自然不需要再多問。
手指勾着香爐的提索,小心翼翼地抱着琴轉身離開。
神巫內心依舊未曾平靜,她也沒有想到雲中君真的會來,是因爲她帶來了酒,還是因爲她的琴聲,亦或者只是因爲想要告訴她那句話。
她又想到了之前的許多事情,雲中君顯靈救了替他立像的張家村,引泥蛟入江,雷劈旱魃。
而當衆人準備活祭的時候,雲中君也只是選了一罈酒而已。
“是因爲喜歡酒?”
“還是因爲不喜歡活祭。”
不過不論如何,最後雲中君沒有接受活祭這件事情。
或許。
雲中君除了那長生不老永遠青春年少的身軀,和呼風喚雨、驅龍召雷的無邊法力。
有的時候也會和人一樣,愛喝酒,喜音律。
也有着喜怒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