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阿德里安.布羅迪這個囧眉,賀新在會場中看到了另一個囧眉。只是這個囧眉比阿德里安.布羅迪要挫得多。
但在這個以才華論英雄的殿堂中,後者顯然要比前者受歡迎的多。只見他牽着一個比他高半個頭,穿着一身水墨風格禮服,修長典雅的女子,不斷地同上前來打招呼的電影人頷首致意,時而駐足傾聽,時而微笑交流。
沒錯,這位就是本屆影展唯一入圍主競賽單元的中國電影《任逍遙》的導演賈科長和他的女主角趙滔。
上輩子賀新從未看過賈科長的電影,只是後來在一部擁有十幾位副導演傾情打造的一部叫《後會無期》的電影中,才認識了在裡面客串斷手二叔這個角色的賈科長。
重生以來,既然進了這個圈子,而且還以文藝片成名的賀新,自然要學習一下大名鼎鼎的賈科長的作品。
《小武》和《站臺》這兩部跟現在入圍的這部《任逍遙》,後來被稱爲賈科長“故鄉三部曲”的電影。
他是抱着極大的耐心才從頭看到尾,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兩部電影的話,那就是“無聊”;兩個詞,“亢長,無聊”;三個詞“灰色,亢長,無聊”。
畫面粗糲,沒完沒了的長鏡頭,根本沒有任何技術可言。而且看完這兩部片子,他才知道這種電影爲毛被禁,因爲在這兩部電影中他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電影是什麼?是藝術,同時也要積極引導觀衆樹立正確的人生價值觀,而不是反向。
也許是老外見慣了精緻的畫面和各種鏡頭運用的炫技,纔會青睞這種被他們稱之爲“原生態”的電影。又或許老外們更願意看到一個始終處於一片灰暗,沒有任何希望的中國。
所謂第六代導演都有自己的情結,賈科長的故鄉情結,王曉帥的三線情節,樓燁的上海情節等等。
或許他們的電影中都存在這種或者那種出格的地方,但至少有個主題,王曉帥的電影總會給人留一絲希望;樓燁的電影總是圍繞着愛情,而在賈科長的《小武》和《站臺》中,你卻找不到一個明確的主題。
不過,本屆影展有個不得不令人尷尬的是,之前被國內媒體寄予厚望的那些大咖,比如曾經金棕櫚獎得主凱爺的《和你在一起》,十年磨一劍的田莊莊的《小城之春》等等,可惜人家都不care,甚至連個展映單元都沒擠進去。卻讓這個黑戶搶了先,眼睜睜地看着人家摟着美女在這裡耀武揚威。
其實主競賽單元中還有一部華語電影,講的是中國的故事,出演的都是國內的演員,但名頭卻被冠以法國電影,這就讓人更無奈了。
《小裁縫》被安排在開幕式後的第二天下午首映。
只是天公不作美,第二天早晨,天光灰濛,淅淅瀝瀝的飄起了小雨。五月正是雨季時節,昨天開幕式難得的好天氣,算是老天幫忙。
可能時差還沒有完全倒過來,賀新早上醒的很早,幹坐在房間裡很無聊,索性撐着傘到海邊去逛了一圈,海邊的風浪顯然比昨天大的多,朝遠處望去,灰濛濛一片,好似天空和大海連在了一起。
因爲天氣的關係,街道上難得變的有些蕭條,吹着涼涼的海風,呼吸着潮溼的空氣,賀新又想起上輩子的老家。每年的四五月份,老家那座小縣城也是這種的,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海邊沒有這麼多的棕櫚樹。
上輩子自己在那座小縣城的一切痕跡都沒有了,想想上輩子那苦逼的生活,再看看現在的自己,他每次都會有一種夢中的感覺。
每當一個人就這樣靜靜地抒發一下自己的情緒,賀新的心情就會變的非常好,正所謂追憶往昔,珍惜當下。
下午首映禮的時候,他一身筆挺的禮服,人模人樣地站在導演戴斯傑的身邊,滿臉都是熱情的笑,幾乎同每一個進影院的觀衆都要點頭打招呼。
站在他身旁的周訊終於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手臂,低聲問道:“今天有什麼好事,怎麼這麼高興?”
這貨回頭朝她展顏一笑,道:“因爲我喜歡下雨天啊!”
哇!多麼文藝的一句話啊!
可惜迅哥兒壓根就get不到,翻了個白眼,嘴裡還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相比之下,製片人莉莎大媽和導演戴斯傑都表現的很淡定。
《小裁縫》不是一部憑空降臨的電影,之前就在法國有深厚的讀者基礎,所以首映就在放在電影宮最大的1000人的大廳,最後不出意外的爆滿。
放映前,照例主創團隊上臺,主持人是個帥氣的法國小哥,先是一個個介紹,當介紹到賀新的時候,不知道這位法國小哥說了什麼,現場突然發出“轟”一陣的騷動,緊接着就聽到觀衆席上有人喊:“爛魚,爛魚……”
爛魚?
好在他馬上反應過來,應該是藍宇。
他受寵若驚地朝觀衆席揮了揮手,同時心裡還很納悶,哥們什麼時候在法國都這麼有名了?
看他一副意外的樣子,戴斯傑偏頭笑着跟他低聲道:“你不知道嗎,去年《藍宇》在這裡首映的時候,非常轟動。而且法國有專門的藝術院線,象這種比較受歡迎的文藝片都是長線放映。今天在座的觀衆說不定還有昨天晚上剛剛看過《藍宇》的呢。”
介紹到周訊的時候,現場也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巴黎影后雖說不是什麼國際A咖的獎項,但畢竟是法國人自己的獎,觀衆還是很給迅哥兒面子的。
介紹完之後,戴斯傑簡單地說了兩句,然後就是記者採訪,其中有一個戴眼鏡的白人妹子嘰裡呱啦說了一通,戴斯傑幫着翻譯過來的意思是說,他現在比《藍宇》裡要強壯的多,問他是不是就是《小裁縫》裡的形象。
賀新估計那妹子話裡的意思是說他胖而不是強壯,可能是老戴照顧他的面子故意這麼翻的。
“我在《小裁縫》裡的角色依舊很瘦,如果你看過小說,一定會知道那是一個吃不飽的年代。至於我現在的形象,是另一部作品角色的需要。”
那妹子緊接着又問:“你的這部新作品我們能夠看到嗎?”
他笑着回答:“可能性不大,因爲那是一部電視劇。”
那妹子表情明顯有些失望,臨了又加了一句,“我還是覺得你在《藍宇》中那種瘦的身材看上去很性感。”
“那你不會失望的。”
他原本想說明年你就能看到,《紫蝴蝶》還未拍,法國片商就已經買斷了海外市場,肯定會在法國上映,但轉念一想現在畢竟是《小裁縫》的首映,也不好多說什麼。
放映前的採訪很簡短,更多的問題記者們都會放到觀影之後。
隨着大家到座位上落座,燈光一滅,正式放映。
跟上次在柏林時一樣,第一次在影展上看自己作品首映,賀新心裡頗爲激動,身邊的陳昆和周訊顯然也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影片的開頭是一個長鏡頭,巍峨的大山,然後一條細長的石階小路蜿蜒而上,悠長的音樂伴隨着背山工的號子,鏡頭慢慢拉近,就看見賀新和陳昆兩人揹着行李,提着臉盆杯子的網兜,叮叮噹噹,身形狼狽地在山路上行進。
然後鏡頭一轉,兩人站在小木屋的中央,所有行李都打開着,村民們圍着一圈,汪雙寶飾演的隊長正一臉嚴肅的檢查他們的行李。
當隊長把羅明的菜譜扔進火塘裡,然後又要把馬建鈴的小提琴也要燒了,現場頓時一陣騷動。但緊接着隊長和村民們第一次見到鬧鐘,一副很好奇的樣子時。
“轟!”
全場的觀衆發出一陣鬨笑。
只是這笑聲讓賀新很不舒服。
這不能怪戴斯傑,他只是把他曾經親身歷經的情況真實的展現出來而已。就好比自己看非洲原始部落裡的人對現代生活充滿了各種未知,而表現出來的幼稚舉動會讓自己發笑,但如果自己曾經的落後被別人所嘲笑,心裡肯定會不爽,因爲這就是人性。
直到人羣散去,銀幕上出現賀新那張呆滯的臉和對未來充滿恐懼的眼神說了一句:
“要在這大山裡待一輩子,想起來背脊骨都發涼。”
全場觀衆頓時一片寂靜,電影回到了它原本該有的節奏。
當羅明和馬建鈴從四眼那裡偷來了一箱子的外國小說,聽到一個個法國人極爲熟悉的小說的名字,《包法利夫人》、《於絮爾.彌羅埃》、《高老頭》等等,觀衆的情緒又被調動起來。
就好象當中國觀衆看到某個合衆國的人民對我們的大文豪周樹人、周赫煊等文學作品趨之若鶩的時候,自豪感油然而生的心情是一樣的。
接着就是愛情這個永恆的主題,羅明對小裁縫熱烈的愛,馬建鈴含蓄的愛,和巴爾扎克的小說一起相互交織。
《小裁縫》雖然表現了那個瘋狂的年代,但總體風格清新、別緻。整部電影迷漫着好風景,瀰漫着不能回首的往昔歲月,瀰漫着青春、愛情、慾望、潮溼、困惑、多情……
感性的迅哥兒熱淚盈眶;陳昆跟一個普通觀衆一樣,隨着劇情時而興奮時而落寞。賀新也看的極爲認真,他更關注的是自己的表演,結果很欣慰。
如果說《藍宇》中他自感還有些青澀的話,那麼在這部片子中他感覺自己的表演自然流暢,情緒拿捏的恰到好處,帶着明顯的成熟印記。
不足兩個小時的片子,很快就放完了。
銀幕徐徐黯淡,燈光重新亮起。觀衆席卻呈現一片詭異的安靜,空氣似乎瞬間停頓了,但隨後,如同約好一般,全場觀衆紛紛起立。
“嘩嘩譁……”
緊接着,掌聲如雷,熱烈而長久。
他們發自內心的感謝這部電影,感謝這個故事。
戴斯傑在抹眼淚。
陳昆的聲音變的哽咽。
迅哥兒更是淚流滿面。
而賀新心中原有的不舒服在這一刻隨着掌聲釋然了。
上章有個錯誤,陳昆演過《粉紅女郎》跟奶茶應該很熟,不可能在戛納是第一次見面,已經修改了,謝謝“委實不爽”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