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桂林有一輛小摩托,有點象早期的金城二衝程的摩托,這種車型比後來流行的踏板的新大洲、小木蘭還要早。不過他這輛比金城的還要簡陋,類似八十年初的那種兩用車,就是既能當摩托又能當自行車。這種兩用車在八十年初自行車還未普及的年代裡,無異於後世的奔馳寶馬。當然在陳桂林的年代裡就顯得很low了。
爲了這輛車的道具,專門請人拼裝的,七八成新的天藍色的車架,裝了一臺本田50CC的發動機,性能相當不錯。
陳父患有阿爾茲海默症,經常拿着個小馬紮往外跑,坐在小山坡上看着破敗的工廠和夕陽交相輝映,寓意就是曾經輝煌的工廠如同這夕陽和老人一般正在走向沒落和死亡。
然後陳桂林騎着兩用車到處找,找着了就帶着老爺子回家。
“小菊回來了,要跟我離婚,我同意了。她跟的是個賣假藥的,挺幸福的,她終於過上了夢寐以求的不勞而獲的日子!”
“你知道那個假藥是怎麼做的嗎?就把那爐果啊用擀麪杖碾碎了,然後再把撲熱息痛也給碾碎了,買一點那個破膠囊殼子裝在一起。二斤爐果呢兌一片撲熱息痛,撐不死人,也藥不死人,錢也不少賺……”
鋼廠的中央大道上,路上稀稀拉拉沒幾個行人,旁邊密密麻麻都是粗大的蒸汽管子。賀新穿在單薄的雙排扣西裝,戴着白紗勞保手套,開着兩用車,帶着緊緊摟着他的腰的飾演陳父的張蒙的二大爺,嘴裡不停的嘚不嘚。
小風吹在身上冷嗖嗖的,他偏偏還得昂首挺胸。老婆跟別人跑了,然後回來跟他離婚,對他來說是件丟面子,他只能跟老糊塗的自家老爹訴說一番心中的鬱悶。
旁邊一輛皮卡,周舒豪扛着攝影機一路跟拍,忽前忽後,一連拍了好幾條。
“卡!”
張蒙終於大喊一聲。
賀新趕緊靠邊停車。
“喲,二大爺,您慢點!”
儘管老爺子戴着帽子,裹着老棉襖,但這一趟一趟的坐在小摩托後面也凍的夠嗆,跨步下車人都顫顫巍巍的。
旁邊的工作人員忙跑過來幫着扶了一把,賀新接過沈明遞過來的羽絨服裹上,衝着坐在皮卡駕駛室裡的張蒙問道:“導演,咋樣?”
張蒙看了一遍回放,拍的素材足夠多了,點點頭道:“可以,過了!”
……
“今年的倒春寒真厲害,這都四月份了,還這麼冷……呃,你怎麼在這兒?”
賀新嘴裡吐槽着進門,一擡頭愕然看到蔣琴琴竟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什麼叫你怎麼在這兒?你這什麼話呀!”
程好端着一盤水果從旁邊的茶水間裡走出來,嗔道。
“賀老師,收工了,辛苦!”
蔣琴琴微笑着站起來跟他打招呼,還帶着客氣的口吻解釋道:“是這樣的賀老師,好好幫我接了部戲,正好趁着現在有時間,我想把我那部分的先拍了,也好留出時間來準備。”
“哦,不好意思啊,琴琴姐。”這貨趕忙表達了一下的歉意。
“喲,琴琴姐,千萬別說是我幫你接的戲。就那餘正那麼上杆子的請你,我都臊的慌。”程好忙道。
說着瞟了一眼還傻乎乎站在門口的自家老公,拉着蔣琴琴坐下道:“你跟他還客氣什麼,來,吃水果。”
蔣琴琴接過程好遞過來的一個蘋果,笑道:“總歸要謝謝你的,這部戲我特別喜歡。”
古裝戲一直是蔣琴琴的強項。
說起來程好辭演,但同時介紹了蔣琴琴對於餘正來說正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原本林心茹也在爭取《美人心計》中女一號的角色,但跟蔣琴琴壓根就沒有什麼可比性,曾經憑藉神劇《還珠格格》紅極一時的林心茹這會兒都快糊成十八線了。
而蔣琴琴相比原時空中及婚生子半隱退狀態,如今的她憑藉包括《王貴與安娜》在內的一系列熱播劇,依舊穩居電視劇的一線行列,象餘正這種初出茅廬的編劇,如果沒有程好的牽線搭橋,還不一定能夠高攀得起。當然當初他向程好遞劇本,還是源自於以前合作過的淵源。
對於蔣琴琴來說,她沒有程好那種一心想成爲電影咖的野心,雖然出演過幾部電影,也拿到過中國電影表演藝術學會獎“金鳳凰獎”,但影響都不大,她一路就是靠演電視劇走來的。
而且她更多的是把演戲當作一份職業。年少成名,除了表演,她還會的可能就是從小學的刀馬旦,不演戲,她都不知道幹嘛,除非結婚生子,有個家庭讓她照顧。
《美人心計》這個劇本挖掘的歷史偏冷門,線索衆多、情節曲折且故事緊湊,視角也十分獨特,還是她擅長的古裝戲,非常合她的胃口。加之製片方開出的片酬也比較理想,自然是很樂意就接了。
程好看到自家老公還穿着那身淺灰色的雙排扣西裝的戲服傻乎乎的站在那裡,莫名其妙道:“你今天怎麼了,凍傻啦?別愣着了,趕緊的收拾收拾,我已經讓小紅訂好了,一會兒我們一塊兒給琴琴姐接風。”
“哦!”
賀新連忙應了一聲,走進臥室時不忘回頭又看了一眼,正好蔣琴琴也朝這邊看過來,這個死女子居然還偷偷朝他拋了個媚眼,害得他腳底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
……
蔣琴琴來了之後先歇了兩天天,主要是涉及到戲份的調整,還有一些沒來及搭的景得趕緊加班。好在她本來就屬於客串性質,也就七八場戲,快的話四五天就能搞定。
她倒也不急,跟着劇組觀摩了兩天,每當賀新下戲,就見她站在人堆裡拍着小手,整個兒一副小迷妹的樣子,就差來一句:“哇,賀老師演的好(第二聲)好(第三聲)啊!”
第三天準備就緒,姐們終於上場了。場景就在紅旗拖拉機廠的一個堆場。這場戲是小菊回來跟陳桂林攤牌離婚,並且要求把女兒帶走。
張蒙的設計是用舞臺劇的表現形式,除了演員的表演,更多的是戲在景裡。
堆場原先堆的是煤,眼瞅着冬天過去了,堆場的煤用的差不多了,空空蕩蕩和漆黑的地面。
賀新依舊穿着那件皺巴巴的駝色短大衣,胸前掛着那臺天津牌的手風琴,雙手插兜,嘴裡叼着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蔣琴琴顯然要時髦很多,一件修身的淺色羊絨大衣,拎着一隻名牌的包包,髮型也是當年很流行的那種反翹復古的髮型,大大的耳環,手上的寶石戒指。
落魄和名貴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同時也暗示着兩人之間從衝突。
這是一個固定的中景鏡頭,低機位微微仰拍,兩人並排站在鏡頭中間,男左女右分居鏡頭的中軸上。景深處,一座人字形屋檐的工棚,賀新身後的屋檐是破敗不堪的,且屋檐下雜草叢生;蔣琴琴身後的屋檐很完整,同時屋檐下是光潔的水泥地面。中間則是一道緊閉的門。
這是現搭的景,之前兩天劇組的置景組忙活的就是蔣琴琴身後那結實嚴密的屋檐,還有屋檐下面乾淨整潔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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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用舞臺劇的拍攝方式,用張蒙的話來說就是爲了突出喜感。賀新之前一直坐在車上做着心理建設,別看只是短短的幾句臺詞,沒有什麼肢體表演,但通過這幾句臺詞要展現一個男人的尊嚴與窘境、傷感與勇氣等諸多矛盾的心理,內心戲是很豐富的。
“Action!”
蔣琴琴首先開腔:“離婚,就是相互成全,你放我一馬,我放你一馬的事!”
咋一聽很文藝。
賀新卻嗤之以鼻:“離婚就是離婚,別扯那些沒用了!”
說着,特乾脆道:“我同意!”
“同意就好!”
蔣琴琴似乎鬆了一口氣,很隨意的把手伸進兜裡。
千萬別看這麼一個小動作,就象張頌文一個繫鞋帶的動作,突然蹲下哭一鼻子,看起來很簡單,但足夠吊打小鮮肉,同時詮釋了是什麼纔是真正的演技炸裂。
同樣,盯着監視器畫面的張蒙頓時看到這一幕頓時眼睛一亮,心中暗自感嘆,好演員就是好演員,不用多說,現場就能給你所要的東西,甚至比你想象的還要精彩。
“那就抽空辦了吧。”
賀新依舊一副屌屌的樣子,道:“家裡冰箱、彩電、洗衣機,你看着搬吧!”
劇本里這是體現陳桂林尊嚴的一句臺詞,但賀新演繹的過程中加入了調侃的語氣,有故意噁心對方的意思,畢竟蔣琴琴此時手裡拎着的一個包的價值恐怕都要遠遠超過家裡的那些破爛。
果然,蔣琴琴一臉不爽道:“你是不是把我當成收廢品的了?”
賀新莞爾:“我差一點忘了,你現在富裕了。”
“我什麼都不要。”
“好,跟我想的一樣。”
他翹了翹嘴裡叼着的菸頭,目光中流露出得意。
惡作劇般的自我安慰。
“但是……”
蔣琴琴抿了抿嘴:“小元我要帶走。”
“什麼?小元你帶走?”
賀新神情一滯。
“陳桂林,我告訴你,孩子跟你是不會幸福的!”
賀新冷哼道:“你少拿幸福嚇唬我,小元很幸福!”
這裡,纔是陳桂林真正要展現尊嚴的地方。
“卡!”
張蒙遲疑了一下,喊道:“賀老師,你把手風琴拿下來,咱們再來一條。”
“好!”
賀新把手風琴拿下來交給了工作人員。
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蔣琴琴,說起來劇組挺寒磣的,她身上名貴的衣服,包括那隻香奈兒的包包都是她自己帶來的。
蔣琴琴見他望過來,衝他展顏一笑道:“剛纔怎麼樣?”
“臺詞還成。”
因爲大家的目光都是偏離,只能通過臺詞來判斷對方表演的狀態。
蔣琴琴不服氣的嬌嗔道:“什麼叫還成呀?就這幾句臺詞,我一個人對着鏡子不知道排練了多少遍,就是想在你賀老師面前來一手,結果就得了個還成呀!”
“咳咳咳……”
這貨心虛的看了看左右,低聲道:“琴琴姐,一會兒咱們車上再聊。”
說着,他又補充了一句:“我開車。”
蔣琴琴促狹的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看得他有點頂不住了,這才笑道:“好啊!”
“呃……下一條,你準備怎麼演?”
“就象剛纔這麼演唄!”
賀新朝她看了看,比劃着手勢道:“你把包背上,然後雙手抱胸,就象這樣……”
蔣琴琴不是菜鳥,眼睛頓時一亮道:“我明白了,賀老師到底是賀老師。”
說白了,就是從兩人的姿勢上更凸顯兩人之間差距,low的更low,富貴的更居高臨下。
接着再次開拍:“Action!”
兩人往鏡頭前一站的姿勢就讓張蒙滿懷期待,一遍下來,果然順暢無比。
“好!”
張蒙拍着巴掌,不自禁的站起來,如果前一條能打八十分的話,那麼這條絕對是滿分。
接着便神清氣爽的大手一揮:“過了,轉場!”
下一場安排下人民路的一家綜合市場內,當初選中這個地方,是因爲這裡的一面牆上用瓷磚拼接的一幅“九寨秋色”的瓷畫,特別漂亮。這場戲也是蔣琴琴飾演的小菊和程好的飾演的淑嫺正面交鋒的一場戲。
程好,包括與樂隊成員們都在那邊,張蒙的老爹老張在那邊導演拍一些過場戲的鏡頭。
“車鑰匙給我。”
沈明愣了愣,瞄了一眼走在後面的蔣琴琴,沒敢吭聲,很自覺的掏出鑰匙遞給賀新,自己則乖乖的上了後面的車。
蔣琴琴的助理依舊是以前拍《喬家大院》時的那個小姑娘,她早在當時就已經看出苗頭,連跟都沒跟過來,直接就上了來時的那輛車。
從紅旗拖拉機廠到人民路有一段距離,從蔣琴琴過來到現在,賀新還沒有找到單獨聊聊的機會,畢竟有些事總是要說清楚的。
劇組的其他人看到賀新親自開車,蔣琴琴也跟他上了同一輛車,倒並沒有感到有多少意外,老闆娘還在劇組呢,再說人家蔣大美女來客串原本就是賀新邀請過來的。
所以說越是正大光明,別人越不會有話說。
奧迪Q7打頭,沿着廠區的道路慢慢駛出拖拉機廠,一路上賀新一直沒有吭聲,他還在琢磨着該怎麼開口。
“你找我想聊什麼?”
還是蔣琴琴先開了口。
“呃……”
他遲疑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後終於道:“我要結婚了,就,呃,這部戲拍完,我們就要去辦手續了。”
“我知道呀!”
出乎他意料的並不是對方的沉默,而是語氣十分輕鬆的回答。
他詫異的回過頭。
就見蔣琴琴臉上絲毫沒有自己想象的失落,甚至是痛苦的表情,臉上洋溢着微笑:“祝賀你啊!”
“……”
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發現自己有種自作多情的可笑。
“哎,你開車呢,小心點!”
看他一臉失神,蔣琴琴忙又提醒道。
賀新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目視前方,牢牢地把着方向盤,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