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請再次確認您的安全帶已經繫好,手機已出於飛行模式,謝謝……”
聽着飛機廣播傳出的提示音,秦慕楚看向旁邊的老頭,說道:
“張導,您現在下飛機還來得及,一會兒飛起來了再想下去可就得跳傘了。”
張一謀正在看《情書》的分鏡頭,思考如果自己拍,該怎麼達到這樣的效果。
聽到秦慕楚的話,他也沒說話,翹起二郎腿,微微側過身子,背對秦慕楚繼續看着分鏡頭。
嘿,這老頭現在還挺傲嬌。
秦慕楚看着這一幕露出笑容。
當時曾離告訴他老謀子要給他攝影師,他當即就把曾離抱起來按到牀上,狠狠打了幾下屁股,作爲不誠實的懲罰。
可給老謀子回了電話後,發現這事竟然是真的,而且老謀子態度異常堅定,他也只能滿懷歉意地給紅着臉要跟他拼命的大美女揉揉屁股。
“小秦,這戲會不會太平了?”
“傲嬌”了半小時的張一謀終於開口了。
之前看劇本時就有這種感覺,現在看了幾天的分鏡頭,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一部愛情片,不說接吻,可連牽手擁抱都沒有。
“是有些平……”
秦慕楚也點點頭,老謀子這麼覺得是正常的。
原版《情書》中博子在男藤井樹死後是和秋葉有感情的,兩人也有一場吻戲。
可在他這一版中,把這段感情線給砍了,改成葉秋(秋葉)暗戀楠離(博子)。
這麼一改,純愛度是增加了,但卻少了一些劇情的起伏點。
不過……
“愛情片這東西,不一定非得拍得那麼驚心動魄,拍出愛情的美就行了。”
他有自信能拍出自己要的效果,特別是當老謀子加入後,更加有信心把腦海裡的畫面變成現實。
這些到時候拍出來視頻就知道了,僅僅看劇本和分鏡頭很難體會到。
老謀子見狀也沒有多說。
真要有問題,到時候再改也不是不行……
燕京和哈爾濱離得比秦慕楚想象還近,不過兩小時多點,飛機就開始降落。
“先生,哈爾濱現在的氣溫是零下十三攝氏度,比較寒冷,如果有厚衣服的話,還請換上。”
空姐正在挨個提醒乘客換厚衣服,而廣播也正在播報室內外溫差較大,注意防寒。
“零下十三度……嘖嘖,我家冰箱都沒這麼冷。”
儘管早就查過哈爾濱氣溫信息,可秦慕楚還是忍不住咂舌,換上早就準備好的羽絨服下了飛機。
走出機艙門,迎面就是一股如刀子般的冷風。
“這裡好冷啊。”
周惠敏縮着脖子,和曾離靠在一起。
一旁擔心老謀子,跟着一起來的張沫也有些後悔,這個天氣如果在室外拍戲,怕不是要凍死。
好在,機場的大巴立刻開到了艙門樓梯下,坐上大巴有了空調,這纔好些。
“哈哈,秦導,第一次來東北,不習慣吧。”
機場外,趙本汕從一輛黑色房車上走下,帶着熱切的笑容向秦慕楚一行人走來。
不過看到張一謀時,卻是愣住了:
“一謀老哥也來了?這是……”
張一謀露出笑容:
“啊,本汕,我是來給小秦……”
“張導是我邀請來的監製,幫忙給我把把關,求了好久才答應的。”
搶在張一謀前,秦慕楚開口說道。
“監製?”
趙本汕看看秦慕楚,又看看張一謀。
上次見面還沒說過這事,心知肯定有內情,但人家既然不說,他也不多嘴問。
立刻笑道:
“那咱們這戲可不得了,這是要影史留名的節奏啊,哈哈。快快快,上車,外面冷。”
上了車,秦慕楚打量着四周。
趙本汕的房車很大,也很豪華,比秦慕楚之前給曾離和周惠敏買的也不遑多讓。
“秦導,我看咱們之前住的酒店離片場太遠,來來回回也不方便,就私自做主,跟馬副導演找了招待所,也沒提前通知你……”
趙本汕帶着歉意說道。
“哪能啊,本汕叔,那招待所條件可不比酒店差。”秦慕楚笑着回道。
這事帶着劇組提前來的馬德標早就和他彙報過了。
因爲《情書》這時代背景大概是九五年左右,所以拍攝地不能很繁華,就選了哈爾濱一個落後的小鎮。
當地就一家小旅館,擠着住也就能住二十來人,而且條件還不好。
不得已,只能在市區選了家酒店,拍戲時在坐車去片場。
這一來一回起碼耽誤兩個小時,而且要是遇上大雪天沒準還走不了。
哈爾濱這樣的天氣可不少。
但趙本汕出手,直接弄下了當地的招待所給他們當酒店住。
馬德標也不是沒打過這個主意,可人家壓根不理他。
這就是人脈關係了。
房車平穩地行駛着,約莫過了兩個小時,緩緩停下。
秦慕楚剛下車,就看到了烏泱泱一片人。
男女男少都有,把一條路都給站滿了,盯着他們議論紛紛。
“歡迎,歡迎,歡迎本汕老師到本鎮拍戲。”
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身後跟着一衆人,在幾人下車時便蜂擁了上來。
“這是……”秦慕楚被熱情地衆人圍起來還有些蒙。
“這是當地的馬縣長,他左手邊是這個鎮的書記,右手邊是鎮長,其他都是當地領導。”
趙本汕低聲說了句,轉而迎上一臉笑容的馬縣長說道:
“馬老弟,不是說不要搞這些了嗎?已經給你添很多麻煩了,哪還能讓你親自來歡迎。”
“不麻煩,不麻煩,本汕老師能來我們縣拍戲可太好了,市裡領導再三要求我們一定得招待好,有什麼要求儘管提,一定滿足。”
“那就謝謝老弟了,哈哈!”
趙本汕哈哈笑,接着又給他引薦起後面的人:
“來,老弟,我給你介紹真正的大佛,秦慕楚導演,還有張導演,這三位大美女,一位是張導的女兒,另兩位都是我們國家的優秀演員。”
“硬識,硬識,哪能不硬識,本來聽說秦導演來就已經覺得蓬蓽生輝了,妹想到張導演也來了……”
馬縣長看到張一謀的時候眼睛就是一亮,就要上去握手。
突然,“噼裡啪啦”的巨大響聲把幾人嚇了一驚。
不遠處點燃了鞭炮,炸得煙霧四起。
不過給這麼一炸,倒也打斷了幾人的客套。
“咱們進去吧,招待所裡已經準備好了。”馬縣長大聲喊着。
於是一衆人都向招待所內走去,落在後面的一個男人衝把道路圍得滿滿的羣衆揮了揮手:
“大家先回去吧,本汕老師也看見了,接下來幾天都在咱們這拍戲,大家可不能給咱鎮裡丟臉。”
喊聲中,秦慕楚進去前擡頭看了眼。
原本應該是“xx鎮招待所”的牌子被紅色的條幅遮住,上面寫着“歡迎趙本汕老師、秦慕楚導演蒞臨本鎮拍戲”。
心中突然想起一句話:過了山海關,就找趙本汕。
……
酒宴過後。
秦慕楚紅着臉在周惠敏和曾離的攙扶下回到了招待所給他安排的房間。
這邊剛進門沒多久,剛安撫好老謀子的張沫便走了進來,看着癱在牀上的秦慕楚問道:
“秦導沒事吧,中午喝了不少。”
她這次來也是帶着有身份的,組織現場拍攝的副導演,張一謀要求她進了組就喊“秦導”。
“還行,就是……有點暈。”
秦慕楚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擡起手似乎是想撐着自己站起來,但又無力地放下。
也不掙扎了,問道:
“張導怎麼樣了?”
“喝了杯水已經睡覺了。”
張沫回道,接着又問:
“對了,我爸問你下午還去看現場嗎?要是去的話他和你一起。”
秦慕楚聞言醉酒的臉上露出驚訝:
“張導下午還起得來?”
中午的飯局上他算是認識了東北人的豪爽好客以及……恐怖的酒量。
他的酒量這些年現在也到了三杯(小杯子)白酒可以站着出門的地步,但今天兩杯就上頭了。
那個叫燒刀子的酒喝起來是真的像被燒紅了的刀子在心口捅了一下。
關鍵除了沒喝酒的女生,飯局上其他人都好像覺得這酒喝着挺爽的,一杯接一杯。
要不是他親眼看見自己酒是和他們從一個瓶子出來的,都懷疑他們是不是喝的水。
老謀子喝了估計得有大半瓶,這對秦慕楚來說已經是致死量了。
而那些本地領導以及趙本汕,真的是“一根手指的酒量”,一直喝。
他和老謀子撤下來時,趙本汕還在跟領導們暢飲呢。
“我爸說睡一會兒就行了。”張沫心裡也覺得老謀子最好歇一下午,但拗不過他。
所以只能寄希望於秦慕楚說下午不去看片場了。
但很顯然秦慕楚沒get到。
既然老謀子這麼大年紀都要堅持工作,他沒理由不去。
於是說道:
“行,那我也睡一會兒,下午去喊張導。”
“……”
不明白秦慕楚爲什麼突然有些亢奮,張沫聞言也只好告知了老謀子的房間號,然後出去。
到門口時還停頓等待了一下,但半天沒人有反應。
這才問道:
”離姐,惠敏,你們留在這兒照顧秦導嗎?”
“嗯……”
周惠敏剛想點頭,曾離突然掐住她的腰,面向表情有些奇怪的張沫笑道:
“他也不用照顧,我們給他燒點水再走。”
張沫雖然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也沒多想,指了指門口桌子:
“不用燒水了,開水瓶裡有。”
“行,那我們一起。”
曾離拉着反應過來的周惠敏跟着張沫一起離開……
下午三點,秦慕楚被鬧鈴吵醒。
揉了揉眼睛,睡了兩個小時多小時,他喝得那點酒也基本都散去了。
起身看起招待所的房間。
一個臥室帶着一間浴室,裝修什麼都有,和馬德標發給他的照片差不多。
在小鎮拍戲有這條件已經不錯了,也不奢求有什麼自行車。
想起睡覺前張沫說老謀子要看現場的時候喊他一起,他弄了點水漱漱嘴,便向老謀子房間找去。
《情書》的場景並不複雜,主要是在家裡、學校、圖書館還有雪山。
而其中除了雪山需要到其他地方拍攝,家裡、學校教室、學校圖書館圖書館這三個都是在鎮上取景。
家裡就不說了,這個場景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就是兩座獨門獨棟的鄉下院子。
而學校教室和圖書館則是重中之重,因爲電影裡高中時期的男女李木枝的暗戀故事就在這裡發生,電影的所有純真美好都是在這兒發生。
他們現在就是在學校。
“這學校有四十年曆史了,當年小鎮也挺富裕,周圍十幾個村子還有鄉鎮,都是到這裡上學,最多的時候學生有上千人。
不過現在就幾十個學生,教室、圖書館也都廢棄了,我們按照您的要求,重新裝修了一間教室,還有圖書館也都給弄出來了。”
馬德標在旁邊介紹,而秦慕楚和張一謀則在打量着四周。
身後還有着曾離、周惠敏、張沫三人。
斷壁殘垣,荒草叢生。
這八個字形容這裡真的是一點不誇張。
彷彿是被過去時代遺忘的一角,充滿了與當下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氣息。
但秦慕楚卻很高興,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咔嚓”一聲。
他舉起脖子上掛着的相機,拍下週圍的景色。
哈爾濱下午三點已經開始日落,黃中帶着點紅色的夕陽照射在殘破的圍牆上,將每一道裂縫照得璀璨奪目。
走着,走着,教學樓出現眼前,痕跡斑駁的綠色木門,門旁的上方有着一塊用白色的油漆寫着的三年(二)班。
不過經過歲月的侵蝕,油漆早已掉色,變得模糊不清。
秦慕楚只覺得被什麼戳中了,畫面在腦海裡不斷迸發,指着門:
“周惠敏,你去前面,就那個班級的門口,快快快。”
“啊?”
正在打量周圍的周惠敏沒有反應過來,眼神有些呆萌的看向秦慕楚。
“哎呀,笨死了。”
秦慕楚忍不住,直接拉着周惠敏跑向教室。
“你就站在這兒,手自然垂下,放在前面,拎着個書包……”
突然發現沒有書包,他四下找了找,把掛在身上的相機包取下,遞給周惠敏。
“拎着揹帶就行。”
他說了聲,然後不管懵了的周惠敏,快速退後幾步,舉着相機來回移動,時不時看看太陽。
最終,他停下腳步,半蹲着身子按下快門。
其他人都給秦慕楚這突發性“神經病”給弄傻了。
幹什麼呢?
拍個照,這麼激動?
“秦慕楚,好了嗎?”
周惠敏站在門下揮手。
原本停手的秦慕楚,看到這場面,又按下幾次快門。
看着立刻吐出的照片,笑容更加濃郁幾分。
“好了,你過來吧。”
他揮揮手喊道。
周惠敏於是小跑着過來,而其他幾人也都向秦慕楚靠攏。
“你們看。”
秦慕楚把剛剛拍的幾張照片拿出來。
原本還有些疑惑的幾人,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忽然感覺心裡抽動了一下,不,準確來說應該是某種悸動。
這是什麼感覺?
明黃的夕陽照射下,少女的眼中帶着些懵懂和緊張,她的身體在陽光下散發着美麗卻又朦朧的光芒。
而背後的教室,半明半暗。
這份景色美好到幾乎不真實,像是從回憶中取出來的一樣。
因爲只有加了各種濾鏡的回憶纔能有這種美麗。
張一謀默默看着照片,半晌又拿起下一張。
這張是周惠敏揮手問秦慕楚好了沒,懵懂與緊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期待。
期待看到照片,亦或是對喜歡的人給自己拍照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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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確定。
但他明白之前心裡的那種悸動是什麼了。
是過去歲月那潛藏於心底,最美好、最純潔的,甚至沒有說出口的暗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