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話說豬肉領主鄭屠開着兩間肉鋪門面,兩副肉案,懸掛着三五片被污染的野豬肉。因鄭屠經常缺斤短兩,時常有人將他狀告至深水領主卡拉瑟拉斯那裡。
這天鄭屠正在門前櫃身內坐定,看那十來個娜迦刀手賣肉。
卡拉瑟拉斯走到面前,叫聲:“鄭屠!”
鄭屠看時,見是深水領主卡拉瑟拉斯,慌忙出櫃身來唱喏道:“深水領主恕罪。”
便叫副手掇條凳子來,“領主請坐”。
卡拉瑟拉斯坐下道:“奉着沙塔斯城主的命令,要十斤精豬肉,切做臊子,不要見半點肥的在上頭。”
鄭屠道:“使得,你們快選好的,切十斤去。”
卡拉瑟拉斯道:“不要那等娜迦小鬼頭們動手,你自與我切。”
鄭屠道:“說得是。小人自切便了。”
自去肉案上,揀下十斤精肉,細細切做臊子。
這鄭屠整整的自切了半個時辰,用厚裂蹄牛皮包了道:“深水領主,我教人幫你送到沙塔斯去。”
卡拉瑟拉斯道:“送甚麼送?你等會!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見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鄭屠道:“卻纔精的,怕府裡要裹餛飩,肥的臊子何用?”
卡拉瑟拉斯睜着眼道:“沙塔斯城主的命令,吩咐灑家,誰敢問他?”
鄭屠道:“是合用的東西,小人切便了。”
又選了十斤實膘的肥肉,也細細的切做臊子,把厚裂蹄牛皮來包了。整弄了一早晨,卻得飯罷時候。四周連那正要買肉的主顧看到深水領主這副模樣,也不敢攏來。
鄭屠道:“來人幫深水領主拿了,送沙塔斯城裡去。”
卡拉瑟拉斯道:“再要十斤寸金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臊子,不要見些肉在上面。”
鄭屠笑道:“你這不是特地來消遣我!”
卡拉瑟拉斯聽罷,跳起身來,拿着那兩包臊子在手裡,睜眼看着鄭屠道:“灑家就是特地來消遣你!”
把兩包臊子,劈面打將去,卻似下了一陣的肉雨。
鄭屠大怒,兩條忿氣從腳底下直衝到頂門心頭。那一把無明業火焰騰騰的按納不住,從肉案上搶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將下來。
卡拉瑟拉斯早拔步在當街上。衆鄰舍並十來個火家,那個敢向前來勸?兩邊過路的人都立住了腳。
鄭屠右手拿刀,左手便來要揪卡拉瑟拉斯,被這卡拉瑟拉斯就勢按住左手,趕將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腳,騰地踢倒在當街上,卡拉瑟拉斯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着那醋鉢兒大小拳頭,看着這鄭屠道:“灑家始投沙塔斯城主,做到贊加沼澤的深水領主,也不枉了叫做領主。你是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一般的人,也配叫做領主?!”
撲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鍛造鋪的,氪金、魔鐵、恆金,一發都滾出來。
鄭屠掙不起來,那把尖刀,也丟在一邊,口裡只叫:“打得好!”
卡拉瑟拉斯罵道:“我日你娜迦仙人闆闆的,還敢應口!”
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鍊金鋪,虛空花、邪霧草、法力薊,都綻將出來。
兩邊看的人,懼怕卡拉瑟拉斯,誰敢向前來勸。
鄭屠當不過,討饒。卡拉瑟拉斯喝道:“咄!你是個破落戶,若是和俺硬剛到底,灑家倒饒了你;你現在卻對俺討饒,灑家偏不饒你。”
又只一拳,太陽上正着,卻似做了一個珠寶商店的道場,海浪翡翠、影歌紫玉、天藍寶石一齊叮鈴鈴的響。
卡拉瑟拉斯看時,只見鄭屠挺在地下,口裡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動彈不得。卡拉瑟拉斯假意道:“你這廝詐死,灑家再打。”
只見麪皮漸漸的變了。卡拉瑟拉斯尋思道:“俺只指望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真個打死了他。灑家須吃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撒開。”
拔步便走,回頭指着鄭屠屍道:“你又不是個獵人,還裝假死,灑家和你慢慢理會。”
一頭罵,一頭大踏步去了。街坊鄰舍,還有鄭屠的娜迦小夥計,誰敢向前來攔他?
卡拉瑟拉斯回到住處,急急捲了些衣服、盤纏、細軟、銀兩,但是舊衣粗重,都棄了。提了一條齊眉短棒,奔出南門,一道煙走了,投奔盤牙水庫去了。
(2)
踏潮者莫洛格里在準備從納格蘭的暮光嶺到泰羅卡森林投奔親戚,在路上行了幾日,來到哈蘭附近地面。當日晌午時分,走得肚中飢渴,望見前面有一個酒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門前,上頭寫着五個字道:“三碗走不動道”。
莫洛格里到裡面坐下,把長柄武器卸了下來,叫道:“主人家,快把酒來吃。”
只見店主人把三隻碗,一雙箸,一碟熱菜,放在武松面前,滿滿篩一碗酒來。
莫洛格里拿起碗,一飲而盡,叫道:“這酒好生有氣力!主人家,有飽肚的買些吃酒。”
酒家道:“只有熟裂蹄牛牛肉。”
莫洛格里道:“好的,切二三斤來吃酒。”
店家去裡面切出二斤熟裂蹄牛牛肉,做一大盤子,將來放在莫洛格里面前,隨即再篩一碗酒。
莫洛格里吃了道:“好酒!”又篩下一碗。恰好吃了三碗酒,再也不來篩。
莫洛格里敲着桌子叫道:“主人家,怎的不來篩酒?”
酒家道:“客官要肉便添來。”
莫洛格里道:“我也要酒,也再切些肉來。”
酒家道:“肉便切來添與客官吃,酒卻不添了。”
莫洛格里道:“卻又作什麼妖!”便問主人家道:“你如何不肯賣酒與我吃?”
莫洛格里道:“客官,你須見我門前招旗上面明明寫道:‘三碗走不動道’。”武松道:“怎地喚做‘三碗走不動道’?”
酒家道:“俺家的酒,雖是村酒,卻比老酒的滋味。但凡客人來我店中,吃了三碗的,便醉了,走不了幾步便暈菜了,因此喚做‘三碗走不動道’。若是過往客人到此,只吃三碗,更不會再問。”
莫洛格里笑道:“原來恁地。我卻吃了三碗,你看我,還能小跑。”
酒家道:“我這酒叫做透瓶香,又喚做出門倒。初入口時,香醇好吃,少刻時便倒。”
莫洛格里道:“休要胡說!又沒說不給你錢,再篩三碗來我吃!”
酒家見莫洛格里全然不動,又篩了三碗。
莫洛格里吃道:“端的好酒!主人家,我多吃你一碗,還給你一碗錢,只顧篩來。”
酒家道:“客官休只管要飲,這酒端的要醉倒人,沒藥醫。”
莫洛格里道:“休得胡鳥說!我踏潮者是何許人?便是你放到美味風蛇在裡面,我也有鼻子能聞出來。”
店家被他發話不過,一連又篩了三碗。
莫洛格里道:“肉便再把二斤來吃。”酒家又切了二斤熟裂蹄牛牛肉,再篩了三碗酒。武松吃得口滑,只顧要吃,去揹包裡取出些金幣,叫道:“主人家,你且來看我的這些金幣,還你酒肉錢夠麼?”
酒家看了道:“有餘。我還得找點銀幣與你。”
莫洛格里道:“不要你貼錢。只將酒來篩。”
酒家道:“客官,你要吃酒時,我這兒就還有五六碗酒哩!只怕你喝不下去了。”
莫洛格里道:“就有五六碗多時,你盡數篩將來。”
酒家道:“你這條壯漢,倘或醉倒了時,我怎扶的你住?”
莫洛格里答道:“我踏潮者要你扶的,不算好漢。”
再篩了六碗酒,與莫洛格里吃了。前後共吃了十五碗,拿起長柄武器,立起身來道:“你看我都沒醉!”
走出門前來笑道:“還說什麼‘三碗走不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