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德定休真君獨自站在鬼門關的門口,雙手鬆開的時候,兩隻青面獠牙的鬼物沉沉砸在地上,而後緩緩消散,化作了純粹的戾氣,混入了這黃泉之中,陰德定休真君看了齊無惑一眼,鬆了口氣,溫和道:“小友可無事?”
北方鬼帝看着那溫和模樣男子,似乎認不出他,遲疑許久,道:
“【萬事皆休】?”
“咳咳,什,什麼萬事皆休?”
“你不要胡說,定休,定休,吾名陰德定休真君。”
看上去溫和的冥府真君咳嗽數聲,微微活動了下身子,示意少年道人勿要着急,看向高大的北方鬼帝,道:“爲何要將小友帶入你的酆都城?”
“楊雲。”
“將他放了,你要爭鬥廝殺,吾來陪伱玩耍一番。”
“哈哈哈,你?你來陪我?”
“當年你不過只是個陰司的裨將,也敢放出這樣大的狠話?!”
北方鬼帝放聲大笑,一隻手仍舊託着齊無惑,而剩下自有一隻臂膀猛地變化,更爲巨大朝着陰德定休真君狠辣砸下,這北方鬼帝先前對齊無惑只是試探,而今出招,乃是飽含殺機,純粹的以力壓人。
轟然砸落,此刻所在乃是黃泉最深處,剎那之間如可聽到黃泉奔走如雷霆。
黃泉之水貫穿了十八重幽冥,便是攪動地地府幽冥不得安寧,餘波已是如此的氣象,其正面的衝殺之力,無需質疑。
陰德定休真君被直接壓下!
黃泉水化作的旋渦於兩側奔走轟鳴,彷彿雷霆。
北方鬼帝臉上有着極爲真切的猙獰,瘋狂,殘忍神色,但是此刻卻微微一怔,那隻如同山嶽般巨大的手掌緩緩提起,卻並非是他自己發力,而是另一股力量將這巨大手掌震開,伴隨着長嘯怒吼,一股磅礴之力,硬生生將北方鬼帝足以撐開鬼門關的手掌震開。
陰德定休真君徹底睜開眼睛,一雙眸子似乎永遠在發怒,元氣纏繞周圍。
元神在背後晃動身軀。
似乎是壓抑許久終於得以舒展筋骨!
只是一個懶腰,便是展現出了千丈之高的元神法相。
陰德定休真君袖袍垂落,黑色的袞服之上有幽冥十八層煉獄,有諸多苦難,死相,黃泉因果,眸子微垂,右手五指緩緩伸出,手掌不算是多白皙,卻尤其有力,元始嫡傳之法門和太上不同,也和靈寶不同。
太上之法是修行,也是煉丹之要義;靈寶之法是修行,也是煉器之法門。
玉清之法,是心法,是元炁凝聚之法,也是玉清真符,更是一門最頂尖的煉器之法。
但是此刻則是以幽冥之君的身份力量催動。
陰德定休真君只是伸出手。
背後以墨紫之色勾勒的元神掌中卻有一道真符。
其上古樸的文字爲符籙之首,其名爲【玉清敕令翻天鎮妖真符】。
少年道人感覺到天地之間的沉凝厚重,感覺到虛空之中的壓抑,彷彿萬物萬法,皆歸於一炁,此即爲天,北方鬼帝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一招的恐怖,手臂欲要欄架,陰德定休真君手腕微翻,語氣平和:
“翻天。”
背後千丈之高的元神法相怒聲咆哮。
直接以元神撞碎了那一道被大天尊烙印在他元神之中的玉清真符。
重現當年的大天尊之一招。
恐怖神韻,在北方鬼帝反應之前,就已經狠狠的落在了他的頭顱之上,轟然巨大聲響,這尊青面獠牙,頭髮雜亂赤紅如火的鬼帝首級就直接轟然碎裂,散開的無數,黃泉都被短暫的排斥開,令這酆都鬼城現世。
那種可怖的一幕,少年道人的思緒都凝滯。
他幾乎算是親身感受了一番什麼叫做玉清嫡傳之法門的兇悍霸道。
足足十數個呼吸,貫穿一十八重幽冥的黃泉才重新恢復流動。
齊無惑幾乎以爲北方鬼帝被這位陰德定休真君直接斬殺。
那直接被轟殺首級和小半肩膀的北方鬼帝忽然發出沉悶聲音:
“……果然是你,【萬事皆休】,廝殺之時,第一招就是殺招,生平殘忍好戰,瘋狂如魔,最喜歡以重兵器碎人頭顱,斷人首級,殺戮之時面目兇悍,如同惡鬼,以怒極一掌將一位天官的頭顱打到胸腔裡讓祂親眼看自己的心臟而成名。”
“幽冥皆稱,遇到了你,是上輩子無德,此生可謂是【萬事皆休】。”
“老子,是,陰德定休,陰德真君,陰德!”
“這幽冥裡面最有陰德的真君!”
“最有,陰德!”
“你他媽的,聽不懂是不是?!”
陰德定休真君咬着牙,似極不願意提起自己的過去。
而後似乎意識到了還有少年道人在,微微側身,復現溫和微笑連連點頭道:“啊,這,呵,小友勿要擔憂,勿要擔憂……是此獠胡說。”
北方鬼帝嗤笑:“這就是傳說之中,玉清元始大天尊賜下的神通?”
“呵,倒也不過如此。”
他的元神猛地翻滾,竟然重新恢復了先前那種青面獠牙,背生六臂的姿態,竟然彷彿是一絲一毫都沒有受到傷害似的,陰德定休真君道:“若非是顧及有旁人在,收斂了些氣力。”
“你安有性命在?”
“放人!”
言罷再度提起了右手,似乎打算直接連續使用翻天這一招。
北方鬼帝放聲大笑,身材極高大,背後兩條手臂深入虛空,而後猛地握合。
黃泉被拉扯而來!
衆生所執,無數歲月裡面的所有執念恨意,可直接令仙人墜凡的黃泉化作了一把戰戟,猛地橫掃,戰戟之鋒掃過虛空,令虛空微微震顫,此戰戟曾伴隨他征伐了第三古代劫紀,斬殺仙人佛陀陰神無數,透露出一股股冰冷的血腥殺伐氣。
陰德定休真君獰笑着擡手直接扯去身上的袞服,露出了一身的冰冷甲冑。
肅殺冰冷。
右手微擡,背後的法相真身昂首咆哮,自有一條墨色的鎮獄冥龍長吟歸來。
這代表着這位真君曾經以雙拳,親自格殺一尊龍族的頂尖高手,並且折服了其魂魄,吞其魂魄於己身,卻是極兇悍之輩才能做到的事情,此刻這龍如仙人飄帶纏繞臂膀之上,而真君法相雙目怒睜,散發出金色的流光。
雙手結印,直接持拿玉清真符。
法相真身。
真君層次的頂尖強者準備真的全力交鋒的標誌性神通。
黃泉都激盪起來。
看上去脾氣最好,就連黑白無常都可以‘欺負’的真君,似乎是鬥戰派的。
真君以上層次的廝殺,似乎要在這黃泉之中炸開。
齊無惑右手按在北方鬼帝掌心,手指微動勾勒文字,於是北方鬼帝微微一怔,哪怕生性殘忍猙獰,可是此刻還是收斂了戰意,那一把戰戟收了起來,冷笑道:
“罷了,今日大哥還有吩咐,我也不想在這裡和你廝殺,反正兩千七百里的酆都城,七十二司皆被黃泉纏繞。”
“今日鬥敗了你,鬥殺了你,又有何用處?”
“哼!”
他抓着少年道人,用了極高明的柔勁一拋。
修者雖有神通,但是也有持拿法寶廝殺的,武藝都極純熟高明,可以更大程度地發揮出一身強橫力量,也有純粹提升了生命層次之後,一身法力道行不擅爭鬥的,譬如孟婆,於她而言,修行提升只是代表着可以有更多手法去煉化丹藥藥性。
此刻這北方鬼帝只一拋,看似兇狠至極,要把齊無惑摔死,但是實則沒有半點傷及少年道人,齊無惑背後的神兵錚然長鳴,周圍的黃泉水竟然被震開,卸去力道,又有陰德定休真君伸出手抓住,卸去最後力道。
這些全部都在北方鬼帝的預料之中。
是曾經在古代紀元廝殺之後得到的經驗,北方鬼帝微微垂眸,不曾多言,只是轉身雙臂用力,靠着蠻力將酆都城的大門推開,而後步步走入其中,被封入劍鞘之中的劍仍舊還要鳴嘯,似對那鬼帝極憤怒。
但是此劍爲血河,吞噬萬物,而代表着衆生執念的黃泉死克它。
竟然掙脫不開劍鞘。
少年道人右手按着劍,手腕有藥師佛的佛珠,在這劍身上一磕。
合這黃泉和佛性二者之力,才剋制住此劍兇悍。
現在還遠不曾恢復全盛就有如此地兇悍,齊無惑都不知其真吸收了那半條血河會是什麼模樣。
陰德定休真君攙扶起齊無惑,道:“小友可還好?”
“是我疏忽大意了竟然讓你被這楊雲掠了去,還好你無事,否則的話,我可是得有大罪過了。”齊無惑方纔給那北方鬼帝手上寫,讓他把自己送來,且不要說出【尊使】的稱呼,以免讓閻君心中生疑。
北方鬼帝果然如他所說行事。
但是少年道人如此,只是不願意讓事態更鋒銳,不願牽扯其中。
五方鬼帝,十殿閻羅,齊無惑也不知道是誰對誰錯。
在五方鬼帝口中是他們鎮壓了酆都城下七十二司無數惡鬼;而陰德真君口中則是五方鬼帝也是當年掀起了幽冥亂事的緣頭,到底是誰對誰錯,齊無惑不知道,只是因爲十殿閻君得到過玉清大天尊的首肯,少年道人本能會傾向於信任他們。
但是五方鬼帝,至少方纔的北方鬼帝,卻也信任少年道人和北帝。
若是五方鬼帝真的有問題,那麼剛剛見到閻君的時候,就應該直接稱呼齊無惑爲尊使,如此的話把水攪渾,挑撥離間,他們纔可趁機取利。
不過,此事如何齊無惑不打算摻和。
這可至少是牽涉到頂尖真君,甚至於鬼帝的博弈。
少年道人自認爲一個區區的先天一炁,參與其中,豈不是找死。
但是此事涉及到生死之事,畢竟不小。
得要直接上稟【北極驅邪院】,交由天蓬大真君判斷。
陰德定休真君拍了拍少年道人肩膀,背後法相也收斂了去,見齊無惑的視線好奇,真君抓起被撕裂的袞服,勉強穿上,道:“啊,小友是好奇我法相真身之上的符籙嗎?哈哈,那便是玉清大天尊的玉清真符。”
“每一道玉清真符,既是一種獨門修行大法,也是一門了不得的神通。”
“玄妙不可思議。”
“可直接傳法於神魂,哪怕是歷經輪轉也不會丟失。”
“我們也只是機緣巧合才得了此物,正常來說,需得要是玉清親傳一脈,十二聖真纔有。”
少年道人道:“天蓬大真君?”
“哦,天蓬大真君?他強只是他自己強,和玉清真符沒關係。”
“因爲他似乎從沒有用過自己的玉清真符。”
陰德定休真君解釋,而後自是將少年道人帶到黃泉之上,衆閻君詢問酆都城之中事情,齊無惑也只是以自身實力太弱,並不清楚而應付過去,衆閻君也不得說什麼,尤其是少年道人先前有陰德無數,一番招待之後,就要送他回到人間。
陰德定休真君看着少年道人,道:“小友。”
“無論五方鬼帝和你說了什麼,切記小心。”
“他們原本是攪動生死界限之物,是被北帝爺鎮壓之後,才成了五方鬼帝。”
少年道人詢問道:“他們爲何稱呼鬼帝?”
陰德定休真君道:“因爲他們是最初之【鬼】,或者說,他們纔是真的【鬼】這個概念,之後只是衆人死後,魂魄有類於他們,才被稱呼爲鬼,本爲先天至純之陰之氣所化,純陽之道,是後天生靈需要走的路,是道祖開闢,而他們不行此路。”
“生性狡詐,殘忍,冷酷,北方鬼帝已算是其中較爲好些的。”
“其餘鬼帝則是心思深沉,切記小心。”
陰德真君離去,不曾再說什麼。
齊無惑靠近了自己的身軀,元神靠着和肉身的聯繫,就像是被一根繩索拉扯一樣瞬間就進入了肉身,他可只是先天一炁,元神遠離肉身太久,肉身也是會死的,到時候只剩下了個孤魂野鬼般的元神,無望三花聚頂,豈不是太可惜。
也要聯繫北極驅邪院,直接把【五方鬼帝】之事稟報。
少年道人入了肉身,漸漸適應,耳畔傳來了頗多的雜音。
“小姐,您這是……”
“這位小道長已沒了呼吸,咱們就在這裡挖個坑,讓道長他入土爲安吧。”
“哼,入土爲安是入土爲安。”
“但是,周小姐,這藥靈和靈鳥,都歸咱們李家的了!”
“你可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