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道人所言,讓伏羲的臉上微笑凝固,他感知到了齊無惑確確實實是將這一縷太一之元吞噬了去,迅速地掌控在掌握之下,但是卻未曾有絲毫的氣息不協之感。
彷彿是這一縷太一之力已被他完美吞噬掌控。
伏羲嘴角抽了抽。
泰一功體麼……
能夠徹底將功體剝離,化作某種分身一類的神通手段。
太上,這就是你那壓箱底的絕學麼?
青衫男子微微擡眸,看着天空之中,純粹由浩瀚磅礴的人道氣運組合成爲的‘齊無惑’,雖然往日他就知道太上有此手段,隱隱然自有卓然傲立於清御之巔的絕學手段。
並非是因爲這個絕學猶如劫劍,開天真符一般的霸道手段。
倒不如說,太上之一炁化三清最恐怖的便是其毫無特性。
自有【存世之基】的沖淡平和。
若是當真有機緣,一氣化三清,以太上之道,玉清之道,上清之道,盡數得其真傳,而後化作三道分身,隱隱有三清之手段,共同施展開來,也完全不是不可能的。
這種彷彿足以承載萬物萬道的特性,纔是決定了這一神通強大的根本原因。
因其無,是以可囊括大有。
青衫文士嘆了口氣,那道人微笑道:“既如此的話,我會繼續嘗試一點一點吞噬太一之元,等到徹底掌握之後,就可以合人道氣運,讓媧皇娘娘迴歸。”
伏羲沒脾氣了。
而且齊無惑確確實實提出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提議。
於是微微頷首,算是同意,道:“那人道氣運,你該如何……?”
齊無惑擡眸遠觀,見到了這神武國之中,人道氣運,洶涌澎湃如巨柱一般的沖天而起,許久後道:“彼時,自知了。”
………………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而過,齊無惑在嘗試過之後,再度開闢了一個通道,以讓媧皇娘娘得以以化身的方式回來人間界,至於之前他和伏羲的謀劃,無論是這道人,還是那青衫男子,皆是對視一眼,然後極爲默契地選擇了閉口不言。
告訴媧皇的話,只是會讓媧皇擔憂而已。
倒不如先坐着。
齊無惑和羲皇在這一點上達成了極高的默契。
之後的時間裡面,齊無惑只是慢慢吞噬着太一之元,將這太一之元,以泰一功體的方式容納,以此催動原本的泰一功體進一步地緩慢蛻變,只是太一之元,畢竟極純粹,極強大,極凝練。
哪怕是齊無惑身負諸多絕學,又於機緣巧合之下,得了泰一功體,有過一次御的經歷,於此事上,仍舊是極爲小心,每日只是吞噬一絲一縷,旋即便已是極限,而太一之界內,如此之炁,無邊無際,似乎無量之多。
但是,伴隨着以泰一功體,吞噬太一之元的進度推進。
齊無惑還是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同和蛻變。
元神化身,泰一功體,對於封神榜的加持和掌控似乎在緩慢提升,恍惚之間,正如伏羲所言一般,此刻在那邊的並非是道人的一道元神化身,而是過往之萬神之主,至高之神,再度出現。
齊無惑隱隱有一種感覺。
等到自己泰一功體吞噬太一之元到足以開闢裂隙,讓媧皇娘娘元神迴歸的時候,似乎就是抵達了第一次的蛻變,按照推斷,彼時的泰一功體,當會有所不同,會在原本的基礎之上,掌握某些以太一之元爲基礎和消耗的手段。
這讓不知爲何,非常執着於讓道人去‘假扮’太一歸來的青衫男子頗爲興奮。
不過,齊無惑自己對於這樣的進展,卻是不是很在意。
有則自然是好事,沒有也是無妨。
媧皇娘娘的狀態穩定。
伏羲已開始在守藏室爲核心方圓三百六十里內佈陣。
泰一功體也在緩慢而穩定地推升。
唯獨一點,不可確定……
道人視線從媧皇娘娘身上移開,看向遠處,看向此城池之中,那流轉變化的人道之氣——
青衫男子亦是看去,神色都凝固了一下。
伏羲猛然起身——
如此磅礴的氣運。
竟然比之於先前,更強三分!
這麼短暫的時間,不過數月時間,他做了什麼?
……………………
筆鋒在卷宗之上劃過,留下了新的痕跡。
李威鳳眸子微垂,令侍從將這些決斷過的卷宗拿去,在兩個國家相合的時候,表面上的衝突只是小事情,那種日常生活之中的種種事蹟的衝突,纔是最爲重要的,是最爲容易忽略,也是最容易造成巨大影響的導火索。
經濟,政治,民生,風俗,商業,生產。
諸多事情,李威鳳皆已全力做到了最好,邱龍國復歸於人間一統,百姓的衝突被撫平,又有各種國策,鼓勵生產,維繫各處關係,李威鳳垂眸看着前方,握着手中的筆,呢喃道:“這樣的話,我可以追得上你的名望嗎?”
“七哥……”
他握緊了手掌,視線掃過了前面的卷宗,看着那機關鳥。
伸出手拍了拍臉頰,振奮精神,繼續喚來大臣,討論其餘諸雜事。
他只是一介尋常之人。
他沒有天賦,他的動力的七成來自於憤怒和殺意,來自於年少時候父母身死時候的不甘心和仇恨,兩成則是來自於自身的不甘心和做到最高處的願望,他彷彿在一條大道之上奔馳着,前面是李翟的背影,他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在其理政期間,選賢任能,從諫如流,唯纔是舉,不計出身。
將邱龍國之中選拔出真正的有才華之人,賜予官職,納入高官,以此來分化了邱龍國內部的衝突聲音,並且對於這經歷戰亂之百姓減免賦稅,親自在神武國祭壇之上,舉行對邱龍國之先民的祭祀,寫下了《一統同血論》。
將威武王兵鋒掃過之後殘留下的那些反抗都打碎了。
迅速融入了人族整合的體系之中。
因爲知道自己並非是真正有才華之人。
也曾經見到了諸臣子之惡,他採取分權行政,彼此監督。
整飭吏治,將出現冗雜和抱團的臣子們打壓分化,維繫住了威武王鎮壓世家的效果,定律輕刑,每一次臣子們已經宣判的懲罰,一旦涉及到了死刑之上,都需要再稟報上來,親自去過問,以令臣子不敢違法。
這一年人間神武國之大,罪該斬首者二十九人。
於天下之大,去奢省費,輕徭薄賦,絕不剝奪農時,又在文殤公李暉當時的推廣私塾之上再度加大力度。
後世史家不知爲何這位而今才二十歲的年輕秦王會如此拼盡全力,野史記載,其有修爲在身,卻早生白髮,常以藥膏染之,而對於這一段時間的爲政舉措,得到了無可比擬的至高評價。
其時爲政,良足可觀,振古以來,未之有也。
任賢使能,將相莫非其人,恭儉節用,天下幾至刑措。
亦三代以下,絕無而僅有者也。
濟世康民,偉有成烈!
而就在民間秦王之聲望,一時間追逐而上的時候。
有一行新的隊伍抵達了。
邱龍國之國國主貴胄,前來神武國中覲見朝拜,於大祭之前,國主主動起舞!
神武大沸騰,百姓皆洶涌旁觀,如是討論欣喜者,經月不絕。
威武王的聲望只是一瞬間,就超越了李威鳳。
當真只是,一剎之間。
如此的輕鬆,如此地隨意。
就如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殿下,他還好嗎……”
侍衛們今日看到那大殿的門關着,因爲他們眼睜睜看着那些官員們爭吵,所以知道,威武王將一切攻克的時候,留下的是怎麼樣讓人頭皮發麻,隨時可能爆破的局勢。
他們眼睜睜看着那個年輕的秦王如何宵衣旰食,將此事維繫住。
所以對於民間威武王的名望更高,心中不忿已極。
有大臣們前來,都緘默無言,便是往日的御史都不再說什麼。 他們只是安靜站在那大殿的門外。
這一日,大殿之外,所有臣子們都寂然無聲,直到大殿的門打開來,他們擡起頭,那位秦王仍舊穿着一絲不苟,眉宇沉靜有力,丹鳳眼神光凌厲,猶如這神武國中最神俊的鳳凰,於是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秦王仍舊處理了所有的卷宗。
一絲不苟。
一如往常。
只是當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在人前鎮定從容的李威鳳卻緘默許久,忽而一拳砸出,重重地砸在了牆壁之上,發出轟的一聲大響,拳鋒上流出鮮血,他大口喘息着,就彷彿這一直一直以來,繃着的絃斷裂開來。
‘秦王算什麼?’
‘威武王方纔是我神武最強’
‘威武王攻破敵國了!’
‘威武王令邱龍國國主前來我朝中恭賀……’
一件件事情,一樁樁事情,一次次地努力權衡,一次次的把這天下的各種事情都解決掉,整日整日的勞頓,近乎於放棄了自己的一切,可是自己已經做到了極致,但是在那如同天降之人般的兄長面前,皆是黯淡!
二十出頭的秦王身子顫抖,手掌按着牆壁,身子失去了力量一樣,坐在地上,無論如何也無法追趕上的絕望和無力幾乎淹沒了他,他的額頭磕着牆壁,眸子低垂,黑髮散亂,呢喃道:
“爹,娘……”
“兒……好想伱們……”
這一日,誰人也不知道,秦王的孤獨。
而人在絕對的絕望之下,是會徹底放縱自己的,秦王這一日獨自離開了宮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處,只是踉踉蹌蹌的去了這國都繁華之地,在煙花巷柳之地,一杯一杯地喝得大醉。
卻又在那些豔麗女子湊上來的時候,推開了他們。
獨自提了一壺酒,踉踉蹌蹌地走在小道上。
就彷彿自己的前路一片黯淡,再怎麼樣努力也是沒有用處的,沒有辦法追上七兄的名望,就沒有辦法堂堂正正地誅殺那個前代人皇,就算是有其他的方式做到了,所有人都會覺得自己那時候的動作只是在打壓七哥而已。
自己做的,是要爲父母沉冤昭雪。
李威鳳飲盡了一壺酒,忽而有風吹來,耳畔傳來鈴鐺聲。
愣住,擡起頭。
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這極偏頗的地方。
他看着那守藏室,已經是這個時辰了啊,守藏室的燈卻還亮着,一代呢又有的暖意,照亮了一片方寸,李威鳳忽而自嘲一笑,忽然就知道了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裡。
是自己軟弱了,是自己下意識來到了心中覺得,一定可以給自己幫助的地方,來找一定可以幫助自己解決問題的人,李威鳳緩緩擡起手,要去叩擊那一扇門,但是動作卻頓住了。
永遠都要依靠他人麼……
還是要依靠他。
但是,他已經……
李威鳳緩緩收回了手掌,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了道人的聲音:
“威鳳,竟然來了,不進來一坐嗎?”
“………………”
李威鳳轉過身來,看着那青年道人,他知道,這個已如仙如神般的道人,一定可以幫助自己,但是這個時候,李威鳳只是嘴角一點一點勾起,浮現出意思微笑,心中無數浮現出了渴求幫助的念頭,最後開口卻是道:
“沒有什麼。”
“只是帶了些好酒給夫子呢。”
他把手裡的酒壺遞過去了,然後笑着拱手道:
“今日還有政務未曾處理,學生就退去了。”
齊無惑看着李威鳳離去的背影。
知道在他的眼中,自己已經是‘仙神’一般的人物。
人之政事,人間朝堂之事,不該再繼續依靠他這樣的人了。
齊無惑垂眸,看着手中空了的酒壺。
李威鳳一路踉踉蹌蹌離開這裡,心中有懊悔——明明只要開口的話,就可以得到許多的幫助,那是如同仙神般的人物,自己爲何不去開口?爲什麼?爲什麼?
不去依靠這樣仙神的力量,自己根本不會是李翟的名望之對手。
除非,除非……
除非在踏一步,在威武王李翟攻破其餘諸國之前,再度提升自己的名望,而後登基稱皇,得到大義和名望,除非,成爲人皇……
李威鳳站在了那被封起來的人皇大殿面前,伸出手,按在了這大殿之上。
一切的一切。
權位,力量。
還有自己復仇的機會。
只要坐在那裡,只要坐在那裡……
李威鳳心底一個個念頭浮現出來,眼前彷彿已經浮現出來自己坐在人皇之位上面,浮現出自己審判前代人皇,爲父母沉冤昭雪的畫面來,他的手掌按在這上面。
“啊哈哈哈哈哈!”
忽然一聲大笑,在大殿之中,那如瘋似癲的前代人皇大笑打破寂靜,如心中之噩夢浮現,那人皇帶着鎖鏈撲到了大殿之上,隔着這精美無比的大殿門窗和薄紗,瞪大滿是血絲的眼睛,和李威鳳對視。
李威鳳眼底閃過一絲驚怒。
“不,不可!”
他似乎是發了瘋一樣,轉過身來,瘋狂狂奔,然後在冬夜裡面,一下跳入了皇宮之中的深池裡面,任由這冰冷刺骨的水氣寒意侵蝕入骨。
轟!!!
李威鳳自水中鑽出,雙手死死扣住寒池旁邊的山岩,雙目隱隱泛紅。
“我還要有清風,明月。”
“我答應過他們,還有阿姐……不可,不可……”
李威鳳似乎耗盡了一切的力氣,自寒池之中爬出,翻過身來,躺在地面上,看着漫天的星辰,怔怔失神,回憶起來年幼時候,父親和母親指着天空之中的星辰和自己閒談,母親手中持着薄紗扇,撲打飛蛾。
“爹,娘……”
李威鳳垂眸,手掌擡起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臉上的寒池水流往下流淌。
再度在這無邊的絕望和無力之下,勉勵支撐住了自己的決意。
而後數日——
臣子們發現秦王比之於先前更爲拼命了,彷彿是有決意。
又彷彿走在了懸崖之上之人的隱隱偏激。
旋即,征討邱龍國的軍隊歸來了。
秦王親外出城十餘里迎之。
這軍隊帶來了新的消息——
威武王並不迴轉,言稱天下未曾一統,絕不會迴轉一步。
已將秦王送去美酒,倒入清泉,和諸兵將共飲,而今業休養,只待養精蓄銳,繼續討伐趙國!
如此豪情,如此決意,如此凌冽!
周圍百姓齊齊歡呼,兵將們舉起手中兵戈高呼:“威武王!”
“威武王!”
“威武王!!!”
如此聲勢,沖天而起,彷彿無邊的熱浪,李威鳳穿着盛大朝服站在歡呼的人海當中,卻孤獨地彷彿被全世界背離,彷彿就要被淹沒了一樣,而來見朋友的少年道人明心,卻在那一瞬間,看到了自己的朋友。
李威鳳眼底最後的流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