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單位出來之後,我還耳膜嗡嗡,腳步虛浮。
頭兒告訴我,十四年前,他得了別人的錢纔對我好,並不是因爲和我媽是同事的交情。
他還告訴我,墓地的錢也是那個人出的。
就連當初我媽誤殺的那家人質的家屬,也是那個人出錢打發去了別的地方。
八月正午的太陽,熾熱芒烈。
我卻冷得如墜冰窖。
頭兒最後一句到底說的什麼,我竟然有些聽不明白了。
他爲什麼要說出靳少忱的名字。
就這樣瞞着我一輩子不好嗎。
可爲什麼。
爲什麼,偏偏是靳少忱呢。
那時候他纔多大啊。
只比我大四歲啊。
所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抱着肩膀,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白家,靳家。
靳母的帶着怒意的臉從眼前不斷閃過。
白家老太太見到我時驚訝的目光。
她們之間是不是還存在着,白士熵沒有告訴過我的其他真相。
不然,靳少忱爲什麼,在十八歲的時候就找到了我。
不然,他爲什麼...那樣做。
太過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裡,竟然沿着單位門口的梧桐樹一直像東走了,明明顧隊的車就停在門口,等我發現自己走過了,剛準備回頭時,就被人一個手刀砍暈了。
從我暈倒那一刻,到我醒來,我都篤定是靳少忱把我綁了回來。
畢竟,我身處的這個公寓我再熟悉不過。
是靳少忱在榕市的獨立公寓。
後頸痛得要死,若不是知道自己是被手刀給砍暈的,我會以爲是誰給了我一棍。
等我緩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拍門,“靳少忱!放我出去!”
足足喊了十幾分鍾都沒人搭理。
我纔開始擔心,靳少忱是不是想把我關一輩子。
四年前,他就那樣說過。
不然,我怎麼會拼了命也要離開他。
枯坐了半晌,我開始打量這個房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地下放映室的上面還有一個房間。
房間裡只有一張沙發,長桌上放着四臺監控顯示器。
而這個房間的地板是透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地下放映室的沙發,以及放映電影的熒屏,沙發旁的小茶几上放着瓶開封后的紅酒,酒杯裡的紅酒還剩大半,鮮紅如血的顏色盛在杯底。
像是主人剛離開不久的樣子。
這個角度去看下面的放映室,還是會產生一種恐高眼暈的失重感,我努力平視着牆壁,轉移自己的視線。
透過監控,我可以看到空無一人的大廳,也可以看到門口站崗的面無表情的保鏢,還可以看到三樓落地窗外的夕陽。
等等,夕陽?
我摸了摸身上,沒找到手機,我平素沒有戴手錶的習慣,正懊惱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就看到監控畫面裡幾個保鏢動了起來。
有人來了。
是靳少忱。
冷着臉一言不發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李白跟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說些什麼,靳少忱擺擺手,李白就退了出去。
門被關上,偌大的客廳只站着他一個人。
我正納悶司楠和他的孩子去哪了,就看他把自己摔在沙發上,疲憊不堪地捻着眉心,嘴巴一開一合,像是在說話。
監控顯示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我想着,他最多撐不到五分鐘就會來找我,跟我談條件。
誰知道,他就那樣躺在沙發上,足足躺了一個多小時。
我突然就產生一個詭異的想法。
難不成,靳少忱不知道我在這裡?
我重新開始敲門,捶門,砸門,踹門,甚至搬起一旁的監視器想要砸開玻璃地面。
卻在這時,監視器的靳少忱開始動了。
我把監控顯示屏重新放到桌上,監控裡的靳少忱已經從另一臺監視器裡走了出來。
他來的地方正是,地下放映室。
果然是他!
如果他真的想把我關一輩子。
我該怎麼辦。
橘子會不會哭着找我。
顧隊呢,頭兒呢,他們會找到我嗎。
不論如何,我都得出去。
我靜靜等着靳少忱出現在我視野裡。
他剛進來,我就跺腳,“靳少忱!!你放我出去!!”
腳底板都麻了,靳少忱像是沒聽見一樣,他走進來,在沙發旁站了好一會,才起身去插了張碟。
我跪在玻璃地面上,用掌心使勁拍打,“喂!聽得到我說話嗎?!放我出去!!!靳少忱!!!”
這個玻璃地面到底是誰設計的,爲什麼我能看得到他,他卻看不到我。
爲什麼我之前來過,卻不知道上面還有這樣的隔層。
靳少忱還半蹲在那,手上拿着張碟,似乎在發呆,足足隔了五分鐘後才起身。
我卻喊到嗓子都啞了。
坐在玻璃地面上時,腦子裡驀然想起他中午對我說的一句話,“所以,我在你眼裡一直是這樣的?”
橘子的事,是我誤會了他。
那麼...現在的我,是不是又誤會他了呢。
沒有什麼比此時此刻更恐懼了。
靳少忱聽不到我。
他甚至,可能。
不知道我在這。
那麼,是誰....是誰把我帶到了這裡。
他會放我出去嗎。
還是說,只有靳少忱才能放我出去。
我再次焦急地敲着玻璃地面,手背掌心都開始發紅,我卻渾然不覺地一直敲,一直喊,“放我出去啊!!”
嗓音早已嘶啞不堪。
靳少忱重新站了起來,他回過身時,關了燈。
瞬間,我的世界都變得昏暗無比。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個房間是沒有燈的,只有地下放映室的燈作爲光源,我所在的這個房間纔有光亮。
而此刻,我只有對面長桌上的監控畫面顯示着刺目的光。
我太累了,趴在玻璃地面上,透過地下放映室的熒屏光亮,能看到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靳少忱冷漠堅毅的五官。
他好像瘦了。
臉上的輪廓透着股犀利懾人的線條。
涼薄的脣一直緊抿着,那樣好看的脣形,就在今天中午還啃咬過我的脖子。
我下意識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脖子,歪着躺倒在玻璃地面上,試探着閉上眼休息會,卻總是忍不住睜開眼去看他。
直覺告訴我,靳少忱不知道我在這,或許他下一刻就會走,再來就有可能是下一週,或者下個月。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躺在那,看着他睜開眼,看着他半張着嘴似乎在說什麼,卻什麼都聽不見。
靳少忱開始專心看起了屏幕上的電影。
我也是這時才發現,他看的是泰坦尼克號。
電影再次進行到傑克和露絲在車廂裡啪啪啪時,沙發上的靳少忱也褪下褲子,開始擼了起來。
我懷疑我看錯了眼。
像他那樣矜貴的人,怎麼會自己忍着不去找女人。
更何況,他還有司楠。
直到我全程目睹完,我才撤開捂着嘴的手,大口呼吸。
如果沒有看錯,靳少忱在發.泄那一刻,喊的兩個字是。
桃子....
塵封在腦海深處的記憶被什麼東西打碎了一樣,午夜夢迴無數次驚醒的那些被壓制的畫面不可控制地叫囂着衝了出來,混着女人歡快的聲音。
清晰到指尖微顫。
“我衣服呢?”
“看電影穿什麼衣服。”
“那你怎麼不脫?”
“你想我脫?”
“....不想。”
“你手受傷了別喝酒。”
“誰說這是喝的。”
....
我隔着玻璃地面,伸出手想要碰觸靳少忱的臉,卻只碰到了冰冷的玻璃。
靳少忱這一晚睡在地下放映室的沙發上。
他不知道,我也睡在玻璃地面上。
看了他一整晚。
第二天,頭疼欲裂地爬起來,才發現自己好像發燒了。
嗓子更是乾啞到說不出話。
我看了眼底下,靳少忱已經不在了。
監控顯示器裡,只有門口站着保鏢,其他地方一個人都沒有。
我正準備站起來,發現沙發上多了幾份吃的,還有兩瓶飲料。
有人來過!
我重新敲門,嗓子卻是喊不出聲音來。
不是靳少忱,會是誰呢。
李白?
不對。
可我實在想不通是誰。
簡單把東西吃了之後,我就看到靳少忱急忙從外面回來了,他在客廳不停打電話,又安排李白去做什麼,又調動了門口所有的保鏢跟着一起。
中午,他出去後,再沒回來。
中間李白又回來了一趟,去了一個房間,找了許多照片,有一張掉到了地上,他又立馬撿了起來。
我看清了,那是我的照片。
卻是我四年前的照片。
我已經記不清那是什麼時候被人拍下的。
李白把照片塞進檔案袋裡,又派人把東西送了出去,最後在客廳打開電腦,不停操作什麼。
直到他最後抱起筆電那一刻,我纔看到,他發佈的消息是尋人啓事。
找的居然是我。
也就是說,靳少忱白天那麼匆忙,是因爲知道我不見了。
還有,他那個房間,怎麼會有我那麼多照片。
我怔怔地看着監控顯示。
腦子裡混亂不堪。
直到晚上靳少忱回來,陰沉着臉,有些暴躁地在客廳踹翻一張茶几之後,衝李白吼着什麼,我仔細辨認着,才知道他說的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門鈴響了。
我只朝監控顯示看了一眼,身心俱顫。
門外站着面色不善的顧隊。
和我的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