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城迎來了雨季,涼絲絲的雨一下就是十幾天。
靳少忱還沒回來,方劑已經訂了婚,訂婚那天是二月十四號,當初他和朱朱準備結婚的好日子。
我看到了新聞,也看到了照片,難怪方劑會同意,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和朱朱有幾分神似。
聽說,訂婚當天,朱朱的母親去喝了酒,還專門向方劑的父母敬了酒,說是感謝這些日子裡方劑對她女兒的諸多照顧。
朱朱母親當天很大度,沒有鬧場,穿着得體,臉上一直堆着笑,說了許多客氣話,還祝福了方劑和準新娘百年好合。
她走之後,方劑就在訂婚宴上喝到胃出血,被送去了醫院。
榕市記者深扒方家少爺私料,什麼訂婚宴爲情所困借酒澆愁,小道上都說,方家少爺心裡有深愛的女人,那個女人之前還在池家大少婚禮上鬧過,但一旦深扒,卻是什麼信息都扒不出來,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尋.歡總覺得朱朱會回來找方劑,所以每天都留意方劑的動向。
我靜靜聽着,然後對尋.歡說,“別找她了,讓她一個人安靜會。”
我們誰都沒想到,朱朱這一安靜,就是安靜了好幾年。
再見時,早已物是人非。
——
白家因爲老太太去世,靳母和白士熵母親爲了遺產打起了官司。
以白家股份最多的大股東產生動盪,百年世家面臨解析,多家企業公司蠢蠢欲動,拉攏投奔倒臺,白家股市一落千丈,投股的中小微企業紛紛狗急跳牆,低價出手手裡股票,百年世家的發展岌岌可危,白士熵趕到了榕市維持大局,靳少忱還在德國。
我和他最近的聯繫都是靠短信,我很少打電話給他,他平日不是開會,就是會客,偶爾一次電話,我聽到有個男人的聲音跟他談財產分割。
這些東西是我不該聽到的,我便不再主動打電話給他。
他和白士熵的戰爭。
我希望能和平結束。
我知道他不喜歡白士熵。
可是不能否認,白士熵是個好人,不論他做了什麼,肯定都是爲了白家。
這樣一個節骨點,我是萬萬沒想到,靳母會過來找我。
二月末,週五的中午,天氣漸漸轉熱,保安來電說是門口有人找,尋.歡不放心,陪我一起下來。
單位門口停着輛加長林肯。
鋥亮地車身閃着尊貴奢華的光芒,司機站在旁邊爲我開了車門,後座坐着正在品酒的靳母。
似乎和白母將近一個月的官司鬥爭並沒有壓垮她,她勢頭大盛,雍容華貴,儀態萬方,嘬着紅酒的大紅嘴脣,妖豔滴血。
靳母側頭輕輕瞥了我一眼,聲音含着幾分不耐,像極了以往的靳少忱,“上來。”
我朝尋.歡擺擺手,轉身上了車。
我思前想後,始終想不明白,靳母怎麼會選擇這個時間過來找我,也更想不通,她這個時間來找我是什麼目的。
我面上冷靜,腦子裡百轉千回,想不出結果,便坐在那,不吭聲,只等着靳母開口說話。
車廂內置臺上的手機響了,靳母翻看了一眼,朝窗外呵笑一聲,“養了好狗。”
她是在罵李白通風報信給了靳少忱。
不難猜出,那通電話是靳少忱打來的。
靳少忱離開之前,把李白留在了我身邊。
李白不再是我的司機,他現在每天隱在暗處,任務只有一個,隨時隨地保護我的人身安全。
因爲李白,我出外警的效率越來越高,凡是小偷小摸,我只要做出抓人的預備姿態,下一秒李白就把人扭了手臂扔到我跟前。
尋.歡對李白的身手很是欽佩敬仰,以至於只要出外警,就會拉上我,然後指揮我去抓人,最後……他和我坐在那,人手一杯奶茶,靜靜地欣賞前方——李白飛身跳過正在疾馳的跑車,利落地翻過欄杆,踩着一旁的樹躍到半空,最後一腳踹在小偷後背。
前後抓人的動作不到兩分鐘。
頭兒雖然驚歎我們的辦事效率,但對我們每每抓回來的人都是滿臉的傷——這件事,進行了嚴厲批評。
因爲拍照上傳,登記的時候,錄口供的小偷都高聲喊着,“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
我找到李白,麻煩他下次出手輕點,他也不應聲,但我知道他是記下了。
尋.歡站在旁邊就笑,“這個面癱,怎麼一點表情都沒有?”
李白眼珠都沒動一下,從他出手我出外警這件事,被尋.歡發現他的身手之後,尋.歡每次見到他都會調侃他,“面癱,給爺笑一個?”
李白的眼睛和臉愈發癱了。
顧隊每每看到李白麪無表情地樣子,都會審視地掃過去,當然,這是尋.歡看到的。
而我看到的則是,顧隊帶着敵意地目光不停掃視着李白,並酸溜溜的看着朝李白示好的尋.歡。
回憶跑偏了。
暫停。
眼下,我坐在靳母的車上,靳母正好整以暇地嘬着酒,司機自從我上車就一直往前開,我不怕他把車子開到某個小巷,一停車就把我扔下去之類,畢竟身後跟着李白。
再有就是,我現在褲管隨身攜帶短刀,真把我逼急了,我可以挾持靳母。
而且,直覺來看,靳母對我並沒有殺意。
車子開的方向越來越眼熟,十幾分鍾後,車子停下了,是靳少忱給我買的家——景區公寓。
靳母看我不下車,保養修長的手指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問,“怎麼,不請我上去坐坐?”
她是來找茬。
但我於情於理,都不能跟她發生任何衝突。
因爲她是靳少忱的媽。
景區公寓,是我和靳少忱住過最久的地方,因爲這是我們的家,所以,很多地方,我都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佈置了。
只要跨進門,就能看出兩個人久住的痕跡,很多東西成雙成對的擺放在那,靳母站在門口冷眼看着,進門之前朝我冷哼了一聲。
玄關處只有我和靳少忱的拖鞋,一雙黑色,一雙白色。
我換了拖鞋,靳母也不等我說話,直接穿着高跟鞋踏了進來,在奶白色的羊絨地毯上,踩出一個個細小的洞。
現在的天氣說暖,也還有點冷,她就穿着件白色羊毛衫,下面搭着繁複的復古裙,像個出來郊遊的貴婦。
她是貴婦沒錯,可她不是出來郊遊。
她是出來找我的茬。
在榕市我就知道了,她就是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
不然,她一個小三也不會成功上位,進了白家的門。
我把靳母領進公寓裡,請她坐到沙發上,又去泡了茶。
她端坐在那,喝完茶,悠悠地看着我,“他倒是真換了口味。”
靳少忱不喝茶。
茶杯和茶葉都是我搬進來之前就存在的,所以,我不知道是靳少忱歸置的,還是他安排別人弄的。
但我可以確定,靳少忱主喝的除了咖啡就是咖啡,只不過會偶爾從我杯裡蹭一口茶。
聽到靳母的話,我只是付之一笑,沒有迴應。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靳母喝完茶,翹起腿,姿態閒適地問我。
她那樣的語氣就好像她纔是這個家的主人,我站在那反倒像個客人。
我撿了個抱枕放在腰後,坐在靳母對面,慢條斯理地說,“快半年了。”
從司楠找我那一刻,我就知道,靳母肯定也知道了,靳少忱肯定以爲瞞天過海,卻不知道,女人的第六感向來可怕,她們每時每刻都能嗅到敵人的味道。
我唯一不確定的是。
靳母知道的是,我和靳少忱在一起,還是我們結婚這件事她也知道。
靳母接下來的問題都很散,無外乎問我,靳少忱喜歡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
我的回答,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微微笑着,那笑不達眼底。
她喝完第二杯茶,纔跟我開門見山,“這麼直說了吧,你和他不合適,早晚都要分開。我的兒媳婦就一個,只能是司楠。”
靳少忱和司楠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不難猜出靳母和司楠的感情有多深厚。
但是。
除非靳少忱不要我。
否則,我不會離開他。
“阿姨,合不合適他說了算,我們都沒有話語權。”我淺淺啜着茶。
“你算什麼東西,你跟我談話語權?”靳母有些偏激地站了起來,她雍容得體的臉蛋佈滿了猙獰之色,“難怪看到你就渾身難受,你這張臉和她一模一樣!”
我還沒反應過來靳母口中的她是誰,就被站起來的靳母潑了一臉的茶。
新泡的茶,還很燙,我側身躲開,還是沒防備地被她潑到了。
頭皮,脖子,下巴,處處發燙。
我忍不住痛呼出聲,門外的李白聽到動靜立馬開門闖了進來。
門口靳母的司機沒攔住他,兩個年輕的男人在玄關處差點動起手來。
我正想轉身跟李白說沒事,就聽頭頂靳母撂下一句晴天霹靂,“你以爲他喜歡你?可笑,他是因爲你還有利用價值。”
呼吸一陣發緊。
被燙的地方痛得更厲害了,揪着心臟。
靳母目光悠悠看向我,嘴邊滑開一抹笑,傳到我耳裡的聲音透着幾分報復的愉悅,“想知道,你有什麼利用價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