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與幾個道友告辭之後,沿着其中一條陰暗潮溼的隧道繼續往前走。
這裡的隧道錯綜複雜,嚴格來說,陳平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前走,還是往後走。
唯一令他慶幸的是,這裡的秘道看起來雜亂無章,縱橫交錯,但他在其中多少讀出來一點陣法的意味。
或許這地宮本身就是爲了增加闖入者行進難度的。
又或許是爲了實現某種儀式。
陳平本身就是最頂級的二階陣法師,而且對專門用於困敵的迷幻陣已經習修到了大圓滿的級別。
對二階陣法的理解已經登峰造極。
這對於他如今在地宮尋找方位時也有一定的幫助,可以隱隱約約看出哪些通道可能是岔路,哪些通道或許就是那個正確的方向。
所以說,技多不壓身。
有些時候他自己也會質疑自己是不是花費了太多時間用於各類雜七雜八技能的習修,都用來增加修爲他不香嗎?
可真正到了這一刻,才知道這些都是值得的。
這些都是保命技。
空有修爲在這裡行不通。
如果不會陣法,他此刻只能和其他修士一樣,選路全靠蒙,錯了再重來,不斷試錯。
問題是,試錯的次數越多,危險也就越多。
當然,即便能憑藉陣法知識辨別‘生門和死門’,即便走在生門的道路之上,也不意味着安全。
甚至生門更有可能會被設置陷阱。
因此始終保持謹慎。
‘嗯?’
‘居然有文字?’
此刻路過一條秘道之時,陳平發現石壁之上居然刻滿了文字。
這種現象,在他走過的這麼多隧道之中,偶爾也會出現。但都沒有這一處文字來得有韻味。
這一處的文字是古文所載。
陳平沒能完全看懂,有些字甚至都不認識,只能讀懂一小部分意思。可在這有限可讀懂的文字當中,他憑藉着對無數法術都習修到了圓滿的這一層悟性,隱隱約約覺得這些文字不簡單。
只是說不上特殊之處在哪裡。
‘居然還有一幅畫?’
陳平看到文字的一端還有一副畫幅不算小的豔女出浴圖,圖中幾個女性栩栩如生,那一彎溫泉裡面的水彷彿在流動,霧氣騰騰,水汽繚繞。
出浴豔女的一條修長的毫無遮攔的腿彷彿就要跨出畫面……
等等?
不對勁?
石壁上的畫怎麼可能如此栩栩如生?
陳平連忙晃了晃腦袋,再次看過去,只見那美女出浴圖只是粗糙的石頭雕刻而成,哪有什麼霧氣騰騰?
哪有什麼白皙的皮膚?
陳平下意識摸了摸懷裡的誅邪符,依然只是微微發熱,並沒有出現遇到邪祟的那種激烈反應。
他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幅畫絕不簡單,能讓他一個金丹修士差點着相的畫又怎麼可能簡單?
他快速離開。
這個地宮處處透露着詭異,好奇心會害死貓,還是小心一點爲好。
就在他走出數丈之後,身後的巨畫微微一顫,三個出浴美女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隧道之中。
面帶陳平不去觸摸畫卷的怨氣。
陳平走在前方,放慢腳步,一手緩緩摸向袖子裡的誅邪符,他感受到了不對勁。
背後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破~”
陳平人還未轉身,幾張誅邪符就丟了出去,同時反手打出數十個天罰雷光環。
他不知道身後的是什麼。
總之第一時間先下手爲強就對了。
同時身形再次暴退,在此過程中回過頭去,看到了三個出浴美女鬼魅般地閃入一條隧道,躲過雷電光環和幾張符籙,等法術消失之後,再次詭異般的出現在隧道之中,眨眼間由遠而近。
站在了那副巨畫前面。
身着薄如蟬翼的透明片縷,就這樣妖嬈含笑地看着陳平,全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沒有一句言語,但卻彷彿全身都在說話——
——來啊,過來啊。
陳平一招未得手,知道自己遇到對手了。這三個邪祟恐怕比他剛纔遇到的那隻邪祟還要強大很多倍。
他神識一動,一百多張誅邪符一下子拍向左邊的牆體,轉身再次向右邊的牆體也排出一百多張誅邪符。
誅邪符固然值錢,但命更值錢。
幸好自己的誅邪符管夠。
兩百多張符籙下去,符籙帶來的正氣之道韻法則,在陳平靈力的引導下沿着牆體快速地流轉,繼而連成一片。
包括隧道的岔路口也被完全封死。
他需要將這些岔路口封死,徹底堵死邪祟閃遁的退路。
三個女邪祟似乎沒想到這修士居然一次性扔出這麼多誅邪符,都擬人化地愣了一下。
這完全超出了正常理解水平。
有點懷疑邪生。
然而也只是微微一愣,在瞧見陳平封死她們退路的那一刻,她們不約而同暴起,迎着陳平直撲而來。
陳平又是一百多張誅邪符臨空扔了出去。
對面,三個邪祟眼見符籙太過密集不可能躲得開,居然迎着在空中翻飛的誅邪符直接衝了過來,不管不顧。
誅邪符在她們身上炸裂,讓她們發出一陣陣慘烈的叫聲。
卻並沒有阻止她們前行的腳步。
陳平頭皮發麻,在扔出誅邪符的那一瞬間,兩千年份的萬雷竹出現在手上,一道道天罰雷的雷電光環不要錢似的扔了出去。
“噼裡啪啦”的聲音響徹暗道。
邪祟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三隻邪祟被徹底激怒,猛撲向陳平所在的方向,被上百張誅邪符打在身上居然沒死,甚至還在繼續往前挺進。
陳平大駭。
於是又扔出來一百多張誅邪符。
原本還在堅持的邪祟頓時面露絕望,轉身就想逃回古畫,可密集的雷電光環從未停歇。
妖精。
去死吧。
“噼裡啪啦~”
三個女邪祟發出慘烈的嘶叫,伸手探向古畫,卻發現自己的手一剎那被炸斷,不得寸進的她們放手一搏攻向陳平,遺憾地發現幾乎整個隧道都是雷電光環。
最終被炸的無影無蹤,徹底湮滅。
保險起見,陳平不敢停歇,對着空地又是一番接二連三地轟炸。
直到誅邪符一點熱量都沒發出,才停止施法。
真是太驚險了。
還好帶來一點點符籙。
還好天罰雷修的稍微精通了一些。
否則今天真就麻煩了。
陳平回憶起剛到這條暗道時見到的情形,從當時的痕跡來看應該有一些修士經過此處,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遭了殃。
這三隻邪祟顯然不是普通貨色。
此刻,牆上的那副畫卷上,三個出浴美女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即便是定眼觀看,也看不出什麼明眸善睞的韻味。
那是一副十分拙劣的畫卷。
‘奇怪,剛纔這幅畫裡面明明有邪祟,可爲什麼我剛纔經過這裡的時候,誅邪符沒有發出任何熱量?’
‘甚至在我陷入幻境時都沒有發熱或燃燒。’
‘這幅畫不但能容納邪祟,還能屏蔽污邪之氣?’
陳平想到這裡,不僅又是一驚。
在他過往瞭解到的信息中,邪祟可以被人爲地控制。比如說魔修就有一種秘法手段可以將死後妖獸魂魄變爲魔化邪祟,威力大增。
但這類邪祟的邪氣同樣濃郁。
只要近距離靠近,誅邪符斷然會發熱。
能隱藏污邪之氣的手段陳平還聞所未聞。
‘這個世界有詭修一道,也不知道這幅畫是不是與詭修有關?’
‘如果這幅畫就是一副容納邪祟的法器之類的東西,那麼這些認都認不全的古文字呢?’
陳平想了想,抽取七星龍淵劍。
古劍一揮,四道劍氣飛出,將畫卷和刻有文字的石壁給整整齊齊地切割了下來,然後再次揮劍將長方形石塊一分爲二。
畫卷大概是長一丈(約3.3米),寬不足半丈的長方形畫卷。
文字石碑亦如此。
陳平用靈力托起兩塊石碑,放下後取出一疊誅邪符,一一將兩塊石碑的前後左右全部貼滿誅邪符,然後才放進一個單獨的儲物袋。
他對詭異相關的知識瞭解的非常少,無法知曉這文字和畫卷到底價值何在。
先帶回去再說。
到時候再找一些資料看看。
陳平收好東西,吞了一粒聚氣丹補充靈力,然後迅速離開是非之地。
……
在陳平離開之後不久,兩個金丹一個築基共三個修士匆匆來到了陳平剛纔戰鬥過的密道。
“前輩,就,就是那裡。”
築基修士指向暗道另外一端的方向,語氣中帶有心有餘悸和活命的僥倖:
“晚輩親眼見到一個金丹初期前輩在那裡被邪祟纏上,最,最後還拽進了一副畫中,也就晚輩隔得遠,跑得快,才撿回來一條命。”
邊說邊往兩個金丹身後退。
他沒有說的是,他自己上臂還有一道被邪氣所傷的枯槁疤痕。
“懦夫,有老夫在有什麼好怕的?”金丹後期的白鬚老者罵道。
雖然嘴上如此說,但老者還是忍不住聳動了一下喉結。
這裡的邪祟都不簡單。
有的時候單單靠境界壓制並不一定可行。
況且按築基晚輩所言,這個邪祟強大到可以直接吞噬一個金丹初期。
要不是那築基修士當這一羣修士的面請求他來拯救那個被拖進畫中的金丹,他又提前誇下了海口,拉不下面子,他纔不願意來趟這一趟渾水。
“我等站在此處這麼久,那邪祟都未曾出現,估計早跑了,依老夫看來沒必要過去了,朱道友意下如何?”白鬚老者淡淡道。
聞言,旁邊的中年金丹緊握的手頓時鬆懈下來,連忙拱手:
“厲道友所言甚是。”
頓了下,覺得不保險,又補充:
“邪祟對生人感知最爲靈敏,既然這麼久不出現,不可能還在。”
“等等。”老者修士一擡手,釋放出的神識看到,築基修士描述的地方根本沒有什麼古畫。
石壁上有的只是一個諾大的窟窿。
隧道也很特別,水漬都完全燒乾了,到處焦黑一片。
他身形一動,下一秒出現在了那個窟窿前面,嘴巴驚訝到微張。
後面的兩人也快速趕了過來。
“厲道友……”那中年金丹剛想問什麼情況,就看到了那個平整的窟窿。
“小友啊,那副畫卷之中,是幾個出浴豔女圖?”白鬚老者淡淡問。
“……是。”築基修士滿臉不解,生怕兩個前輩誤解自己撒謊,連忙道:
“前輩,晚輩所言句句事實,晚輩當時雖然隔的非常遠,但那金丹前輩身帶星火石,晚輩依然能看清楚這裡的一舉一動,這裡就是有一副豔女出浴圖,栩栩如生。”
“禽獸啊。”老者望壁興嘆:
“到底是哪位道友?居然把邪祟連人帶浴池一起帶回家了。連邪祟都不放過,我輩之楷模啊!”
身後兩人:……
“不對吧。”中年金丹敲了敲地面:
“這地面土壤將近一尺的厚度都已經燒成了焦土,這……”
幾人再次打量了一下暗道,才發現到處都是焦黑一片。
“這起碼是五六個修士同時出手,才至這般。”
“應該是的。”
“……”
陳平小心翼翼地走過一條條隧道,就這樣又走了一陣子,他看到了通道越來越寬敞,水漬越來越少。
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古怪的雕塑石像。
洞頂也越來越高。
直到一陣喧囂聲傳入到了陳平的耳中,探視之下見到似乎走到了地宮的一處核心區。
那是一個諾大的洞府。
洞中不少熟悉的身影。
曦月?
“師……妹妹。”陳平一喜,衝出暗道走了過去。
這種喜悅不止是見到曦月的喜悅,更是自己見到了大部隊,暫時脫離了危險的喜悅。
“阝……哥。”曦月也是一喜。
能讓曦月叫自己哥哥,陳平惡趣味橫生,竟有一種莫名的得意之感。
“妹妹啊,哥擔心死你了,還好你活着。”陳平過去將她環臂抱着。
曦月愣了一下。
隨後一隻腳狠狠地在陳平的腳背上跺了一腳。
陳平……
‘你別誤會,做戲做全套,哪有哥哥見到妹妹還活着而不激動的?’……陳平不動聲色傳音。
曦月咬着牙呵呵一笑。
“這裡是什麼情況?”陳平鬆開哪裡都軟軟的師尊,打量了一會四周。
洞府很寬廣,像一個小廣場一樣,洞府四周有一些雕塑,有一些壁畫,還有一些倒塌的斷壁殘垣。
洞府裡共有二三十人的樣子。
看來到達這裡的人也不多啊。
這些人見到陳平進來,也只是微微頷首,繼續仰頭打量着洞府中央的一座古塔。
僅有個別認識陳平的道友遠遠地衝陳平打個招呼,見陳平和自己妹妹抱在一起,也沒有過來打擾。
“聽那邊那個古塔守護者所言,這裡就是地宮的中心區域。如果說地宮藏有走出蒼瀾的方法,那麼最有可能就是藏在這裡。衆人如今都在參悟秘密所在。”曦月眼神嚴肅道。
難怪。
難怪大家都顯得很忙,甚至連有其他道友進來也沒有太多的寒暄。
原來都在找走出蒼瀾草原的方法。
“先別說走出蒼瀾草原,這個地宮怎麼走出去?沒人關心這個嗎?”陳平低聲道。
“這個無需擔心,當初通道被姜有爲三人聯手打通,我等均在那一瞬間被吸入地宮。但這上古陣法並沒有完全破壞,一定時辰後我等就會被再次拋出去。”曦月輕語,在公開場合,她自覺的迴避了‘本座’自稱。
陳平心中大罵。
這些信息恐怕那些古塔守護者早就知道,爲何瞞着大家?
果然,修仙界只有利益,沒有坦誠相待。
哪怕是爲了同一個目標亦如此。
“憤怒吧?但其實也可以理解,倘若伱提前知曉了這一點,你還會到處探索嗎?不會,你只會待在原地等待自己被拋出去的那一刻。”
曦月像是看穿了陳平的憤懣,輕聲道,作爲活了幾百歲的老古董,她似乎早已看淡了這一切。
看清了人性。
陳平想到了什麼,調侃似的問道:
“倘若有一天,師尊爲了實現某一極其重要的目標時,需要實施某一行爲,而這個行爲很可能會將徒兒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稍不留意就是身死道消,師尊會這麼做嗎?”
問題看似輕浮,甚至帶有揶揄的性質。
但陳平並非隨口瞎問。
實則有目的。
根據姜有爲和枯槁老者的對話,以及憨厚修士的問魂,可知這裡要麼沒有走出蒼瀾草原的方法,若一旦真有,那這個方法勢必和魔界通往人界的禁錮有關。
當走出蒼瀾草原意味着要破壞這種禁錮之時,曦月會如何選?
陳平有必要知道這一點。
他絕不會讓自己一生都困在蒼瀾草原。他要長生,要與天同壽。
而不是在此耗盡有限的一生光陰。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放心,即便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我也不會不顧及你的生死,我欠你一條命。但你別急,相信我,我能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曦月漂亮的眸子盯着陳平的眼睛直視,認認真真道。
陳平一時間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要問的是什麼。
但她認真的表情給人一種值得信任的感覺。
“不說這個了,這裡怎麼只有這麼一點人?你來這裡多久了?”陳平轉移了一個話題。
曦月直了直身軀:
“我?我到這裡很久了。”
“很久了?”陳平詫異。
“是啊,我掉進來的時候,剛好就在這個洞府外面僅隔着兩條隧道,很快就走到了這裡。你呢?沒遇到危險吧?“曦月反問道。
嘶。
陳平心中像恰了一個檸檬。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自己辛辛苦苦,歷盡千辛,像極了唐僧取經一樣,好不容易纔走到這裡。
結果有人本來就生在羅馬。
這還玩個啥。
“怎麼了?”
“沒,沒什麼。”陳平胸悶,就是氣。
不過轉念一想,與路上遇到的那些死去的修士相比,自己又是何其的幸運。
“嗯,沒遇到危險就好。我等也抓緊時間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線索,爭取走出去之前能有所獲。”曦月看來看洞府中央,道:
“根據那個古塔守護者所言,此刻剩餘的時間恐怕不多了,最多也就一指香的時間。”
陳平點點頭。
他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洞府很大,人不多,但又似乎每一個關鍵之處都有人在細細打量着。
“還有一事,這個地宮似乎都是被陣法所護,你能搞清楚這個陣法是什麼陣法嗎?”陳平輕聲問,見曦月疑惑,又繼續道:
“我知道你憑藉一己之力不可能破得了這個上古陣法,我的意思是說,有沒有可能存在漏洞,倘若哪一天誤入類似的環境,也能輕易進出。哪怕不是數人,只要你我能進進出出也行。”
曦月眸子擡了擡:
“其他地方的陣法未必就是這樣的陣法,應儘可能避免誤入其中才是最爲關鍵之舉。”
“不過這陣法我倒是可以想辦法探究一二,能不能瞭解其皮毛,那就不可而知了。”
“嗯。”陳平頷首。
他也就隨口一提,畢竟蒼瀾草原的上古陣法到處都是,也算是提前爲自己想一想後路。
至於能不能有所得,那就隨緣吧。